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徹骨的冷。
冰冷的氣息無處不在,肆意地侵蝕著青衫男子的身體,徹骨的冷意壓迫著其精神意識。也只有真正經歷的人才會知道,那冰冷的水并非普通的冷,而是會真正傷及修士的識海和身體,甚至是魂魄。
不知何時,一團白色的光悄然從青衫男子的身體中浮現(xiàn),慢慢的,那四處蔓延至身體各個地方的火紅的火焰印記慢慢消失,唯獨那左肩頭處的一朵火焰仿佛已經落地生根一般,怎么也沒有消失,只是不再閃爍著紅光,仿佛安靜了下來。而那本處在已經斷裂的經脈間的狂暴力量也已經消失了,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只是那斷脈之痛卻是真真實實存在,令意識昏沉的人的眉頭微微皺著。
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睜開了眼的青衫男子雙手交疊之間,一股青光慢慢聚起,眸中冰冷而無一絲情緒波動,周身那冰冷的湖水漸漸被隔離開來,已經運轉起來的一絲靈力在經過那斷裂的經脈之時,不斷地沖擊著,慢慢地,竟是神奇地將那斷裂的經脈重新接起,再無一絲損傷。而這過程之中,修復經脈帶來的疼痛如同將其筋骨一點點敲碎,再一點點修復一般,其痛苦可想而知,可那冰冷的眸子和冷若冰霜的面孔毫無一絲波動。
也不知多久,水面晃動,似是有重物落水,有什么在朝青衫男子這邊而來,影影綽綽,冰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詫異,宛若有什么掉進了平靜的湖水之中,圈圈的漣漪猶如主人內心的波動。伴隨著那影子越來越近,那稍稍融化了冰冷的柔和色彩僅僅只是一瞬,便在眼皮垂下之時再也不見了。
冰冷的水面波瀾起伏,伴隨著巨大的水花飛濺開來,兩道人影從中飛出,下一秒,兩人已出現(xiàn)在了一旁的冰層上,那厚厚的冰層幾乎覆蓋了整個空間,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連呼吸都帶著冷意。
藍衫女子手指微動,暗暗掐了一個法訣之后,身上的水珠已經消失不見,仿佛根本就不曾進入水中,而旁邊的人正昏迷著,不見醒轉。
那張俊秀的面孔上沒有之前總能見到的笑意,看著對方昏迷的模樣,她突然想起,這人的眼睛總是那般燦若星辰,又仿佛火焰一般,灼熱而又充滿活力。
伸手替對方把脈之時,她暗暗心驚,只因為對方的脈象很亂,之前過重的傷勢根本沒多少恢復,反而好像又被人打傷。只是她到底并不知道段君寒在她離開后遇到什么,也就不知道對方的經脈曾經被震斷過。
沈輕瀾試著給對方輸送靈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力一進入對方體內,竟是如同一滴水落入了大海,根本不見蹤影。默默看著對方昏迷的模樣,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暗暗下了決心,手中悄然聚起了一團白光,順著手直接進入了對方體內。
一團白光從段君寒體內亮起,沈輕瀾輸送過去的白光竟是毫無阻攔地與其融合,絲毫沒有任何排斥,反倒像是回歸了大海的江流,令沈輕瀾驚訝不已。
熟悉的感覺,令沈輕瀾錯愕出聲:“是冰魄之心!”
似是回想到了什么,沈輕瀾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一樣的冰魄之心……”
幽幽密林,淡淡的白霧籠罩在四周,英俊的白衣青年正于一棵樹下運功吸收著一顆小小的圓形紅色果子的靈氣。如果有見識頗深的修士出現(xiàn)在這,必定會發(fā)現(xiàn)那果子正是五百年份的朱果,其蘊藏的靈力可謂相當之多。
灰裳女子在一旁觀看情況,也隨時防備著潛在的危險,等到紅色果子終于化為一團霧氣消散在空中時,白衣青年也終于睜開了眼,帶著幾分凌厲,幾分傲氣,臉上滿是對修為提升不少的興奮以及對自己如今的修為的自信。
“娘!我已經突破至空清境五重了!”言語中滿滿的喜悅。
“不錯,塵兒,沒想到,竟讓你一舉突破空清境五重!”
