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圣殿很少會拒絕真正的信徒。就算是衣衫襤褸的乞丐、滿臉麻豆的病人,只要是第一次上門,經(jīng)過了大殿前簡單的檢查,并承諾獻上自己的虔誠后,便都能進入殿內(nèi),獲得來自靈魂歸宿的救贖。
當然,對某些走投無路的人來說,靈魂歸宿的救贖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他們心心念念的,多半是一個短暫的容身之地,一張簡單的地鋪和被單,以及這里配發(fā)的每天兩次、每次一小塊的黑面包。
然而神的寬容從來不是無限的。沒有傷病的人最多能在這里呆五天,期間圣殿的工作人員會幫助他們找工作,那些只是單純好吃懶做的人會被趕出圣殿,并加入靈魂圣殿乃至其他庇護所的黑名單中。
而有疾患的人在這里會得到救治,甚至有時會請到仁慈的牧師們出手。但如果實在救不了,時間一長,隔間擠不下人了,神殿人員也只能把他請出去。
所以實際上,能在圣殿的隔間里長期居住的人是極少數(shù)。
米克就是這種極少數(shù)中的典型。
據(jù)說他曾經(jīng)是個漁夫,老了之后靠出租漁船勉強過活。但在一次意外的風暴中,憤怒的海洋吞噬了那些租船的年輕人,也帶走了老米克賴以維持生計的船。年老體弱的他在艱難死撐了一陣子后,終于還是饑腸轆轆地來到了圣殿門口。
他是一個合格的信徒,過去數(shù)十年的日子里一直按時到靈魂圣殿進行禮拜。而最近在圣殿居住的兩個月里,他更是每天早中晚都會祈禱,并且大聲地贊美靈魂歸宿的偉大與恩賜。他的奉獻精神很突出,常常把自己的面包送給饑餓難耐的孩子。他也是個勤勞的人,雖然沒有什么體力,但還是試圖幫助圣殿完成一些整理的工作。
只不過他太老了,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每做一件事,都會喘上好久。
圣殿一度想要將他雇傭為工作人員,并不要他做什么,只是給他養(yǎng)老的薪金,卻被他拒絕了。
“每天白白得到面包,已經(jīng)讓我感受到了最大的仁慈。”
米克就這樣依舊兢兢業(yè)業(yè)地祈禱,不求更多回報。
但今天早晨,米克做完早課,卻沒有去聽牧師的贊美詩,而是蹣跚著走到了大殿的后方。路上有很多圣殿人員,甚至還有一兩位牧師和騎士,但是都似乎沒看到他一般。
走到最后的那一處小門口。他沒有開門,身體卻直接穿透了進去,隨后在長廊中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穩(wěn)。
他走到了盡頭,看到了一面毯子。
“你偽裝得很好,連我都沒意識到?!碧鹤诱f。
“你離得那么近都沒意識到,那‘他’應該也意識不到。”老人一臉頹色,依舊弓著腰,聲音卻中氣十足。
“我可不敢打包票?!碧鹤虞p輕地抖了一下,“既然你愿意顯露行蹤了,那是說明?”
“對的,事情比想象中順利一點。人快齊了,也是時候了?!?p> 沒過多久,老人離開了密室,前往圣殿中心傾聽牧師的美妙歌喉。
而后,一只有棕色腹部的鴿子從圣殿中飛出。
一家并不普通的顏料店深處,一位正在整理貨架的年輕人豁然抬頭,仿佛透過巖石和房屋看到了什么。
而百里之外,一名正在行走的劍士陡然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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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個有眾多傭兵守護的商隊緩慢進入亞緒城,大張旗鼓地來到了莫森伯爵府。在經(jīng)歷了嚴格的排查后,商人把一車珍貴的奇花異木交給了府上的園藝師們。
園藝師們驗收后進行了仔細的對比和設計,選出了最合適的一些,分別移植、栽種到了伯爵府花園里,把它們與花園美景和諧地融為一體。
而剩余的那些同樣價值不菲的花木,卻因為不適合花園的景色而被丟棄。
堂堂莫森伯爵、亞緒城的真正主人,可不會在意這些無足輕重損耗。
何況很多時候,浪費都被視為體現(xiàn)貴族的格調(diào)與從容的重要方式。
而到了入夜時分,一棵有藍色葉片、枝干遒勁的巨木蠕動了一下,隨后木頭的主干中多了一條裂縫,向兩側(cè)緩緩分開。
一個有著長長絡腮胡的壯漢從中爬出來,環(huán)視周圍。
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處開闊的廣場中,廣場里亂七八糟堆積著很多值錢的“廢品”時,他的眼中透出了驚訝的感情。
撫摸著身旁被隨意丟棄的巨樹,他那綠翡翠一般的眼中透出些許疼惜,手中也發(fā)出淡淡的青光,似乎想做什么。
但最終,他只是搖了搖頭。抬頭看了一眼星星,低頭計算了一下,便向著預定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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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生命都會凋零,但也總會有生命新生。
只不過不是所有新生都會得到祝福。
一個嬰兒被遺棄在了山間的墳地中,它在籃子里大聲地哭泣著,手腳無助地舞動,臉漲得通紅。
似乎是被哭聲驚擾,嬰兒面前的一座墳頭突然顫動起來,隨后一道黑氣涌出,在嬰兒頭頂虎視眈眈地盤旋了起來,卻沒有立刻“進食”,似乎在擔心著什么。
過了許久,這股黑氣仿佛終于探明了情況一般,停住旋轉(zhuǎn),向嬰兒飛了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只枯骨手掌憑空伸出,扯住了這股黑氣。
隨后,那枯骨手掌所連接的身體也漸漸顯形。
與周圍陰森氣氛截然不同的,出現(xiàn)的人竟是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美艷女子。她的臉如粉雕玉琢般晶瑩剔透,卻沒有絲毫血色。右手只有森森白骨,卻并不顯得可怕,反而透出一絲神秘色彩。
只見她的骨手輕輕一攥,黑氣驟然崩解,被吸入了她的身體中。
感受著新力量的加入,她滿意地笑了笑。
隨后,她又面帶憐憫,用正常的那只左手輕輕撫過嬰兒的面龐。
嬰兒止住了哭聲。
永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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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占卜過一次吉兇并毫無所獲之外,齊恩思這幾天剩下的時間全都用在了冥想上,試圖增長精神力。
區(qū)區(qū)十天,并不足以讓他有實質(zhì)性的進步。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齊恩思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無端猜測逐漸減少,以至于心態(tài)安詳。
這可能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吧。
但是當聽說有人來找自己時,齊恩思心跳還是快了許多,趕忙下樓出了門。
“有什么事?”齊恩思有點忐忑地問道。
“弗拉爾爵士請您去看畫。”那來人通報說。
齊恩思一乘上馬車,車便悄然無聲地披著夜色疾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