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都出去!”
不過清晨,房間里便傳來了幾聲怒吼,隨后便是瓷器破碎的聲音,以及幾個正道弟子匆匆從里面出來,臉上皆是驚懼之色。
“凌師兄發(fā)的火好大?。 币幻茏诱f。
“你也不想想凌師兄現(xiàn)在的情況?要能好脾氣才怪!”另一名弟子說。
“也是,要是我成了廢人,不瘋了才怪!”
“我們還是快走吧,免得引火上身!”
“對,走走走……”
房間內(nèi),地面上本該有的被弟子們無意打碎的藥碗的碎瓷片已經(jīng)被收走,不過隔著門,躺在床上的凌子塵已經(jīng)把所有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恨恨地想要捶打床榻,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甘地放下了根本抬不起來的手。
廢人?他竟然真的成了廢人?
不!不——
宗門大比結(jié)束,本該是宗門第一的凌子塵被當(dāng)眾打敗,經(jīng)脈寸斷,成了廢人!不過是大比結(jié)束第二日,這一消息已經(jīng)傳遍天下。
“難道我真的就這樣成了廢人?不!”凌子塵心中怒吼著,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怕。
恨!好恨!
如果說此刻他最恨的人是誰,那一定是段離!
就是面對段君寒,他都沒有這樣的恨!
如果不是段離,他不會變成廢人!
如果不是段離,他應(yīng)該是宗門第一,而不是淪為一個笑柄!
如果不是段離,他根本不會躺在這里!
“段、離!”他低聲呢喃,臉色陰沉得可怕,近乎滴出水來,眼中是滔天殺意。
就在房內(nèi)的氣氛越發(fā)死寂的時候,聲音從房外傳來了:
“塵兒!娘要進來了!”
“凌師兄,我來看你了!”
“不許進來!我不許!”凌子塵大聲吼道。
不許!
不許!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以現(xiàn)在這般弱小的模樣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
“塵兒……”
“凌師兄……”
外面的人言語中的擔(dān)心顯而易見,但凌子塵此刻滿心恨意和煩躁,根本不想理會,從未受到如此大的挫折的他根本壓不下自己的脾氣,他再度吼道:
“不許進來!不許!”
“走??!你們都走!”
門外的人又是擔(dān)心又是不知所措,不敢再開口,凌子塵本以為她們就要離開了,誰知門突然就被一把推開了!
還沒看清來人,凌子塵就已經(jīng)因為來人的行為惱怒到了極點,他下意識朝還沒走進來的人吼道:“走!走……”
聲音頓停,凌子塵口中的“走”字還沒有徹底落下,他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凌師兄,是我?!?p> 冷冷淡淡的聲音,那充滿淡漠的眉眼依舊,來人傾世之容,風(fēng)華絕代,赫然就是沈輕瀾!
“你來看我?”凌子塵訝異了一下,心中的喜悅油然而生,下一刻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臉色立即冷了下來。
現(xiàn)在的他,不過是個廢人!
廢人的模樣,就這樣被心中所愛看到了!這令他難以忍受,他的心中,恨意滿滿。
他恨,恨段離這個罪魁禍?zhǔn)祝埠拮约含F(xiàn)在這樣的廢人模樣!
曾經(jīng)何等風(fēng)采,誰不知仙靈宗弟子凌子塵年少成名,天資過人!雖然總是被人拿來與同樣年少成名的段君寒比較,但是至少那時候的他是多么耀眼!
可現(xiàn)在呢?
他只是一個廢人!一個笑柄!
何等諷刺!
何等可笑!
“現(xiàn)在的我,就是個廢人!在你看來,一定特別沒用,特別配不上你吧!”凌子塵悶聲道,充滿了濃濃的自嘲。
沈輕瀾還沒有說話,后面的兩人就已經(jīng)朝凌子塵過來了。
“塵兒!”凌霜滿臉的擔(dān)憂之色,“塵兒,你會沒事的!一定會好的!”
“凌師兄!你放心吧,我爹已經(jīng)請了神醫(yī)谷的小醫(yī)仙,她很快就到來,一定能治好你!”林初雪道。
“真的?”凌子塵眼中掠過一絲希望,神醫(yī)谷的小醫(yī)仙,據(jù)說是谷主唯一的親傳弟子,醫(yī)術(shù)不下于百里神醫(yī)之徒!
“是啊,塵兒,你會好起來的!”凌霜道。
“凌師兄,你真的不必擔(dān)心的,會好的!”林初雪道。
兩人的話令凌子塵心中燃起希望,他看向一旁的沈輕瀾,語氣十分溫柔:“輕瀾,我會好的!”
像是發(fā)誓一般堅定,那眼中的溫柔和深情展露無遺,令沈輕瀾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錯開了頭,道:“凌師兄,我希望你好起來……”
凌子塵心中仿佛被巨大的喜悅充滿了一般,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正要說什么,卻聽沈輕瀾淡淡一句告別:“我也該走了,凌師兄好好休養(yǎng)吧!”
心中霎時像被潑一盆冷水一般,凌子塵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卻被林初雪打斷:
“凌師兄,你先休息一下,神醫(yī)谷的小醫(yī)仙就快到了!”
雖然不甘心看著沈輕瀾又那樣離去,但最后,凌子塵還是壓下內(nèi)心的不甘,點了點頭……
無間之淵上,只見一道白光從天而落,一抹藍衫倩影出現(xiàn)在了那里!
