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的畫造型夸張，色彩強(qiáng)烈，線條粗狂，飽含激情，具有法國野獸派創(chuàng)始人馬蒂斯的繪畫風(fēng)格，就像她曾經(jīng)熱情奔放的性格。一個女子有這樣的畫風(fēng)實(shí)屬罕見，所以她才能從一幫的女子中脫穎而出，在學(xué)校已名聲大噪。她成為很多男孩子心目中的偶像，暗戀的對象。
不久音樂系學(xué)作曲的一個清秀白皙的男生林放終于俘獲她的芳心，兩個才華出眾的人大張旗鼓地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仿佛整個校園都是他們的秀場，比如食堂就餐，一個吃，一個喂，引來很多同學(xué)的側(cè)目而視，有反感，有嫉妒，有羨慕，即使沒有座位站著吃，也不去他倆那桌以防礙眼。再比如看籃球比賽，兩個人不但手牽手還頭挨著頭，所以他倆身邊三米之內(nèi)沒人愿意去。寧可擠在一起伸著脖子看，也不去他們的空場處。再比如圖書館的自習(xí)室，一定是一個人占兩個人的座位。
夏知秋的畫作頻頻獲獎，就連學(xué)校啟示專欄里都貼著她獲獎的繪畫作品，成為了很多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看看人家這構(gòu)圖，造型，用色，她不獲獎?wù)l獲獎？”站在啟示欄前一個清秀的女孩說道，羨慕的語氣溢于言表。
“我看也沒什么，不就是膽子大一點(diǎn)，用色夸張一些，我也會?！绷硪桓咛舻呐⒖戳艘粫?，不屑一顧地說道。
“你只是看了人家的作品后，才有此想法，那不算你的。就像是第一個讓雞蛋立起來的人一樣，后面的人都是模仿者?！鼻逍愕呐⑿Φ馈?p> 夏知秋成績優(yōu)秀，順利地留校，成為了一名老師。林放畢業(yè)去了本市的歌舞團(tuán)。
夏知秋的生日，林放就想給她一個驚喜，是她心儀已久的一串項(xiàng)鏈，設(shè)計得非常漂亮，獨(dú)特，這一點(diǎn)學(xué)藝術(shù)的人就是眼光不俗。但是林放苦于經(jīng)濟(jì)上的捉襟見肘于是就參加了一個私人演出，不料舞臺倒塌，當(dāng)時摔下來共三個人，其他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大礙，頂多是皮外傷，林放卻是后腦勺著地，當(dāng)場斃命。
夏知秋找到同城的幾個同學(xué)幫忙處理后事，其中就有莊之言。他看到夏知秋時，已全然沒有了在學(xué)校時的狀態(tài)，她整個人就像是零落的浮萍一樣，沒有了色彩和生機(jī)。
莊之言心有不忍，于是就常常約她出來吃飯，聊天，當(dāng)然還有對她繪畫的欣賞。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從相識到相知，是個簡單的過程，到欣賞可不容易。首先對方得有值得欣賞的地方，還有就是自己也要懂得欣賞。這樣兩個人才有了再交往下去的心愿。
也許莊之言覺得夏知秋值得同情，也許就是命運(yùn)的安排。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子流了那么多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也就在那一刻他決定要娶夏知秋，兩人快速結(jié)婚，生子，并且為孩子取名莊美慧。
夏知秋在美惠兩歲的時候，去了巴黎，不久她就寄回離婚書給莊之言。離婚后，兩個人再無瓜葛，也無聯(lián)系。有一段時間莊之言想把這個孩子一扔了之，但是美惠每天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像天使一樣，叫著爸爸，爸爸的時候，他的心就軟了下來。他知道他們要相依為命，要看著她慢慢長大，直到親手把她交到另一個男子的手中，這是他的命。
夏知秋走后，有人靠近莊之言，但是他都拒絕了。夏知秋的離去讓他害怕女子，都說男子絕情，但是絕情起來只有女子才徹底。直到認(rèn)識了陳染，從她的節(jié)目中知道這是一個感性善良，溫和淡泊的女子。他猶如冰窟的心才漸漸解凍，才對一個女子心思神往起來。當(dāng)知道陳染有家庭有孩子后，他的心又一次封閉起來，只心無旁騖地繪畫。
徐蔚出事，莊之言又一次感覺到春暖花開，冰雪消融，像是冬眠的動物一樣蘇醒過來。雖然他很痛恨這種喜悅，但是終于熬出頭的感覺還是占了上風(fēng)，讓他覺得茫茫十年，不思量自難忘。
正在莊之言陷入回憶的時候，美惠喊道：“爸爸，你怎么了？”
“想到你學(xué)鋼琴的情景。”莊之言如此說道。
他看著美惠瓷娃娃一樣的肌膚，夏知秋膚白如雪，吹彈即破，真是一副好皮囊。她很好地遺傳了媽媽身上的基因。美惠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考到了鋼琴10級，每一級考試都是一次性通過，老師都連連稱奇，這太少見了。殊不知藝術(shù)是相通的，她的爸爸媽媽可是繪畫的高手。
