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茯并沒有被捆很久,雅兒離開后不久,巫女就來了。
將她從樹上放了不說,連手腳的鐵鏈也一并除了。雖然態(tài)度仍是冷冰冰的,顯然已沒了最初的強烈敵意。
跟著巫女走了很久,山頂不如底下那般屋舍聚集,相反只有郁郁蔥蔥的松柏,倒顯出荒蕪清冷的意思。
轉(zhuǎn)過一處山崖,筆直陡峭的山壁上,一座巨大的墨色殿宇仿佛憑空出現(xiàn),蟄伏在煙云繚繞之間。如此險峻的地形,需消耗多少人力財力,實在難以想象。
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棧道懸在半空,在云霧間若隱若現(xiàn),似是直沒入虛無之中。
辛茯素有輕度恐高,走得就無比困難。她努力將視線落在腳下的路,努力忽略一旁深不見底的山淵……
想著之前長街看到的那位尊主,一身黑袍,沉靜而縹緲,始終專注于手中的小小木雕。與眼前的景致倒實在很般配……果然還是物似主人形。
敢于用純黑色的石材搭建宮殿,辛茯不得不佩服這位尊主的獨特品味。不過整座建筑里,并沒有因為黑色而沉悶。相反,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角處偶爾垂下蔓生的藤蔓,還有悄然立于一隅的長木,雖無繁花點綴,反倒顯出勃勃生機。
巨大的殿宇內(nèi),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辛茯走得腿痛,又不敢停下休息,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前面走得飄飄渺渺的巫女,往那最深處繼續(xù)走去。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體會到,也許真的有可能會走著走著,就睡著了……
巫女停下腳步的時候,辛茯一陣雀躍。
“你自己進去,記住,一直往里走,不可停留。”那巫女讓在一邊。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石門,脖子仰到酸痛,才能勉強看到石門的最上端。石門微微敞開一道縫,辛茯有些猶豫,“我自己進去?”
巫女再不理她,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仿佛自己已是透明。
石門在身后關(guān)上,辛茯看著眼前的景致,恍惚了幾秒。
竹屋,清溪,水亭,石案,木椅……淺紫的不知是花是果,綴在遠處的山壁之上,密密匝匝,宛如一幅紫色畫卷自上而下鋪天蓋地……
與外面的寒冷刺骨,且充斥著陰沉墨色的高峻山崖相比,反差不是一點點大。
辛茯沿著僅有的一條石徑前行,腳下芳草柔茵,一片景色宜人中卻看不見人影。
走到那座竹屋前,見那屋子四面敞開,垂著幛幔,看不清其中情形。究竟該不該走進去,辛茯有點拿不準(zhǔn)。
身后有輕微的聲響,她轉(zhuǎn)過身,不遠處幾株榕樹之間,一張?zhí)俾幙椂傻乃魄锴в炙频醮驳臇|西在半空晃悠悠懸著。那上頭層層疊疊的錦墊軟枕之間,正舒舒服服躺著一個人。
天青色的長袍一角垂著,拂在底下的草地上。那人一手枕在腦后,一手垂在秋千的邊上。面上蓋著一本書,看不清模樣。
辛茯再仔細看,那地上落了一個物件,方才應(yīng)是那東西自他手中脫落,掉在草地上發(fā)出的聲響。他似乎睡得很沉,竟沒有察覺。
她躡手躡腳走上前,欲將那落于草間之物撿起,一個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哪只手碰到就砍掉哪只......”
辛茯急忙縮回手,順勢捶了捶自己的腿,“誤會誤會,方才一路走來,腿有點酸,活動活動筋骨罷了……”
那人將蓋在臉上的書拿起,辛茯本就好奇他的樣子,急忙興致勃勃地看去。豈料他的面上竟戴著似是絲物織成的面具,非但不顯累贅反而十分輕巧服帖。隱約看得出下面的輪廓,竟有那么一些眼熟……
“據(jù)說你釀酒很有一手?!彼鹕?,那秋千跟著晃了晃。
辛茯一愣,其它都好糊弄,自己別說釀酒,喝都不會喝,怎么編?
“這位公子可能認錯人了,請問尊主在何處?我怕去遲了,會被扔下山去?!毙淋蛴X得那位黑袍尊主的確干得出來。
面前的人唇角上揚,辛茯就有點恍惚。且不說這樣子實在眼熟,自從到了這里,遇見的人大多身世悲催,或是故弄玄虛高深莫測,如此輕松真切的笑容是有多久沒見到了。
那人也沒多說,起身就繞過她向后走去,“跟著......”
到底該不該跟著,辛茯掙扎了一會兒,畢竟是被押進來見尊主的。半路遇到一個曬太陽睡覺的陽光青年,跟著他跑了會有啥后果?
掙扎歸掙扎,好奇心還是戰(zhàn)了上風(fēng)。辛茯跟著他繞過竹屋,停在了一帶溪水的邊上。
水邊一棵不知名的花樹開得正熱鬧。
那人蹲下身子,用雙手從花樹底下的泥土里扒出一個壇子。接著掬了溪水將那壇子洗了洗,揭開了封口。衣袖濕了,沾上泥土也完全不在意。
一套動作嫻熟流利,一看就是吃喝玩樂的好手。
“過來看看,差點什么?”他沖她抬了抬下頜。
其實方才酒壇的封口一開,她已經(jīng)聞到酒水香冽馥郁的味道??v是不會喝,這味道好壞還是分辨得出,是上等好酒無疑了。
她也跟著蹲下,他已遞過來一個品酒的木勺。
自己雖然從來都是一杯必倒,不過在這里似乎并沒有那么糟。上回廣莫的酒,一口氣牛飲了那許多,貌似也沒什么問題……
辛茯接過,嘗了一口。
高山之巔清冽甘冷的味道,瞬時直沖入五識,令人精神一振。接著又化作恬淡愉悅之意,繚繞左右,讓人心生歡喜。
“不錯......”她體味著口中余香,“勉強可算二等?!?p> 這句話出口,辛茯自己就是一愣,好像并沒有經(jīng)過大腦,極其順口就說出來的。
勉強算二等?明明已經(jīng)很好喝,是想被面前的人打死么?
出乎意料,那人倒沒有半絲惱怒的意思,反而興致勃勃往她身邊湊了湊,“如何再好些?”
辛茯松了口氣,這么好脾氣的年輕人,一看情商就高,很有前途。
“你得祭酒?!毙淋驔]辦法攔著自己說話,身體里有什么東西搶在她的意識前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