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莊叔叔。”頂頂蹭地跑下座位，打開房門。
莊之言看上去很疲倦，很憔悴，“你怎么了，像是丟了魂兒一般。”米加加心直口快的勇氣總是可嘉。
“這些天正在為了美惠的事情焦頭爛額。孩子想回國，夏知秋不讓回來。孩子每次在視頻里都哭一場?！鼻f之言說道。
“可以跟夏知秋談，當初也是本著孩子的意愿去的，孩子既然不想待了，那就回來。這是理所當然呀?！泵准蛹臃治龅脹]錯，但是實際的情況不是按照分析的途徑走。
“是夏知秋把孩子作為了一個籌碼，想讓他也去法國?！标惾窘忉尩馈?p> “真是沒有想到這個夏知秋還藏著這樣的野心，想當初為什么要走啊?，F(xiàn)在是打蔫的茄子沒人要了，賴上你了?！泵准蛹诱f道。
“不說了，我餓了，先吃飯吧?！鼻f之言看到陳染不再說話，料定很不喜歡這個話題于是就此打住了。
大家都不再說話，仿佛是沉靜的湖水一樣。頂頂看了看幾個大人，也許在心里想說，莊叔叔去法國就行了，孩子怎會懂得成人世界里的情感糾葛。
陳染看了看米加加在不關心別人的事情的時候，就會沉浸自己的事情上，于是她問道：“不就是辭職的事情嗎，莊之言你怎么看？”
“辭職，你辭職了？”莊之言一臉莫名地問道。
“就剩下辭職書還沒交?！泵准蛹诱f道。
“是因為收入不高吧?！鼻f之言說道。
這個莊之言平時看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勁頭，沒想到什么事都在他的心里，并且掌握的情況也是八九不離十。
“米加加覺得離開雜志社可惜，再加上去的又是周舫的房地產(chǎn)公司，與她的專業(yè)更是遠了，所以正在犯愁呢?！标惾疽贿吔忉屩?，一邊看著莊之言，期待著他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推薦一下。
“房地產(chǎn)公司是有點離譜，但是工資一定高吧，這就是你目前最該解決的事。還是先去那吧?！鼻f之言說道。
“以為你會有什么高見，沒想到你是順水推舟，不夠朋友?！标惾竞懿豢蜌獾卣f道，然后拍了拍米加加的肩膀，沒再說什么，在這件事情上她覺得米加加離開也是無奈之舉。
“先去房地產(chǎn)公司，然后再慢慢找。其實雜志社的工作也是偏離了你的專業(yè)，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錢，不是專業(yè)對口，更不是為了什么夢想。”莊之言放下了筷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爱吘瓜冉鉀Q燃眉之急才是首要的。這便是我的建議?！?p> “為什么你可以陽春白雪一樣地生活著，而我就不能呢？”米加加生氣道。
“因為一開始你就是委曲求全的，你是學繪畫的，當初去了雜志社也是為了能夠在這座城市立住腳，并非你的所愛，然后你學了攝影，雖然小有名氣，但是你的繪畫天賦在蠢蠢欲動，所以你拍出的作品總是留著繪畫的痕跡，你知道自己有多喜歡繪畫，但是現(xiàn)在又苦于生計，想找一個掙錢的地方?！?p> “莊之言不要再說了?！泵准蛹訋缀鯊淖簧险酒饋砗鸬?。
“我說到你的心里了，你感覺到痛苦了。但是我敢保證，如果你重新回到繪畫，你的天賦一定會得到施展的。”莊之言說完看了看米加加。
“莊之言就算你說的這些都對，但是先不要說了。”陳染看著莊之言又要說下去，就制止道，她拉起米加加的手，又道：“莊之言說的也沒錯，先在房地產(chǎn)公司做下去，但是繪畫終究是你喜歡的，還是要回到繪畫上。”
“我哪還有心思想繪畫的事情，首先我沒有能力租畫廊，也沒有過硬的作品辦畫展，繪畫已變得遙不可及了?！泵准蛹拥穆曇衾镉袩o助，有氣餒。
“所以現(xiàn)在才要打起精神來，不是嗎？記得你還有朵朵要養(yǎng)活?！标惾静皇r機地勸道，只是想讓米加加振作起來。
哪知米加加聲嘶力竭道：“不要跟我說朵朵，要是沒有她，我早就做我喜歡的事情了，如果沒有她，我就不用去房地產(chǎn)公司拍什么樓房廣告了，多么滑稽可笑，我米加加有一天也要做這種我曾經(jīng)是多么鄙夷的事情。想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我都不把你們放在眼里，現(xiàn)在我成了你們可憐的對象，諷刺的對象。很好笑嗎？還有你，你的畫廊?！泵准蛹右贿呎f著一邊胡亂指著，明顯看上去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就要倒地了。
陳染趕緊扶起她躺在沙發(fā)上，瞬間就聽到了深沉的睡眠聲。
“米加加喝多了?！标惾究戳饲f之言一眼，感慨道：“米加加也是當時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誰不知道她天賦有加，只是可惜畢了業(yè)就沒有找到對口的工作，一直這樣下來，這么多年就算是有天賦，也都被辜負得差不多了?！?p> “說起來你也沒有從事自己的專業(yè)，但是你喜歡，而且你的工作又跟你的專業(yè)結(jié)合得很好。她一直都在尋找自己的定位，但總是偏離愿望，她心有不甘。我也會幫著她留意繪畫方面的工作，她還是要回到繪畫上，才能找到自己?！鼻f之言說完，看了看滿桌子的菜，說道：“這么好吃的飯菜，還不趕緊吃。”
“別光說米加加，你的事怎么辦？”陳染又想美惠的事情，就問道。
“我是不會去法國的?！鼻f之言說道。
“美惠怎么辦？她那么想回來，其實是想跟爸爸在一起?！标惾究戳丝瓷嘲l(fā)上的米加加已經(jīng)是完全熟睡了。
“夏知秋不放人，我就走司法程序。她這是變相的綁架，欺騙。沒想到這個夏知秋會留著這一手，這叫什么，叫先斬后奏。我不吃她那一套，想都別想?！鼻f之言憤怒道。