“爸爸，你說得對，我喜歡鋼琴，就在鋼琴上多下點(diǎn)兒功夫。剛來這里的時候，我參加了學(xué)校的文藝匯演，當(dāng)時排練老師都吃驚中國的孩子能把鋼琴學(xué)的那么好?！泵阑萏谷坏匦α恕＿@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該有的天真和快樂。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莊之言說了這句最具哲理的話，但是他也知道興趣的背后，是一系列的基因在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所謂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是有道理的，只是人們不愿意相信這個道理，尤其是處于老鼠階層的人怎么能認(rèn)同呢，認(rèn)了就輸了，輸了就被人瞧不起了，誰又愿意讓人瞧不起呢。
這時夏知秋來了，被人帶走之后只是受到了他們的口頭教育，就放了回來。
美惠一下子抓住了爸爸的手，帶著一種求救的眼神。
“不怕，有爸爸在。”莊之言握著美惠的手坐在她的身邊。他不敢想象這一年來美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變得這么不堪一擊，連見到夏知秋都這么恐懼。
“美惠不能走，你也不能走。”夏知秋說道?？磥硭唤逃糜悬c(diǎn)兒效果，說話不再那么盛氣凌人了，像是悔過自新的小學(xué)生一樣，低著頭，一副認(rèn)錯的表情。
“爸爸，不要相信她，她是裝的。”美惠在一旁不停地重復(fù)著“她是裝的?！?p> 莊之言看了看美惠，笑道：“放心吧，這一次爸爸一定要帶你走的。”
“孩子既然不愿意在這里，就讓她離開吧。”莊之言勸說道。
“不能走，孩子就應(yīng)該跟著媽媽。”夏知秋說道。
莊之言忽然站了起來，立在夏知秋的面前，兩眼放射出的光把她想說的話嚇了回去，她第一次看到莊之言這樣的表情，冷峻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莊之言不想當(dāng)著美惠的面說出難聽的話，這樣對孩子，對事情的解決無任何好處。他們已經(jīng)出了病房，在走廊的一角討論孩子何去何從的問題。“讓美惠自己選擇在哪兒生活?！鼻f之言說道。
“在這里會對美惠的教育有益?！毕闹镉衷趶?qiáng)調(diào)這個理由。
“但是你看看這一年當(dāng)中，孩子成了什么樣子，就算是再好的教育，用這樣的代價換取也是不值得的?！鼻f之言一想到美惠驚懼的眼神就后悔去年把她留在這里?！澳愕降装衙阑菰趺戳?？”他問道。
“不高興了，我就拿她出氣罷了。她是我的孩子，我有這個權(quán)利?！毕闹镎f得相當(dāng)輕松。
“拿她出氣？你沒有理由這樣對她?！鼻f之言怒道?！昂⒆蛹热幌腚x開，就讓她離開好了。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p> “可是她走了，我怎么辦？”夏知秋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令莊之言禁不住看了她一眼，這些年沒有孩子她不也是好好地過來了，現(xiàn)在說這種話，真是可笑。但是他沒有說出來，心里盤算著在離開之前盡量維持一個和緩的談話氣氛，否則傷人傷己，何必呢。
“你有名氣，有收入，無非就是缺一個先生，你可以再找一個人?！鼻f之言笑道。
“不，我就要你，誰都不行。”夏知秋說完用目光打量著莊之言，深深地，長久地。
如果這話在多年前說，他會用十倍百倍的愛回報她，但是現(xiàn)在這句話怎么聽都覺得是一句戲言。于是他笑道：“我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你過來，我們一家人就團(tuán)聚了，我們。”夏知秋說道。
夏知秋還想再說下去，但是被莊之言制止了，他實(shí)在是聽不下去了，一家人她真是說得出口，這已經(jīng)不是一句戲言了，而是一句瘋話了。不可理喻的瘋話。他不想再跟她爭論下去，“你回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鼻f之言說完轉(zhuǎn)身回了病房。
“爸爸，她沒有為難你吧。無論她說什么，你都要帶我走。”美惠看到莊之言回來了，眼巴巴地望著他，急切地說道。
“美惠，你為什么那么怕媽媽呢？一開始你們相處得很融洽呀?！鼻f之言斟酌再三，還是問了這個問題。他需要知道真相，才能有的放矢地解決問題。
“你走了以后，我發(fā)現(xiàn)媽媽特別愛哭，然后就打我，罵我。說我把她害慘了。爸爸，我怎么就把她害慘了，既然我把她害慘了還讓我過來。”美惠問道。
“沒你的事，她是對爸爸的不滿，你不要放在心上?！鼻f之言解釋道。
莊之言知道夏知秋所說的害慘了是怎么回事，覺得這么多年都不在美惠身邊，心有愧疚所以就把這種情緒轉(zhuǎn)嫁到孩子身上，不過是想讓她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而已。只是這樣的轉(zhuǎn)嫁方式顯得不合情理，但是對于一個常年孤獨(dú)生活的人來說，她的腦中冒出什么離譜的想法都是可能的。
“爸爸，我到底是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美惠問道。
莊之言嚇了一跳，她怎么能問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夏知秋對她有些過分，也不至于生出這樣的念頭，他簡直不敢直視美惠單純認(rèn)真的眼神。
“美惠，你當(dāng)然是我們的孩子?！鼻f之言說完此話，手機(jī)就適時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