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得失

　　“你怎么在這里睡了？”

　　原來是韓楓。

　　剛才停電后，班里就亂了，于是老瘋子就趁亂跑出來。他多一根蠟燭，想著可以拿給隔壁的空空。

　　叫了班里同學(xué)出來，才知道剛剛發(fā)生的事情。

　　三班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不負責(zé)任，今天的事更是太過奇葩！如果她不是老師，只是個同齡的學(xué)生，可能老瘋子就要好好就教她做人了吧。

　　瘋子找空空也是找了很久。他的感冒還沒好全，心里急得要死，又著急忙慌地跑上跑下，導(dǎo)致了停不下來的咳嗽。

　　還好，他找的速度很快。

　　小包子醒來時，他還在喘著粗氣，額頭上是一腦袋的汗。

　　“你是想嚇?biāo)勒l？瘋了嗎？睡在天臺？”

　　包子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不用理那個老師，她腦子有問題，你們班的同學(xué)也都沒有聽她的。大家還是很心疼你的，你要不要讓大家擔(dān)心，好嗎？”

　　聽了這些話，包子仍舊沒有回答，反而是將頭埋在膝蓋上，大聲嚎哭起來。

　　是真的在嚎哭。

　　她壓抑很久了。之前總是自己在默默地抹眼淚，就算一個人的時候也盡力憋著不讓自己哭，因為她覺得那是弱者的表現(xiàn)。

　　可現(xiàn)在，在韓楓面前，就算是示弱又怎么樣？無論多么堅強的鎧甲，只要老瘋子說一聲“你怎么了”，就都會蕩然無存。

　　如果可以，小包子現(xiàn)在只想撲在韓楓懷里，肆意放聲大哭?？墒撬荒?。

　　老瘋子忘了帶紙巾，就給舍友發(fā)了條信息，希望他們能幫忙送過來。在拿到紙巾之前，他就一直并排和小包子坐著。

　　韓楓看著包子深低著的頭還有抖動的雙肩，覺到了不可言狀的心疼，伸出手想摸一下小包子的頭，卻僵在了半空中。猶豫了很久，他終于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我的父母鬧離婚那會兒，我也覺得像是天塌了一樣。很長時間我都不敢出門，害怕被人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個沒媽的孩子。有娘生沒娘養(yǎng)，這句話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p>　　“可是呢，有時候想想他們離婚也沒什么的。你肯定也有一樣的想法：聽他們吵架也很痛苦，長痛不如短痛。之所以會那么害怕和在意，都是因為旁人的看法。你說是嗎？”

　　老瘋子看著天，念念有詞。

　　這種念叨也是有效的，包子逐漸冷靜下來，情緒終于沒有那么激動了。

　　“如果真的難受，就痛痛快快的發(fā)泄出來。生活還要繼續(xù)，我們絕不能因為這些既定不可變的事而停步不前?！?p>　　舍友送來了紙巾，臨走時還鼓勁般的拍了拍瘋子的肩膀。

　　韓楓掰開了小包子的緊攥著的手，把紙巾塞到她手里。

　　“別把衣服都弄濕了，不好看的?！?p>　　包子的情緒穩(wěn)定了很多，只是一直在抽泣著。

　　“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公平？”

　　老瘋子用了極其溫柔的聲音。

　　小包子先是一愣，然后點頭。

　　“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和不公平的事？”

　　瘋子嘆了口氣，用自己并不是很多的人生經(jīng)驗來講道理。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要看心態(tài)的。如果你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那日后陪伴你的就只有失去；如果你覺得自己本是一無所有的，那接下來的每一天就都是驚喜?！?p>　　“用我的經(jīng)歷來說：我小時候并沒有感受到來自父母的愛，那他們離婚后我起碼多了一項父愛，母親也偶爾來看我，這些就足夠讓我感恩。”

　　“我剛生下來的時候當(dāng)然一個朋友都沒有，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會認識新的人。如果他們來和我交朋友，那就是我的收獲；如果他們不喜歡我或是來了又走，我也沒有損失，因為他們本身就不屬于我?！?p>　　“同樣的道理類比到你身上：小時候爸爸就沒怎么照顧過你的生活，那現(xiàn)在家庭里沒了他也并不算是丟失什么東西；班主任從進班開始就不愛護學(xué)生，那她今天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再強調(diào)了一遍，她整個人是有問題的?！?p>　　“再然后呢？班里同學(xué)平時和你并不相熟，但這次都站在了你這邊，這不就是收獲嗎？”

　　可能是因為感冒，老瘋子的聲線夾雜著一點沙啞的顆粒感，聽起來卻更讓人舒心。

　　說著說著，他拿出手里握了很久的蠟燭。

　　“再譬如這場停電?！?p>　　“原始人類沒有光，蠟燭、電燈都是后人發(fā)明出來的，可是大家總以為這些就是自己的了。當(dāng)停電的時候，人們感到十分沮喪；如果再加上沒有蠟燭，可能就會變得暴躁。他們忘了，其實世界本身就是這個樣子的?！?p>　　“所以說，我們要時刻保持這樣的一個心態(tài)：失去某些東西時，不要覺得難過，只是歸零而已；得到某些東西時，更要心懷感恩?！?p>　　包子揉了揉眼睛，眼淚已經(jīng)擦干了，聲音還有點發(fā)抖：“這境界也太高了吧？”

　　韓楓輕笑：“其實不高的，這是一種很簡單的心境。你可以理解為不去苛求，不要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重要，不要抱太大的希望?！?p>　　小包子眨眨眼：“是這樣的嗎？”

　　“你現(xiàn)在可能不太理解，但我相信你會懂的。當(dāng)你抱著這種想法去看世界時，一切都會變得舒服、自在，也會快樂很多?！?p>　　“這才是對的嗎？”包子問。

　　瘋子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傻子。這種東西是沒有對錯之分的，全憑自己感受?！?p>　　“就像有的人很安靜，有的人很活潑；有的人非常樂觀，有的人卻天生帶喪。我們不能就用簡單的‘對’和‘錯’來評判他們，這種行為是片面的?！?p>　　“唔……”包子皺著眉，“好復(fù)雜的感覺……”

　　老瘋子笑了笑，沒有接話。

　　兩個人并肩坐在天臺上吹風(fēng)。韓楓拿出耳機，一人戴一個，共同聽著隨機播放的歌。

　　因為停電，教室里的學(xué)生們都點上了蠟燭，整棟樓的窗戶上都搖曳著燭光。

　　林空空，和韓楓一起，就坐在一片燭光之上，放逐靈魂尋找只屬于精神的寧靜。

　　空空的心里還是有點怕。

　　她畏懼同學(xué)們的眼神，畏懼那間教室，更畏懼宿舍里朝夕相處的舍友。

　　可能……她一輩子都甩不開這種畏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