石匣閃光,篆文舞動。
誰也不會料到,一個普通的小鎮(zhèn),一家破爛的鐵匠鋪里,徐王朝的盾牌化作了殺伐利器,將一個年輕人逼上了絕境。
趙田川目瞪口呆,他只會打鐵,故此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場中原本風平浪靜的形勢突然變得一邊倒了起來。
一劍,只是一劍而已,場中的那個年輕人便落入了下風,狼狽退走,而在他身后,一個光影拿著劍,正在全力的攻殺。
徐生邊擋邊退,一條左臂微垂,軟綿綿的搭著。
及時反應過來后,他終究是躲過了那致命的一劍,但即便如此,也要為一剎那的分心付出代價。
影子人的光劍沒能刺穿徐生的心臟,但卻穿透了左臂,那里除了沒有鮮血滴落以外,與被尋常鐵劍刺穿沒有任何區(qū)別。
傳到靈魂深處的疼痛和無力,一樣不少。
實力相仿之人對決之時,一個“先”字等同于一切,影子人搶到了先機,并不想就此放過,一招得手,馬上便是數(shù)十招跟了過去,如同狂風暴雨一般,讓人窒息。
徐生本就是被動,剛才所有的氣力都放在了那一跳之上,也正因如此才躲開了致命一擊,眼下只余著那么一點后力,卻要面對影子人的進攻,心中叫苦不迭。
他此刻正吊著一口氣,急需緩解,但對方很清楚這點,黃金劍舞動,劍招幾乎要將自己埋住,全然不給徐生喘息的機會。
篆文一次次的閃動著,似乎在為影子人取得優(yōu)勢鼓舞。
“是這些陣紋……”
徐生在心中罵了一句,在對決中就算是功力再低微,也不會出現(xiàn)走神的情況,因為那是生死之戰(zhàn),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緊繃著,不敢拿性命開玩笑。但這事情卻發(fā)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徐生明白,這其中一定有著這些陣紋的插手,自己能如此,它們“功不可沒”。
“等我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將你們都擦掉!”
徐生心中詛咒,但形勢卻是越來越險惡。
屋子本就只有這么大,躲都不好躲,影子人與他實力相當,且精通劍術與對決,一旦抓到了先機,便絕不松手,如同王八的嘴,咬了就絕不松口,徐生這一口氣怎么也緩不下來,反而在對方的攻勢下漸漸沒了氣力。
“再這樣下去,我必敗無疑…”
徐生心中一沉,在旁觀看的趙田川也是目露憂色,到了這個地步,即使他再不懂也明白過來,眼下的形勢對徐生很不利。
“草!”
到了最后,徐生在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真的要力竭了,長劍都快要拿不穩(wěn),而對面的影子人卻像是毫無影響,黃金劍如同羅網(wǎng),鋪天蓋地朝著自己罩來,在它身后,有著篆文閃爍,一道又一道光輝灑落在它身上,源源不斷。
“這不公平!”
徐生在心中吶喊,原先是想拖著對方力竭好調(diào)整一下,但現(xiàn)在人家后面站著一個大陣給他補充,先天不敗,時不時還有陣紋給自己混一下視線,這怎么弄?
“難道要輸在這里?”
又一次碰撞,徐生右臂都有些顫抖,整個人搖搖晃晃向后退去,整個人露出了破綻。擅長捕捉破綻的影子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黃金劍提起,狠狠向前刺來,一旦得手,這次戰(zhàn)斗也就結束了。
徐生一咬牙,沒有再躲,反而是一劍朝著對方頭頂劃去。一旁的趙田川被這一幕嚇到了,這個打法完全是以命換命,他終于開始著急,甚至想要提醒場中那個年輕人,這樣輸?shù)臅撬约骸5箨嚫艚^了一切聲音,徐生只能聽到劍刃穿過空氣的聲音,而且就算聽到了,也只能苦笑,因為他已經(jīng)躲不了了。
“難道,要輸?”