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憤怒，以為從不會生氣的一個人，也有被逼無奈，想要罵人，打人的時候。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去。畢竟是法國，藝術之都，很多人想去還沒有辦法去呢。你是怕人家說閑話靠著她出去的，對嗎？”陳染看了看莊之言眉頭緊鎖的樣子，禁不住地問道。
“我想去的話，不用靠別人，我是不想去?！鼻f之言說完，然后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染一眼。
陳染假裝沒看見又繼續(xù)問道：“沒人質(zhì)疑你的能力，只是不要為了賭氣而放棄想要的東西?！标惾舅餍杂昧藮|西一詞來表達，她相信莊之言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是一個作繭自縛的人，這是我愿意選擇的?！鼻f之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斑x擇就是這樣，我之蜜糖你之砒霜?！彼α耍Φ靡馕渡铋L。
“但是有些選擇是沒有必要的單方付出，沒有結(jié)果可言，那又為什么堅持呢？”陳染問道。
“不管結(jié)果，只要跟著心走，哪怕那是一個虛幻的夢。”莊之言眼神凝重地看了看窗外，正在下著細密的雨，像是應和這個傷感的話題一樣。
“我剛才還真是做了一個夢，夢到朵朵被人拐走了?！泵准蛹拥穆曇艏皶r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更像是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而冒出來的一句笑話?！拔宜耍蛱鞄缀跻灰刮此?。”說著米加加站起身來，伸了伸腰肢，說道：“夢到朵朵了，然后就嚇醒了?！?p> “你忘了你說過，要是沒有朵朵，你早就做你喜歡的事情了?！标惾静粫r地揶揄了一句。
“是嗎，我有說過，都是氣話。我有朵朵，你有頂頂，就夠了。愛是有限的，給出去一點，就少一點，留一點給自己吧?！泵准蛹有ξ卣f道，滿臉都是凄楚的甜美。
陳染和莊之言都不在說話，但是心里不得不感嘆米加加的話一語雙關。三個人懷揣著各自的情感，對照著這句話，該是各有千秋。
這也是米加加的過人之處，可以在一堆擁擠的人群里找到知己，說出每個人都感同身受的話，這也是她的敏感之處，用在繪畫上就是天賦有加的表現(xiàn)。
陳染從座位上站起身，放出了 Glenn Frey的《The One You Love》，老鷹樂隊的元老之一，在樂隊中擔任吉他手以及主唱，他把一首歌演繹得幾乎令人掉淚。
“我很喜歡格列·弗雷的這首歌，愛是有限的，留一點給自己吧。”莊之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為了繞開這個傷感的話題，他又說道：“他唱的《Hotel California》也是我喜歡的。”
米加加沉默了半響突然說道：“陳染，你看莊之言連喜歡的音樂跟你都是相似的。哪像我跟丁小松完全是兩個世界里的人，我到現(xiàn)在都搞不懂當時怎么就選擇了他。所以我們離婚也是必然的，我一點都不后悔?！?p> 陳染沒有接米加加的話茬兒，而是去廚房泡了三杯茶，端到他們面前。
又是沉默，又是米加加找到了話題，問道：“這個頂頂干什么呢，這么長時間都沒看見?！?p> “在畫室里畫畫呢。近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尤其喜歡繪畫，這一點像徐蔚。”陳染說完看了看畫室虛掩的門，滿臉幸福地說道：“頂頂繪畫的時候是安靜的，專心的，投入的，那勁頭就像處于無人之境，這就是做好一件事的基礎?！?p> “毫不吝嗇地表揚頂頂，少見呀?！泵准蛹永涑盁嶂S起來。
“我去看看頂頂。”說著莊之言去了畫室。
“加加，還是想想你工作的事情吧。先不要遞交辭職書，反正這件事雜志社里除了社長，沒人知道。”陳染建議道。
“我想到房地產(chǎn)上班，拿著高工資。妥協(xié)也沒什么不好，面對現(xiàn)實。朵朵還需要錢呢。丁小松正想趁著現(xiàn)在我的蕭條期，想把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要回去，可笑。當初可是死活不要的，現(xiàn)在想要，晚了?！泵准蛹诱f完，又重重地嘆了一口。
“我要用實力證明沒有他丁小松，我照樣可以把孩子養(yǎng)得好好的?！泵准蛹右桓本髲姷臉幼?。
“丁小松想要復婚吧，所以拿孩子當擋箭牌?！标惾疽徽Z中的。
“沒門。”米加加氣哼哼地說道。手機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響了起來，迫不及的樣子，她看了陳染一眼，低聲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呀，應該是把朵朵送回來了，怎么這么早呀?！拔?。”
還沒等米加加說出喂字，丁小松就說道：“快到醫(yī)院，朵朵出事了?！?p> “啊，在哪家醫(yī)院？”米加加顫抖著聲音問道。
陳染聽出了電話的大概信息，趕緊喊道：“莊之言，馬上去醫(yī)院?！?p> 一行人快速出了家門，速度快得不能再快了，像是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一樣，在關鍵的時候，人的本能決定了不用訓練有素依然可以到達驚人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