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尤多福擺擺手,道:“哎,不說了不說了。那么,籽籽,你是答應阿姨帶話給我們家小雙了,對吧?說的太多我怕你也記不住,就告訴我們家小雙‘媽媽知道這只是個意外,小雙是不會這樣對媽媽的。所以,媽媽不怪他’。還有,你剛才不是說沒有證據證明這話是我說的嗎?你可以當著小雙和警察的面說,小雙左邊屁股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胎記。我們一直說,那是他哥大雙把他一腳踢到這世上來的。所以,我一直都教育小雙,不僅要為他自己爭氣,還要為他哥大雙爭氣啊……哦,我說到哪兒了?對,告訴他們小雙屁股上有胎記。你想啊,你從來沒見過我們家小雙,卻知道他屁股上有胎記,這不是我告訴的你的還能是誰……”
打斷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何況她還是長輩??裳垡娭榷喔T秸f越興奮,根本停不下來,籽籽只得清了清有些發(fā)干的嗓子,打斷她道:“這個……尤阿姨,其實也不必那么費事。你看,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燈可以回去,也不知道還要在這里呆多久。萬一我回去晚了呢?”
尤多福抬頭看看籽籽的燈,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這昏暗的環(huán)境里確實讓人感覺很好,便道:“這都是你做的嗎?還不錯。”
籽籽答道:“這些燈籠是我編的,里面的燈芯是我在這里遇到的人留給我的心?”
“留給你的什么?”尤多福沒聽明白。
“他們的心。”
“什么?”尤多福吃驚地叫了一聲,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說:“你把別人的心挖出來做成燈芯?不對,我的身體現在還在殯儀館,你……怎么做的?”
這樣的反應籽籽在吃吃那里已經領教過一次,見怪不怪了。遂坦然地向尤多福解釋道:“尤阿姨,就像你會對你們家小雙說,你把你的心都掏給他了,你并不是把心臟挖出來給他,對吧?但你也真的是把心給了他了?!?p> 雖然說得有點拗口,但籽籽再找不出更好的解釋來。尤多福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似乎接受了籽籽的說辭,便問:“他們是怎么把心給你的?”
籽籽用手指了指河岸邊的彼岸花,說:“來到這里之后我才知道,人世間的每個人都有一朵屬于自己的彼岸花,當他們愿意把心交給我的時候,就會找到那朵屬于他們的彼岸花,然后,這花就能點亮一盞燈?!?p> “這樣啊。”尤多福說著,馬上站了起來,邁著八字步徑直朝彼岸花叢走去。籽籽看見她伸手去摘離自己最近的那朵花時,忙道:“尤阿姨,如果你不能確定……”話還沒說完,尤多福驚叫一聲,把手縮了回來。因為用力過猛,一屁股坐在地上。籽籽見狀,急忙過去把她扶起來。尤多福站起身后,卻一把甩開了籽籽的手,氣急敗壞地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這樣捉弄長輩,看著我出丑,你高興了吧?”
籽籽怎么也沒想到尤多福會是這樣的反應,眼淚差點就下來了,委屈地道:“尤阿姨,我剛想提醒你來著,你要找到你自己的朵花才行,別人的心是不能碰的?!?p> “什么自己的花別人的心的?你那些燈五顏六色的,外面的花兒可都是紅色啊?!庇榷喔R贿呎f,一邊揉著屁股復又坐回原來的凳子上,嘴里不停歇地又嘟囔了一句:“我真是白活這么大歲數,小孩子的話怎么能隨便相信?!?p> 籽籽聞言,不知是氣憤多些還是難過多些,想了想,走過去順手把一盞燈摘下來,捧在手上走過去,把它遞到尤多福眼皮底下,說:“你朝里面看看,雖然它是藍色的,可它是不是一朵彼岸花?”
尤多福果真夠頭朝燈籠里看去,看了半天,抬頭對籽籽說:“是倒是有點像河邊長著的那些花,不過,它的花瓣還是和其它花不一樣啊?!弊炎堰@才意識到自己捧過來的是陳奇的心,那花瓣是比較糾結。她二話不說,把燈重新掛好,又把葉子那盞燈摘下來拿過去給尤多???。這回,尤多?!昂摺绷艘宦?,不再說話。籽籽可覺得自己有話要說,遂大聲道:“尤阿姨,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心的?”
尤多?!班帷钡貜牡首由险酒饋?,說:“什么?你這是在排喧我嗎?”說著,又朝彼岸花叢走去。籽籽沒有跟過去,而是回身把葉子的燈小心地掛好,仰頭看著它們。她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就像地球有引力一樣,這些燈對她的心也有引力。地球引力能讓人站立在天地之間,而這些散發(fā)著不同光彩的燈,最終能照亮她回家的路……正想著,尤多福又回來了。兩手空空,顯然,并沒有找到她自己的心,又不好意思跟籽籽搭話,獨自在那里坐立不安唉聲嘆氣的。
最終,籽籽嘆口氣,還是走過去對尤多福說:“尤阿姨,我剛才是想跟你說,你有什么話可以自己去跟你兒子去說的呀?!?p> 見籽籽還愿意跟自己說話,尤多福急忙表白道:“我剛才想去摘那花,只不過是想把我的心也給你做了燈,好早一點回去找我們家小雙……你說,我可以自己跟他說話,什么意思?”
籽籽又嘆口氣,說:“你既然知道你兒子在哪里,可以去找到他,等他睡著之后,把你想說的話說給他聽,他能聽得見的。”
尤多福又“噌”地站了起來,問:“怎么去?”
籽籽指了指望鄉(xiāng)臺前可以一直看到忘川對岸的迷霧有兩扇大門那么寬的空白處,說:“你從那里跨過去就可以了?”
“真的嗎?”
“我從那里出去過,而且我在這里遇見的每一個人也都從那里出去過,有個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呢?”籽籽說著,想起了吃吃。她走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哦……”尤多?;腥坏溃骸肮植坏美陷吶硕颊f頭七的時候去世的家人要回門的,要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們才會真的離開這個世界。是這樣吧?”
“七七四十九天?”籽籽搖著頭,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p> “你跟我一起去吧?!庇榷喔S值?。
“這個……”籽籽有些為難地推脫道:“這個就不用了吧?!?p> “籽籽呀,”尤多福道:“你就幫幫阿姨這個忙吧,啊?你是個好孩子,也去認識一下我們家小雙,萬一阿姨說不清楚,或者以后你回家了,還可以去看看我們家小雙,好不好?阿姨求你了?!庇榷喔R环捳f的情真意切,籽籽當真是不好拒絕,只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