看著下方翻騰的黑色火焰,沈輕瀾眼中掠過一絲復(fù)雜,最后只是輕聲喚了一句:
“段離!”
話音剛落,只見那熊熊燃燒著的烈焰自動分開移動到了兩邊,中間形成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一道黑色的人影慢慢從中浮了上來!
沒有戴上那張銀色的面具,精致的面容仿佛一張冰冷的面具,黑衣青年的目光冰冷如雪,卻又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
“你,就那么關(guān)心凌子塵?”黑衣青年沉聲道,眼中滑過一絲詭異的紅光。
“你知道?”沈輕瀾驚訝反問。
“……”黑衣青年沒有回答,從無間之淵掙扎求生開始,最后得以出來,也許對眼前的人不過半個月,但對他來說,卻是整整半年!
他并不想回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根本不在意。為了活下去,就是咬下自己的血肉,又怎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經(jīng)過此番劫難,修煉流光掠影訣已經(jīng)到第五層,借助功法,他可以躲過任何神念的探測,還可以掩蓋自己的身份修為,改變相貌,還可以把從無間之淵收為己用的黑霧用以攻擊別人,化身為霧氣,將自己隱匿起來,這就是他能躲過那些人的原因!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廢了凌師兄?”沈輕瀾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段離微微勾唇,語氣淡淡:“因為我要他……生不如死!”說到最后四個字時,段離的語氣變得冰冷。
“廢你修為的,不是他?!鄙蜉p瀾道。
“所以呢?”段離反問,他知道對方并不清楚凌子塵對他做了什么,他也本來想解釋的,但聽到對方的開口都是為了一個險些害他死在無間之淵的凌子塵,不知為何,他壓不下莫名升起的情緒,下意識這樣說出了口。
“你的苦,不應(yīng)該遷怒他人。”
段離眸光暗沉,強烈的嗜血欲望突然升起,那種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毀了一切的念頭幾乎是險些吞噬了他的理智。
保持著一絲理智的他拼命壓下身上的變化,他不想,不想傷害到眼前一個一無所知的人……
她并不知道,他也不想她知道……
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變化的心態(tài),他清楚,也害怕那樣扭曲瘋狂而偏執(zhí)的一面被眼前的人發(fā)現(xiàn)……
“你,走吧!”他這樣說,轉(zhuǎn)身就要重新進入無間之淵。
“段離!”沈輕瀾心中莫名一慌,伸手卻只來得及拉住對方黑袍的一角。
腳下一頓,段離沒有回頭,瞳孔中的紅光閃爍不定。真奇怪,明明面對他人,情緒根本不會有多少變化,但只要面對沈輕瀾,他的情緒便會很容易發(fā)生變化。
這代表了什么?他其實很清楚,但控制不住,也潛意識放縱!他想要一直都可以看到對方,所以早就暗自留了一絲霧氣在對方身上,所以看到了對方去見凌子塵,聽到了對方的話,那一刻,他的心中幾乎是涌起了一股暴戾,一種想摧毀一切的瘋狂!
腰間的青玉佩上青光泛泛,沈輕瀾眼底滑過一絲擔(dān)憂,最后卻只是淡淡一句:“抱歉,我剛才說話似乎重了!”
“你相信我嗎?”段離沒有回頭,他不想被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紅光,也暗自用靈力壓下蠢蠢欲動的血咒。
情緒被輕易影響根本不是件好事,但段離不在意,因為只有在看到沈輕瀾時,他才會覺得自己活著,像個人一樣活著,才會覺得平靜。
就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突然有天見到了光,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想拼命抓住,也想得到救贖,即便抓得鮮血淋漓,也無所謂!
對段離來說,沈輕瀾就是這樣的存在,從第一眼開始,這段緣也就開始了!
仿佛被什么牽引著,仿佛根本就是一種注定,從第一眼見到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開始!
“我相信?!鄙蜉p瀾道,“所謂正魔,不過是人心分善惡,這一次,這一劫,你很苦……”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做,但我想,我應(yīng)該做的,是相信你……”
“所以我很抱歉,不該問你那些……”不知道為什么,沈輕瀾說出了這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用著冷酷的理智,她問了凌子塵的事,但潛意識中,她本不這么想的,不過是認為自己太感情用事,不過是……
不想承認認識以來那些日子里不知不覺滋生的對段離的不同!
“可我……”段離露出一絲苦笑,“不會是好人……”
“我不明白……”沈輕瀾道,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名為“難過”的情緒,這,是因為段離嗎?她同樣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要修煉了!”段離說著,直接朝那黑色烈焰中的那道溝壑而去……
“記住,別人可以飛仙成神,而你,永遠都不可能!你注定只能成魔,成為令世間一切恐懼的魔!”
“這,就是你的宿命,魔之宿命!”
“這,就是你的路,成魔之路!”
黑暗之中,黑衣青年盤膝而坐,卻并沒有修煉,眼中幾乎是一片血紅。
魔?
什么是魔?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有著瘋狂,有著毀滅所有的瘋狂!
也有著偏執(zhí),一種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偏執(zhí)!
一念之間,一念成執(zhí)!
嗜血的欲望不再被壓制,他微微勾唇,掀開了自己右手的衣袖,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了下去……
這個味道,還真是讓人……
戀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