不用說,這兩人正是凌霜和凌子塵母子二人,也無怪凌霜、凌子塵都如此高興,畢竟先前凌子塵同陸少明一樣修為一直卡住,他的修為卡在空清境二重,僅差一步便可到達空清境三重,沒想到這次竟得到如此意外之喜。
“這下,我一舉奪得宗門大比的第一名就更有把握了!”凌子塵自信滿滿,雖說他內心對于段君寒究竟有多深的修為一直頗為在意,但此刻,他對自己無比自信,認為段君寒并不是他的對手。
“塵兒,千萬不能驕傲,須知年輕一輩中,從來并不是只有你才有這般天賦?!绷杷獎窳艘痪?,但心里也對凌子塵的話表示贊同。
“娘!我這次一定要奪得宗門大比的第一名,這不僅是因為想為宗門爭光,更是因為我想讓娘高興,讓娘為我驕傲!”凌子塵自信滿滿道。
凌子塵的一番話語讓凌霜一時感動非常,道:“傻孩子,你只要平平安安,娘就很高興了!”
“娘……”
正當凌子塵想要繼續(xù)說些什么時,周遭的白霧莫名變得濃重起來,兩人立即提高警惕,暗暗運轉靈力,防備著可能的危險。
然而,兩人卻沒有碰到什么危險,反而是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嬰兒的哭聲,聲音愈來愈大,似是哭的很厲害。
“誰在哭?”凌子塵暗暗想道,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凌霜的神情有些不對。
久遠的記憶慢慢浮上心頭,嬰兒小小的模樣愈發(fā)清晰起來,凌霜的眼睛慢慢變得空洞起來,一絲眼淚慢慢淌下。
等到凌子塵注意到時,他著實嚇了一跳,忙道:“娘,您怎么了?”
凌霜依舊那副呆呆的模樣,根本沒有聽到凌子塵的話,她緩緩呢喃出聲:“睿兒,我的睿兒……”
“睿兒?那是誰?”凌子塵問道,可惜對方根本不理會他,連一絲目光都沒有落在他身上。
“睿兒!”凌霜突然喊了一聲,竟是不管不顧地往密林深處飛去。
“娘!”凌子塵匆匆跟上,差了幾個層次的修為到底讓他根本追不上,但出于對母親的關心,他仍然調動所有靈力趕去,等到他終于看到凌霜時,眼前的情景讓他一愣。
灰裳的女子似是在尋找著什么似的,四處張望,還一邊喊著:“睿兒!睿兒……”
“睿兒,娘親來找你了,快出來……”
有什么突然在凌子塵的腦中炸響,女子話語中的“娘親”二字讓他一時之間無法回過神來。
看著眼前喊著找著虛幻中的孩子的女子,他張了張口,一時之間竟沒有任何字眼吐出。
他該說什么呢?又能說什么呢?
她為什么從來沒有提過她有另一個孩子?又為什么,他這二十四年來什么都不知道?一時之間,無數(shù)疑慮讓他卻步。
女子找了好一陣,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她才好像終于看到不遠處的年輕人的存在,她急匆匆地到了他面前,抓著他的衣袖,帶著十足懇求:“你告訴我,睿兒在哪里?”
他看著眼前的母親,一時之間,眼中滿是復雜,久久才喊了一聲:“娘!”
“你不是睿兒,為什么要喊我娘?”女子一時感到疑惑,然后道,“你看見睿兒了嗎?我一直在找他……”
“娘,”迎著對方的陌生的目光,他咬了咬牙,問道:“娘,那個睿兒是誰?”
“睿兒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啊,你看到他了嗎?”
“那我呢?我是塵兒,我是您兒子嗎?”他反問,想要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塵兒?什么塵兒?我明明只有睿兒這一個孩子的!”
這話一出,凌子塵只覺得心頭一冷,很多認知一瞬間盡數(shù)崩毀!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不是凌霜的親生兒子!
“我要去找睿兒,找睿兒……”凌霜恍恍惚惚地轉身就走,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年輕人一臉震驚和絕望的模樣。
“娘……”凌子塵喊了一句,如他所想,對方根本沒有回頭,前方卻仿若被撕開了一般,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的裂縫,而凌霜卻是不管不顧,朝那裂縫走去!
“娘!”凌子塵沒有猶豫,提起全部靈力,五色的光華從其劍暴漲而出,隨著凌子塵一劍揮出,轟然朝那裂縫落下!