伴隨著黃金劍的越來越近,徐生眼前也開始迷蒙起來,在他心中是不服氣的。影子人對劍道確實很了解,幾乎與自己不相上下,但如果給他時間,絕對能打敗對方。
在長劍即將插入心臟的這一刻,徐生覺得,自己不應該輸?shù)?。不是自大,而是那么一種感覺。迷迷蒙蒙中,他從一個小地方走出,靠著一柄木劍,同輩中沒有敵手。
他就那樣,從小小的鄉(xiāng)野,一路闖進了廣闊的天地。
“我不該輸…”
徐生眸子黯淡了,黃金劍刺破了衣服,下一刻就要入體,而此時他手中的長劍也到了對方耳旁,不足三寸。但沒有辦法,這個結果已經(jīng)注定。
他輸了。
石匣閃動,黃金劍身散發(fā)出奇異的波動,劍未入體,這波動便開始傳到了徐生的體內(nèi),沿著經(jīng)脈一路往上,在他腦海深處聚集。一旁的鐵匠也低下了頭,他見過了這樣的畫面。太多了,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他全都知道,他已經(jīng)不想看了。
劍氣在腦海聚集,化作了一柄同樣的長劍,只是小了許多,徐生隱隱知道失敗的后果是什么了。
小劍出現(xiàn)在腦海,向下刺去,在其下方,是一道極小的河流,在其中,映著漆黑的木門,皺眉的蘇青青,以及,法陣內(nèi)對決的身影。
失敗的后果,就是要被斬去記憶,從踏入木門開始的那一刻,到自己失敗的這一刻,石匣會讓他忘記這些。
“不行…”
徐生想掙扎,他本就失去過記憶了,斷了與過去的一切聯(lián)系,此刻怎能容忍這種事情眼睜睜的再一次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無奈的是,心中的念頭不會影響到心以外的一切,該發(fā)生的似乎都要發(fā)生,不以人的意念而改變。
隨后,徐生感受到了冰涼,那是劍尖刺破肌膚,入體,即將穿過心臟。與此同時,徐生腦海中的小劍也落了下去,即將斬落,而他自己的長劍,才不過堪堪到了影子人五寸之外的位置,不過一個手掌遠的距離,造成的結果卻是天壤之別。
一時間,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唉。”
良久之后,一聲嘆息響起,趙田川抬起頭,這位五十多歲的老人臉上滿是憔悴。他準備往前走去,將徐生抱出來交給蘇秦父女,但卻訝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的光圈還沒有消失。
“我出不去?!”
對于這個現(xiàn)象,趙田川先是疑惑,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兩眼中像是要發(fā)出光來,朝著陣中望去。
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徐生還是向后靠著,像是要倒下去,影子人雙手持著劍柄,劍尖已經(jīng)沒入徐生胸口,隨時都可以刺穿下去。
最后,鐵匠長大了嘴巴。
他注意到,徐生手中的劍,一開始時是在影子人腦袋的左側,而此刻,卻換了一個方位。
“難道……”
當啷。
像是為了讓鐵匠看的更加清晰,黃金劍寸寸斷裂,掉落到地上,如同真正的金鐵一般當啷作響,最后化作篆文,回到了法陣之中,而影子人也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化成細小的篆文消散不見。
“成…成功了?”
趙田川顫聲,很是激動,似乎成功的不是徐生,而是他自己一般。
場中,徐生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是力竭一般往后躺去,若不是光劍還沒有消散,讓他支撐了一會,他只怕會睡在地上。
被他劃過腦袋后,影子人就消失了,連帶著消失的,還有左臂的傷痛。他站起身來,揉著手臂,長長舒了一口氣。
“少俠,少俠,你還記得我嗎?”
此刻陣紋已經(jīng)不再隔絕聲音,老鐵匠顫抖的聲音傳了進來。
“知道了,趙田川?!?p> 徐生冷淡回應,全然沒注意到對方臉上的狂喜,他在想一件事情。剛才明明敗局已定,但不知為何,影子人突然不動了,腦子里的那把劍也僵持著,像是被什么擋住了去路,正因如此,自己才能一劍劃過對方頭顱,贏下了對決。
“剛剛那一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我身子里出來……”
徐生目光閃爍,那一切發(fā)生時他整個人都在昏迷的邊緣,全然不記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東西幫了自己,不然此刻倒下的不會是對方。
“哎?我怎么還出不去?”
趙田川的聲音再度傳來,在他腳下,一個光圈閃爍,在保護他的同時,也將他牢牢擋在里面。這讓鐵匠十分疑惑,按道理徐生已經(jīng)通過了考驗,這一切都該消失了才對。
徐生也注意到了這點,即便影子人已經(jīng)消失了,法陣也沒有收攏的意思,石匣的光,反而更亮了,這讓他心中有些不安。
“不會還有吧…”
趙田川苦笑,不過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但徐生卻注意到,四周的篆文有了變化,它們轉(zhuǎn)動的越來越快,像是要燃燒殆盡的煙火,刺的人睜不開眼。
又是幾道篆文落下,在落身之處,一道光門出現(xiàn)。
趙田川愣住了,那人臨走之前說的很明白,所謂的考驗不過是法陣針對挑戰(zhàn)者自己的試練,只有一次,可現(xiàn)在,為什么又出現(xiàn)了一道光門?
他張張嘴,卻發(fā)現(xiàn)說不出什么話,喉嚨里滿是苦澀。不管出現(xiàn)了什么,第一次試練便這么困難了,第二次,又會是什么呢?
“真的有人能闖過嗎?”
老鐵匠開始動搖了,那個人說的有緣人,是真的存在,還是只是一句寬慰人的話語呢?
漫天陣紋閃爍,將破舊的小木屋子映照得如同星空一般,徐生握緊了手中的劍,緊緊盯著那道光門,那后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了。
石匣光芒再閃,漫天篆文在飛速旋轉(zhuǎn)著,此刻整個大陣如同一個漩渦,光門則是漩渦的中心,無數(shù)的篆文朝著它匯聚而去,投身其中消失不見,像是為門后的人作祭品一般。
“好了,我該去了。”
將新拿出的透鏡放下,男子笑了笑,整理了衣裳,準備去與人會面,在他手腕處,一個鐲子閃閃發(fā)亮,刻下了偉力的文字在其中閃爍。
“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到了這紅塵世界,罷了,我現(xiàn)在想這么多作甚,去見一面便知。”
男子面露期待,在多年以前,他留下過一件器物,不為凡塵,只為針對“那個世界”中人所留。一旦被得手,就會有玄門接引他過去。
“到底那是一群什么樣的人呢?”
