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幕的酒很好喝,不過曉得自己的酒量幾乎為零,辛茯只抿了一小口,爽快的辣意不嗆人還帶著某種清香。
那個看起來很眼熟的人,進(jìn)來以后一直沒說過話,接過虞幕手里蘸著醬料的刷子仔細(xì)烤著。不過,嘴角有極力隱忍的笑意。
虞幕自顧自喝著酒也沒有介紹他的意思,辛茯覺得自己開口去問就有些唐突了。
串烤的味道很香,這大半夜的,一番折騰,早就餓了。虞幕遞過來盛著烤串的盤子,她沒什么猶豫抓起來就吃。
“唔……不錯……挺好吃的……”辛茯覺得其實(shí)算得上是非常的好吃了,但是對著這么一個性情古怪神神叨叨的眼科醫(yī)生,她不想夸得太狠免得他過于驕傲。
一串吃完,她沒吃出是什么肉,沒忍住問道:“這什么肉,這么嫩?”
虞幕眼皮微抬,“你方才問我什么來著?你翻墻過來是找誰?”
辛茯一呆,猛地就想到池子里的那東西,再想到滾滾,接著就想到方才吃進(jìn)去的那串肉……頓時覺得渾身發(fā)冷,胃里翻江倒海,顫著聲道:“那是……”
虞幕一嘆,嘆得她心頭一涼,她覺得下一刻就要吐出來,啞聲道:“那是滾滾?!你把它烤了?!”
哐當(dāng)一聲,旁邊烤串的那人,手中的那把片肉的刀落在案上,一記兇巴巴的眼神緊跟著殺到辛茯的面前。
辛茯自然顧不上看,跌跌撞撞跑到門外,嘔得眼淚都出來了。
坐在門外的臺階上,她的氣還沒捋順,一只手伸過來,遞上一杯熱茶。
虞幕涼涼的聲音傳來,“能把菇吃出肉的感覺,這天底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個了?!?p> 辛茯一口氣沒順上來,一陣猛咳,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說……”
“我說什么了?”他打斷她。
她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剛才他確實(shí)沒說什么。
有風(fēng)悉索而過,她撩了撩頭發(fā),淡定地接過虞幕手中的茶,“剛才一冷一熱的,估計著涼了。”她一向?qū)ψ约簝?yōu)秀的心理素質(zhì),和對付各種情緒的手段十分滿意。
“冒昧問一句……”虞幕忽然出聲。
“太冒昧就不要問了?!毙淋驂褐频睾苎杆?,今晚已經(jīng)被坑了很多次,主動權(quán)要重新拿回手中。
虞幕沒再出聲,四下重歸靜謐,連遠(yuǎn)處若有若無的絲弦聲都沒入了夜色。她覺得是不是該甩袖子走人的,但是眼前的夜色如水,繁花若煙霞,一時還真舍不得離開。
就在她以為他已經(jīng)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沒想過要回去?”
辛茯身子微微后仰,雙手撐在后頭的地板上,“這出戲說得是什么,看你們一個個入戲入得這么深。”
虞幕的聲音和眼前的夜色一般清涼,“為何不是你自己沉淪戲中,無法自拔?”
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轉(zhuǎn)向他,“作為醫(yī)生,心理壓力會比普通人更大?;挤?、醫(yī)院還有社會,都會給你帶來很重的思想負(fù)擔(dān)和心理壓力,從而讓你的工作愉悅度降低,會產(chǎn)生消極的情緒和無意義的過度想象。這些都很正常,一些簡單的心理疏導(dǎo)和呼吸練習(xí),就可以幫你恢復(fù)?!?p> 看著他靜默地望向虛無中,神色似是寥寥,辛茯安撫道:“首先認(rèn)識到自己的問題,才能真正面對它,你的心理負(fù)擔(dān)也不用太重。我就在隔壁,歡迎來咨詢。既然是鄰居,費(fèi)用可以適當(dāng)給些折扣……”
“蝙蝠不自見,笑他梁上燕?!彼恼Z氣涼涼。
辛茯一時沒想起這一句的出處,不過大概的意思是曉得的,當(dāng)下起身,“看到滾滾的話,麻煩讓它趕緊滾回家?!闭f罷就往外走去。
走了沒幾步,手腕間忽然被人握住,還沒叫出聲,已被跟上來的虞幕扯著直往外走去。
穿過重重花樹,因?yàn)樽叩眉绷?,驚了枝頭繁茂的花簇,一團(tuán)團(tuán)絮絮地落下,沾在衣襟與發(fā)梢。這畫面太過唯美,辛茯竟一時沒發(fā)出聲音。
直到覺察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痛,她才嚷嚷道:“喂!不是梁上燕么?和蝙蝠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虞幕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只大步朝院子外面走去,將她拉得踉踉蹌蹌。
“你放手!有個大院子了不起啊,拍電影很拽么?不要沉迷其中出不來,只有坦然面對現(xiàn)實(shí),你才能從迷茫中走出來……”辛茯覺得條件這么好的一個眼科醫(yī)生,淪落到如此地步,實(shí)在是有些可惜。也算他運(yùn)氣好,遇見這么古道熱腸的自己,才有人將他從誤入的歧途上拉回來……
吱呀一聲,虞幕已經(jīng)將五號院子的大門打開,幾乎是將她一把甩了出去。
辛茯一個趔趄幾乎摔倒,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看著眼前的頤和街,卻再說不出話來。
這面前的,似乎是頤和街,卻又似乎不是。
青石板的地面仍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兩邊的房屋和熟悉的店面都變成了陌生的樣子。不但是陌生,簡直是穿越。
然而那些屋舍的樣子,看起來又似乎有些眼熟。
鱗次櫛比的矮舍,偶爾有一兩間高起的房屋,夜色中影影綽綽。檐下垂著的燈籠,投下淡淡的燭影,似乎有人家,有茶館,有驛站,還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地方。
辛茯覺得挪不動步子,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四下一片靜謐,看不到人影。
明明空氣中有煙火氣,有炊食的味道,還有脂粉的香氣……卻偏偏沒有人。
“這……這是哪兒?”辛茯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仿佛走入了一個真實(shí)的夢魘之中。
身后沒有動靜,她猛地回頭,哪里還有虞幕的身影。本該是五號院子的大門,倒還是原先的樣子,只是院門緊閉,掩在暗沉的夜色之中。
辛茯深呼吸了幾次,心里自我安撫著,“做夢,就是一個夢,沒什么大不了……”
清脆的鈴聲,自那街巷的深處傳來。起先,細(xì)微的仿佛一個錯覺。而那玲瓏潺潺的碰擊聲,越來越近,清泠泠觸碰在心底。
一架馬車的輪廓自那幽暗中漸漸顯露,檐下垂著的鸞鈴泛著流光,另一側(cè)是一對鎏金鏤空銀香球,煙氣裊裊。
那馬車經(jīng)過辛茯的身前,她聽見里面?zhèn)鱽砀`竊笑語,卻是怎么也聽不清說得是什么。
一陣風(fēng)過,辛茯覺得渾身瑟縮了一下,那馬車的門簾掀起了一角。她看見了兩個人,還都是認(rèn)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