周遭的一切突然崩潰了一般,一晃眼之間,什么都消失了!
“娘!”凌子塵猛然睜開眼睛,卻見自己還在原來的地方,根本沒離開過,就連身旁的凌霜也是一樣,足以說明,他們剛剛完全是陷入了幻境!
“塵兒……”凌霜已經清醒過來,明白自己也是陷入了幻境,但……
母子兩人竟是一時陷入沉默。
“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兒子,對吧?”凌子塵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凌霜心中不忍,卻還是說出了真相:“對……”
“假的!原來都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是!”凌子塵心中只覺得有把火在燒,灼痛了他的心,讓他難受不已,難受地讓他無法再直視凌霜,他提起靈力,轉身便御劍飛了出去!
“塵兒!”凌霜喊了一聲,然而對方根本沒有回頭,而是加大了靈力的輸出,加快了飛行的速度,無法抑制的難受讓他恨不得再飛快一些,幽幻之森又四處變化莫測,他并沒有注意到他和緊追在后的凌霜已經生生被錯開了時空。
不遠處,那一襲黑袍不知停留了多久,然而從頭到尾,沒有誰發(fā)現(xiàn)其存在,黑袍之下,其面容著實看不清,但其露出的精致的下顎可見此人相貌俊美,幽幽的聲音從其口中傳出:
“已經沒什么意義了……”
迷迷糊糊間,段君寒只覺得有人在叫他,但他根本聽不清聲音,他想要聽清楚,卻什么也聽不到了,視線慢慢亮了起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竟是在一個冰冷異常的洞中,不遠處,便是一片巨大的冰湖,而旁邊,藍衫女子正好運功完畢,睜開了眼。
“你醒了?”淡淡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段君寒覺得,對方比之前又冷淡了一些。
“
嗯?!倍尉苯泳驼玖似饋?,身上竟然沒有不適,已經基本痊愈了!
“謝謝你,輕瀾?!?p> “不用,你救過我?!鄙蜉p瀾冷淡道。
“還是這么冷淡,我們可是共患難過一場了!”段君寒笑道,本想繼續(xù)說些什么,沒想到正在這時,一道白光從冰湖中央沖天而起,兩人同時驚訝地望了過去。
白光迅速消失,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了圈圈好看的漣漪,慢慢形成了一個渦流,然后回歸平靜,數(shù)個字眼卻是清晰地顯現(xiàn)了出來:
“浮沉一世夢落花,半世流緣半世……”
“奇怪,怎么缺了一個字?”段君寒目露疑惑。
“不知道……”沈輕瀾輕輕搖了搖頭,隨后手中白光一閃,浮沉劍出現(xiàn)在了其手中,她隨手將劍拋了過去,“還你!”
接過浮沉劍,段君寒看了看,忍不住驚奇道:“沒想到你能將它拿起來,看來它很喜歡你……”
話音剛落,只見浮沉劍上青光閃爍,伴隨著一聲劍鳴,帶著一股歡愉之意。
身為其主人的段君寒登時明白過來,忍不住笑道:“原來你之前是太緊張啊,見色忘義的家伙!”
話音未落,浮沉劍再度發(fā)出劍鳴,顫動不止,似是在不滿主人的話,段君寒倒是笑意不止,見沈輕瀾疑惑地看著他,他解釋道:“浮沉很有靈性,之前你會拿不起來,完全是它太緊張了!”
緊張?沒想到一把劍居然如此有靈性!沈輕瀾暗暗驚訝,面上卻沒什么表示。
“不過,浮沉?流緣?”段君寒看了看手中的浮沉劍,又看了一眼系在沈輕瀾腰間的青玉佩,忍不住道:“這是不是太巧了點?”
“是嗎……我們該走了!”
說完,沈輕瀾率先轉身走了,段君寒看著對方的背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字眼,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種心悸之感,那種感覺很壓抑,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下意識回過頭,抬腳跟了上去,殊不知,就在兩人走出去之后,那冰湖上波瀾再起,原來的字眼之后,又有一個字浮現(xiàn),不一會兒,所有的字眼化作了無數(shù)模糊的畫面。
那神秘的黑袍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xiàn)在一旁,他看著冰湖上呈現(xiàn)的字眼和那些模糊畫面,一聲輕笑傳出,其聲音中帶著幾分悲傷:
“浮沉一世夢落花,半世流緣半世……”
“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