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會兒,李清卓掏出兜里的鑰匙,開了辦公室的門。
窗臺上花瓶里的紅玫瑰應該是又換過了,還是那么的嬌艷欲滴,鄭佳的插花技藝不愧是極好的,雖然讓人賞心悅目,但顧思哲怎么也提不起來好感。
李清卓坐到辦公桌前,將懷里夾著的檔案放在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顧思哲知道那就是試卷。他很自覺地搬了凳子也坐到桌旁,心理指導對于主課來說顯得尤為次要。李清卓給了一份正確答案和紅筆放在顧思哲手邊。
對于改試卷來說,顧思哲覺得輕而易舉,但是他并不喜歡,那紅筆的筆水到了錯誤答案上就是一道叉號,格外醒目。墨水到了紙上,瞬間失色變成深紅,就像是那開得枯敗了的蔦蘿。
低著頭改試卷的顧思哲稍稍抬頭看了一眼也同樣在改試卷的李清卓。
李清卓一絲不茍地改著試卷,答案已經爛熟于心,飛快地批閱著。
怎么看,怎么都覺得李清卓是一個勤勉的好老師......
“李哥,八年前的那場案子你當真毫不知情?”顧思哲抱著問了也是白問的態(tài)度在李清卓心理防線的邊緣試探著,他想拋下之前對李清卓的種種看法,認真一次和李清卓進行對話。
“......”李清卓放下筆轉頭看向顧思哲,他逆著夕陽,眼鏡片閃著冷光?!澳阆胝f什么?”
李清卓一副“我上次難道說的還不夠清楚的表情”看著顧思哲。
顧思哲已經知曉了來龍去脈,但眼前這個人依舊在守著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線。
“李哥,你真的和死者僅僅是高中同學關系嗎?”顧思哲的提問讓李清卓的心吊了一下。
“沒錯,只是同學關系?!崩钋遄恐匦履闷鸺t筆,繼續(xù)在試卷上畫著斜杠,顧思哲能感覺到李清卓正故作鎮(zhèn)定壓抑著心底的慌亂。
現(xiàn)在是個好時機,沒有蘇睿,沒有鄭佳在此妨礙,顧思哲想趁此機會再套一波李清卓的所思所想。
顧思哲握著筆的那只手玩味似的轉了起來,“吧嗒”紅筆和桌面發(fā)生了親密接觸。這讓李清卓略顯煩躁起來,不知是顧思哲擾亂了他批閱試卷的興致還是擾亂了他心底塵封已久的秘密。
“李哥,我可有證據唷?!鳖櫵颊艿故遣换挪粊y地眼皮也不抬一下低著頭看著面前蘇睿那道錯題?!澳憧矗K睿平時成績那么優(yōu)異,竟也有錯的時候。真是智人千慮,必有一失?!闭f著,顧思哲憨笑了兩聲。
李清卓聽出了顧思哲的話外之意。
“......”李清卓依舊平靜著沒有回應顧思哲的步步挑釁。
“李哥,如果僅僅是高中同學的話,那為什么還要給人家寫情書呢?”顧思哲說出了那日鄭佳在場自己未能問完的話。
“你說夠了沒有?!你不要以為你是學生,我就不敢動你!!”李清卓突然站起身,整個人籠罩在窗簾的陰影之下,瞪著顧思哲,臉上已經沒有剛開始和善的表情。
整個人顯得愈發(fā)猙獰起來。
顧思哲真的覺得下一秒,李清卓就會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樣。他額頭上的青筋格外凸起,好像馬上就會爆裂。
這樣就對了,終于激怒他了。
顧思哲極力壓制著內心蔓延上來的絲絲恐懼,在這寒冬里,手心竟也冒出了汗,手里的筆險些握不住。
他用力攥住那支筆,和李清卓四目相對。
“那學姐日記里的字條又作何解釋?!”顧思哲毫不畏懼著,就算真的死在這里,自己也不悔。
這句話就仿佛一道壓制僵尸暴亂的符咒一般讓李清卓竟然偃旗息鼓了。
“日記......”李清卓像是想起來什么一樣,僵在原地,真的像被貼住了符咒的僵尸一般。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五分鐘過去了,李清卓沒了下文,手不停地在抖,顧思哲不知道他是被自己說穿了心事感到驚慌還是想起了什么塵封已久的回憶。
顧思哲依然靜靜地等待李清卓開口,兩人就在這辦公室無聲地對峙著,好像在玩兒時那種“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能說話不能動”的游戲,只不過歡快的氣氛替換成了沉悶,而他們也不再是幼稚的孩童。
“我還以為,那本日記早就丟了呢?!背聊S久的李清卓突然開口卻說了一句與顧思哲的問題不相干的話想要敷衍了事。“沒想到它又淪落到你的手里,讓你捏著證據一樣地來質問我?!崩钋遄啃α藘上?,這笑容里夾著幾絲不甘。
“李哥的心理防線不愧是一流的,到現(xiàn)在還能鎮(zhèn)定自若,真是佩服?!鳖櫵颊苤览钋遄孔炀o也再問不出什么來了,只好接著話茬說了句,看李清卓這般慌亂但又處變不驚的表情,顧思哲心底已經有了幾分答案。
李清卓想必是沒有料到這日記還留存于世吧,在此之前是否心安理得覺得再也沒有人懲治自己了呢?