男子有些興奮,但過了許久后,預料之中的玄門沒有出現(xiàn),讓他面色一變。
“怎么回事?”
男子皺眉,拿著手鐲看了看,原本和善的臉突然間陰云密布。手鐲被他握著,修長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有人…截了我的路…提前過去了…”
……
在光門的另一側,徐生握緊了長劍,門后有腳步聲響起,有人要來了。一旁的趙田川面色泛白,這聲音像是一柄鼓槌,咚咚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轟!
一只腳從光門中踏了出來,始一出現(xiàn),整座法陣便黯淡了下來,仿佛用盡了所有力量。徐生心跳都慢了一拍,與先前出現(xiàn)的徒具其形的影子人不同,這只腳,竟然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
門后,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人!
徐生一直在后退,直到身后的陣紋將他擋住,趙田川在其后,面色蒼白。
光門前,僅僅是一只腳踏了出來,卻牽動了周圍的一切。
陣紋幾乎滅掉了,徐生幾乎能感受到身后篆文的抖動,這座方才將他逼入絕境的大陣此刻竟是要寸寸崩塌,似乎承受不住那只腳一踏,就連光門都在抖動,即將消失。
“師傅啊,你真的是要將石匣送出嗎?為何設下這等死關?”
趙田川嘴唇都在顫栗,此刻他的身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整個人撲通坐在了地上,唯有雙手苦苦地支撐著。老鐵匠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數(shù)萬里之外,一個中年男子正在跳腳,差點敲爛了手中的玉鐲。
唯有徐生還算鎮(zhèn)定,他并沒有感受到那股如巨浪般的壓迫力,也沒有多擔心,門后的那道身影并沒有什么殺氣露出,似乎只是想過來而已。
“再這樣下去,篆陣就要破掉了…”
徐生看了一眼周圍,篆文一個個在瓦解,不久后就要完全消失。他疑惑的看向光門,這真的是留下石匣的人設下的關卡嗎?
“趙老先生!”
他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你能不能讓他停下來,再這樣下去,這間屋子里的東西就藏不住了?!?p> 徐生所言非虛,照這個勢頭下去,整個大陣不出一會就會毀掉,屆時這間鐵匠鋪就再也藏不下去了,日后保不準會有很多“好奇”的人踏上門來。
“我…我不知道啊…”
趙田川面色蒼白,手指因為緊撐著地面而顫抖,光門劇烈顫動著,從中傳出的壓迫之感讓他說話都很艱難。他艱難咽了下口水,目光落到斷指之上,滿是苦澀。
大陣還在,整間屋子發(fā)生的事情都不會為外人察覺,也因此,一具篆器才能放在自家這么多年安然無恙,可一但石匣暴露,不說保住它,就連自己能否活命都是兩說。
“哎,不多,門要塌了,他過不來!”
突然,趙田川目光一亮,在大陣中央,光門現(xiàn)出了道道裂痕,似是終于承受不住,將要消失。
“過不來了嗎…”
徐生目光閃爍,看著那光門,原本輝耀無比的篆文此刻一個個像是風中燭火,搖搖欲墜,四周不時有黑色的裂縫出現(xiàn),像是被打破的空間,將靠近的一切吞噬,徐生看到這些后,又往旁走了幾步。
他不認識這是什么,只是隱隱覺得這些黑色的裂縫很危險。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心中所想,徐生前腳剛走開,后面便有一道黑色的裂紋蔓延過來,將他沒來得及抽出的長劍粉碎。
徐生吸了一口冷氣,這可不同于之前影子人消失時候那樣,長劍沒有化作篆文返回大陣,而是直接粉碎了,什么都沒有剩下。
此時光門的顫動還在加劇,黑色的裂紋也越來越多,就連門后的那個人似乎都忌憚了,將腳收回,不愿過來。
“呼…”
看到這一幕,趙田川長長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徐生也是心中稍松,盡管門后的身影看起來沒有敵意,可就是他出現(xiàn)的后果也會導致自己面臨極其嚴峻的局面,黑色的裂紋再往前走,自己就難動了。
“還好…還好…”
趙田川強撐著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身子都軟了,當下直接坐在了地上,慶幸道,“還好過不來,不然……不然…”
他大口喘著氣,想平復一下慌亂的心情,然而馬上,他便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了。
因為在光門之上,不知何時,竟是伸出了一雙瑩白的手掌,他牢牢地卡在門中,像是一個人從外而內(nèi),想將緊閉的大門重新打開。
篆文再一次晃動,黑色的裂紋幾乎布滿了整座大陣,徐生聚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這些裂紋中穿梭,避免被“誤傷?!币粋€又一個符文消失,大陣消失過半,鐵匠鋪內(nèi)的事情再也掩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