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聲音中滿滿沉重,這是陸少明在這短暫的重逢中所說的最后一句話,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會有人知道——段離在想什么?
人流涌動,分明周圍歡笑聲不斷,然而——
不過是幾句話,不過是兩個人的重逢,不過是不歡而散,一個小小的、根本不會有他人在意的插曲就此埋沒,曾經(jīng)最要好的朋友背對而行……
“段大哥,你要不要冰糖葫蘆???”夏流螢手中拿著剛買的兩串冰糖葫蘆,問了一句身邊一直沉默的人,企圖打破對方的沉默。
熟悉的事物就在眼前,段離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除了三天前,這十年,我并沒有再吃過……”
“所以啊,懷念一下也好??!”夏流螢直接將一串冰糖葫蘆塞到了對方手里,自己兀自咬了一顆。
“好吃……”夏流螢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眼中滿是笑意。
段離看著手中的冰糖葫蘆,卻遲遲不動。
“段大哥,這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
段離沒有說話,但默默咬了一顆,東西入口,熟悉的味道令他想起了熟悉的人,其中一個剛剛還見過,不過,那無所謂,他如今在意的,只有一人。
依稀記得,那時那人看著冰糖葫蘆眼中閃過的懵懂天真。
——“這是什么?”
——“這個呢,叫冰糖葫蘆,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吃的,來,嘗嘗吧,明月。”
——“好吃嗎?”
——“你試試就知道了,我說了不算……怎么樣?好吃嗎?”
——“嗯?!?p> 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人點(diǎn)頭的模樣特別的乖巧,像個懵懂的孩子,冷淡的眉眼間染上了笑意,眼中的冰冷也早已融化,有的,只是斑斕而美麗的色彩。
夏流螢被對方眼中驀然流露出的溫柔嚇了一跳,卻沒有開口,她知道,對方一定是想到師姐了,不然,斷然不會如斯溫柔。
從回憶中脫身的段離見夏流螢一直盯著自己,連冰糖葫蘆也不吃了,忍不住問了一句:“夏姑娘,怎么了?”
夏流螢驚了一下,趕緊低頭吃了一口冰糖葫蘆,臉上微微泛紅。
“沒什么。”總不能說,對方溫柔的眉眼讓她一時之間竟然深陷其中吧!夏流螢暗暗唾棄自己的定力,但又忍不住回想對方剛才的模樣,那俊美而冰冷的臉上褪去了冰冷的外皮,有的,只是溫柔似水,深情如往。
“段大哥還是叫我流螢吧,叫夏姑娘太生分了,好歹我一直把段大哥當(dāng)大哥啊,再者,我可是救了段大哥呢!”
段離沉默,良久,他才開口:“流螢?!?p> “段大哥!”夏流螢高興地回應(yīng),對方終于開口喊她名字了,讓她心中不知為何就是特別的高興。
姻緣樹下,人來人往,不知何時,一白衣女子出現(xiàn),論相貌說不上很美,但其眉眼間冷淡如斯,其身上那種圣潔而高貴的氣質(zhì)仿佛與生俱來,令人敬畏。
女子抬手之間,一道靈力朝那無數(shù)姻緣木而去,不多時,其中一塊小巧精致的姻緣木隨風(fēng)而落,落在了女子手中。
鐫刻在上面的帶著幾分恣意又帶著幾分沉重悲傷的字眼清晰地落入女子眼中,輕啟唇,一個個字眼從其口中輕聲而出:
“明月皎皎夜未央,闌珊燈火前事緣。
往生夢兮傷離恨,半生緣淺……”
“沒有寫完?”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沒想到隨手挑出的姻緣木竟是沒有寫完的。
“姑娘,不如添上字如何?”
女子回頭望去,是一個帶著一個小女孩的中年人,如果夏流螢在此,必定會發(fā)現(xiàn)此人正是之前給了她一塊姻緣木的男子。
“你是誰?”
“只是替人看姻緣的普通人罷了,姑娘氣質(zhì)非凡,非我等能夠看透,不過,這世間不過一個‘緣’字,姑娘與這姻緣木有緣,不如添上字如何?”
女子沒有說話,卻是默默看著手中的姻緣木,良久,她終于開口:“往生夢兮傷離恨,半生緣淺……”
“不眷人!”
“半生緣淺不眷人?”中年人呢喃了一句,道:“姑娘添得不錯?。 ?p> “只是突然有感而發(fā),我來此處,是為了一個人!”
“想必是姑娘所愛之人吧!”
“是?!迸用娌桓纳攸c(diǎn)了點(diǎn)頭,毫無一絲羞怯。
“那么……”中年男子抬了抬手,一塊姻緣木便從枝干間落入了其掌心,遞了出去:“姑娘所尋找的,是這個吧!”
女子接過一看,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真誠致謝:“多謝先生!”隨后低頭看著姻緣木上的字眼,神情微怔。
“陌上花開,伊人何歸?愿有歲月長相守!”