顧思哲始終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轉念一想,想到當時池蔦蘿說這字條并非什么重要線索,到最后也草草了事,如果真是李清卓放的火,那么他想掩蓋的絕不是這張字條那么簡單。
難道李清卓一開始沒有發(fā)現(xiàn)日記雜記不在其中嗎?顧思哲想起那紀念冊當時池蔦蘿放在了行李箱頂上多半是第二日沒來得及收,李清卓定是做賊心虛一看紀念冊便知道下面還放著更多的遺物,或者說根本就沒來得及查看下面有什么吧。那紀念冊的的確確是葬身火海了,剩下的三本日記和雜記仍然完好無損,這其中定是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約池蔦蘿剛剛入學時,李清卓就碰巧看見了她的檔案,也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顧思哲想到了九月初的某個晚上被人無端打暈的事情來,李清卓一定是知道池蔦蘿住在那里的吧。
而池蔦蘿也是這學期初剛剛搬來禁區(qū),為什么早些時候沒有動手放火呢?顧思哲的思緒卡在了這里,大概李清卓也是和自己一樣后來才摸清楚得知池蔦蘿攜帶池鳶尾生前的遺物,第二次的黑影也有了合理的解釋,那黑影定是為毀掉日記而來,結果誰曾想竟被自己鉆了空子,帶出了禁區(qū),幸免于難。
那日記里肯定有警方沒有發(fā)現(xiàn)的秘密,一定有李清卓想要銷毀的物證,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顧思哲不得而知,那日記自己已經上上下下看了幾十遍并無什么不妥。還好,那日記還在池蔦蘿那里,李清卓暫時動不了它。等手機充了電一定要告訴她妥善保管。
“李哥,你的脾氣還真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顧思哲見上一秒李清卓猙獰之際急著想將自己殺之泄憤一般,下一秒卻又陰轉多云,雖不是晴天但比剛剛收斂不少。
李清卓不自然地冷哼了一聲,重新坐回板凳上,“你沒聽過‘為人師表’嗎?”
“我剛才真的是嚇一跳呢,還以為李哥你要把我做掉呢。”說著顧思哲沒心沒肺地沖著李清卓笑了一下。
“哦?那我真佩服你的膽量?!崩钋遄靠此朴幸鉄o意的話讓顧思哲剛剛冒出的汗又縮了回去,他就像是暗示一般,顧思哲不知道剛剛李清卓是否真的動了殺機。
卷子就這么在兩個人手里一張一張的批著,四十幾個人的試卷很快就批完了,顧思哲成功地給李延賺了幾分。
顧思哲抻了抻胳膊伸了個懶腰,李清卓則將試卷摞在一起從檔案袋里拿出一張表來,放到顧思哲面前,讓他謄抄,稱自己要去洗手間。
顧思哲接過表來,一欄一欄地填著進入了狀態(tài)。門在風的慫恿下“吱嘎吱嘎”作響,天光黯淡了下去,等到聲音停止之時李清卓也歸來了。
“抄完了沒?”李清卓打開燈,走到桌前按下了電腦主機的按鈕,準備錄入。
“還早還早?!鳖櫵颊懿换挪幻Α?p> “早抄完就能早回去。”李清卓見顧思哲淡淡然,催促道。
顧思哲聽見這話,速度也開始加快起來,本以為這時間已經到了傍晚,李清卓會明日啟程,難道今晚要趕夜路?
黑夜,總給顧思哲些許不安......
“抄完了,李哥?!鳖櫵颊芊畔铝斯P將表格遞與李清卓。
李清卓打字速度很快,分分鐘就敲完了所有的成績,將表和試卷摞在一起塞回檔案袋中。
“李哥,你今晚打算開夜車?”顧思哲走到窗臺前看見遠處的高樓霓虹燈正閃爍著。
“怎么?不行么?”李清卓關掉電腦,黑屏之后,辦公室陷入一片死寂中。
“昂,沒什么,就是覺得你辛苦一天了,晚上開夜車疲勞駕駛?!?p> 李清卓像是沒聽見顧思哲的話一樣,拔下U盤就將檔案袋抱起準備離開。
顧思哲見狀連忙關上燈,將門鎖上跟著李清卓一前一后地往一片漆黑的走廊深處走去......
顧思哲等待著走廊的聲控燈亮起來照亮他沉浸在黑暗中的心,不知道是否是壞掉的緣故,走廊上的燈隨著他們腳步聲越來越響卻毫無反應。
剛過了走廊的拐角,昏黃的燈光從某扇門的窗戶上亮起,李清卓此番是將檔案袋存到教務處的。
顧思哲等在門口,李清卓進去做了交接后就走出了門。
冬夜里已經沒了鳥鳴聲,傳來的只有風吹樹枝的“沙沙”聲,在這空蕩蕩的學校里越傳越遠......
這時,李清卓從兜里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支抽了起來,那煙的味道環(huán)繞在顧思哲四周,他咳嗽了兩聲,緊緊跟在李清卓身后。
等走至教師公寓花壇的時候,李清卓停了腳步,踩滅了煙頭,“我在這里等你,你去拿行李,回來我們就出發(fā)。”
顧思哲聽了之后很快地小跑起來準備去拿行李,今天絕對是走了運,這樣想著,步伐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