女子手指微動,數(shù)個字眼迅速落在了姻緣木上:
“明月依舊,深情怎負(fù)?且以長生換白頭!”
待女子離開,中年男子卻是重重嘆了口氣,似是有些遺憾,道:“癡心總比無心苦,一生癡情一生苦!都是有情人,然而——”
“半生緣淺……”
“不眷人!”
人流之中,段離和夏流螢慢慢走著,一路走來,段離沒怎么開口,夏流螢倒是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遇到的一些趣事。
“段大哥,你知道嗎?我十三歲的時候,大師兄……”夏流螢正要繼續(xù)講下去,冷漠如斯的黑衣青年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莫名。
“段大哥,你怎么了?”黑衣青年的突然停下,令夏流螢嚇了一跳,她忍不住關(guān)心道。
黑衣青年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過了身,茫茫人海,他的視線快速掠過許多人的面容,似是在尋找著什么人。
“段大哥,你在找誰?”
依舊沒有回答,段離似是有些失望,又有些自嘲。
“真傻……”他說,簡短的兩個字令夏流螢除了疑惑,還是疑惑。
黑衣青年唇角彎彎,卻帶著沉重的悲傷,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低聲道:
“往生夢兮傷離恨,半生緣淺……”
“不眷人!”
感受到對方根本掩不住的悲傷,夏流螢知道,對方定是想起了所愛之人,她只覺得有些心疼:“段大哥……”
段離卻突然一笑,所有的悲傷盡數(shù)為冰冷取代,他說:
“聽說,四宗門要正式合并了!”
夏流螢吃了一驚,對方冷冷的語氣令她有種不好的預(yù)感,而對方的下一句話果然印證了她的想法:
“十年了,去看看也不錯??!”
正道四宗門——天瀾派,仙靈宗,無虛宮,出云寺即將合并,組成正道聯(lián)盟,共同御敵這一消息已經(jīng)傳出,正道無數(shù)人已經(jīng)大有加入的意向,原因無他,若不加入,對上魔修,實(shí)在沒什么勝算!
十年時間,魔道半步天在現(xiàn)任尊主上官琰的帶領(lǐng)下,又有合歡教、天陰宗等協(xié)助,屢次進(jìn)攻正道門派,不少門派已經(jīng)是滅了門,四宗門也受到不輕的創(chuàng)傷!
現(xiàn)在,三日之后,正道聯(lián)盟即將成立,對此,魔道半步天尊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正道聯(lián)盟?本尊若是一門一門滅了,又哪來正道聯(lián)盟?”
上官琰的話或許張狂,但人家實(shí)力擺在那里,誰人不服?
“上官琰這是真的要滅掉正道?。 ?p> “這不廢話嗎?人家都放話了!”
“可是,我們小門小派又沒招惹他!”
“人家是赫赫有名的魔修,你有膽子跟他講道理啊!”
“誰不知上官琰跟正道仇怨有多深?。咳俣嗄昵?,正魔大戰(zhàn),半步天險些毀于一旦,上官琰要報仇當(dāng)然不奇怪,先滅玄烽門,后又卷起無數(shù)風(fēng)雨,十年前段離失蹤,上官琰的報復(fù)更是瘋狂??!”
“可這明明是段離叛道修魔,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叛道修魔怎么了?誰不知道,他本來就是魔道妖人,虧得云掌門對他那么好,竟然殘害同道,還污蔑自己的師尊,可見不過是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
“說得沒錯,此等禍害就不應(yīng)該留著,他若死了還好,若不死,我必定殺了他!”
“殺是要?dú)?,但不能那么便宜,得讓他把流淵劍交出來,還有流光掠影訣,這可是天瀾派祖師留下的,怎么可以給一個魔道妖人?”
“沒錯!再者,上官琰殺了那么多正道,我們只是殺了段離,太便宜他了!”
酒樓茶館之中,議論紛紛,段離只是靜靜喝酒,沒有說話,也沒人注意到他,只因他將周身的氣息收斂起來,又隨手施了術(shù)法,掩住了容貌!
夏流螢倒是不淡定了,有些氣沖沖道:“他們根本什么都不懂!段大哥才不是那樣的呢!”
段離淡淡道:“但他們說對了一件事,我的確是魔道妖人!”
“可這不能怪段大哥啊,又不是段大哥想要的!”
“那又如何?從出生那一刻起,早已經(jīng)改變不了!”段離說到這里,低頭喝了口酒。
“可是,段大哥,如果不是那些事,你根本不會變成這樣的!”
段離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嗯?!?p> 只是沒等兩人走出去多遠(yuǎn),只聽前方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劍光閃爍,怒喝聲傳來:“魔女!別跑!”
“不跑是傻子!”帶著滿滿稚氣的聲音傳來,只見青光一閃,小小的身影如風(fēng)一般正好朝著段離和夏流螢這邊而來。
似是看見了他們,那身影頓了頓,竟是直接朝著段離撲了過來,聲音中帶著滿滿的喜悅: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