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臘月二十八日了,過年事宜色色齊備,侯府因著守孝未貼對聯(lián),但也換了門神新油了桃符。
侯爺依舊鎮(zhèn)守邊關(guān),府中祭祀由侯爺?shù)亩苤鞒帧?p> 因著大奶奶未到,西府的二夫人十分不解,問著侯夫人:“我聽聞大侄媳婦病著,來過二回,看著倒也有些精神了,今日怎得也不見人?”
侯夫人見問倒也不慌不忙地應(yīng)答:“前幾日得了風(fēng)寒,至今未愈,更添了咳癥。大過年的人來人往,怕過了病氣,因此不出門?!?p> 二夫人想起大奶奶年紀(jì)輕輕地便守了寡,不覺得惋惜:“那是個多么伶俐又孝順的孩子,實是個可憐的。”
二夫人的大兒媳就是連大奶奶在旁邊接著說:“我恍惚聽說叡大嫂子搬了院子,如今住在了哪里?”
侯夫人有些語塞,那個地方說將出來怕不是要被人病垢,又嫌侄兒媳婦多事便有些惱意,那話說出來就不太中意了:“她是我大兒媳婦,我怎么會委屈了她?她愛靜,便讓她選了清凈的地方將養(yǎng)身子。”
二夫人見侯夫人如此說話卻覺得奇怪:也沒說你委屈了她,怎么就惱了呢?想著大過年的可不能有口水官司,趕緊替兒媳婦圓場:“你侄兒媳婦一向與她好,只是如今事多,到有多日不見,便惦記得慌。也是想去看看她的意思?!?p> 站在侯夫人身邊的二奶奶趕緊笑嘻嘻地:“哎呦,那我替大嫂多謝了二嬸和連大嫂子的惦記,我一會兒就去和大嫂說。說不得大嫂要向著西府多行幾個禮,連著年夜飯也要多吃幾口呢。”
二夫人也展了笑容,指著二奶奶說:“這也是個伶俐的,大嫂可真是好福氣。”于是又是親親熱熱一家人,其樂融融起來。
連大嫂子看向一旁不做聲的三奶奶,見她冷淡著一張臉低眉垂眼在數(shù)地上的螞蟻?奇怪,原先雖不親熱,但也不是這個樣子,看上去倒有些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意思?
也不是,她與叡大嫂子可是幼小的交情。難不成是大伯母和嫵弟妹言不盡實,她不好表示?這里面難道有什么蹊蹺不成?連大嫂子倒想弄個明白,但看看周圍一團祥和也不好再開口。畢竟是人家的家務(wù)事,連大嫂子想想還是算了。
天逸閣二樓晏歇處暖烘烘的十分舒適,屋里放著黑漆描金鳳穿牡丹薰籠,青淺帶著二姑娘在羅漢床上玩躲貓貓,陳奶娘站在一邊看著。
等青淺用雙手蒙了眼睛后,二姑娘就蹭蹭蹭地爬到了里邊,轉(zhuǎn)過身對著青淺也雙手蒙住了眼睛,又忽然拿開手,睜著圓圓的眼睛正好對上了青淺在看她,于是張開嘴“咯咯咯”地笑得大聲。
稚嫩的笑聲無憂無慮,感染了陳奶娘和青淺,直捂著嘴笑得胸口疼。
等二姑娘笑聲歇下,只聽得“砰砰砰砰”的擊打聲傳來,奶娘和青淺面面相覷不知什么聲音,再凝神細(xì)聽卻又聽不見了。
沈媽媽和春蘭卻聽了真切跑了出來問:“這是什么聲音?倒像是從花園里傳來的?!?p> 春蘭要開了窗戶看動靜,陳奶娘趕緊抱了二姑娘回了房。
花園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什么名堂。
或許是別人家在放爆竹?
北風(fēng)挺大的,將屋子里的熱氣都吹散了,春蘭剛要關(guān)了窗戶。“砰砰砰砰”的聲音又傳來了,幾個人順著聲音往下看。
春蘭眼尖先看到了,不覺驚呼:“是西角門,有兩個婆子正將門封了起來?!?p> 沈媽媽探頭一看,大驚失色,接著泫然欲泣:“這可怎么是好?這是想活活凍死、餓死我們了?!?p> 大奶奶捧著鎏金山水樓閣手爐也走了出來。透過窗戶看著不斷忙活的兩個人也微微有些吃驚:這一步一步緊緊逼迫正如奶娘所說,是不給活路了?
前幾日,暗綠和廚房的羅媽媽帶著婆子去取碳,誰知道柴碳房的婆子說日前雪下了大,鋪子的碳都賣完了,如今可放不出多少。只給了三十斤銀骨炭,五百斤常碳。
大奶奶和姑娘原本每日份例該是二十斤骨炭,半月一領(lǐng),應(yīng)給碳三百斤。如今雖說屋子小了也少了,但是十斤一天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半個月也得一百五十斤,這三十斤抵什么用啊。
大奶奶還在咳嗽,二姑娘這么弱,怎么禁得起使用有煙氣的常碳啊。
沈大郎知道了也不多話,立即在京城的鋪子里找碳,府里不給,那就自給自足吧。
誰知京城下了幾天的大雪,天氣冷極,柴碳鋪子賣完了貨,又值年末都關(guān)了門。他和世子常隨張大慶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買到一斤碳。眼看著就是年二十七了,若是再沒有碳供給,大奶奶是過不了這個年了。
發(fā)急的沈總掌事當(dāng)晚就和騰立賢、張大慶趕著馬車裝上銀子自往西山窯去。
平時往西山窯不過六十里路,一個半個時辰就能到??墒且蛑笱飞鲜植缓米?,他三人輪著趕車,到了西山窯天光都大亮了。
若不是張大慶常跟著世子行軍,有著防雪的本事,怕是眼都瞎了。
以為在西山窯總能拿到銀骨炭了,誰知道在臘月二十五日出了最后一批碳后,就都封了窯。沈大郎他們看著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空蕩蕩的碳窯,頭目一陣陣發(fā)暈。
山里炊煙裊裊隨風(fēng)飄散開來,沈大郎等見了不覺得饑腸轆轆。
昨晚至今不過就著干雪啃了一些干餅子,到了現(xiàn)在真是又累又渴又餓的很。一行三人趕著馬車無精打采地朝著三里開外的小村子駛?cè)ァ?p> 走著走著,沈大郎兩眼開始發(fā)光了:“這幾十戶人家該是窯工。你們看,住的是泥草胚子茅草屋,如果沒有碳,可渡不過這個冬天?!?p> 張大慶狠狠一鞭子抽到了二匹馬身上,馬車立即快速地往前跑了起來。
沈大掌事將原本二百文便能買到一斤的銀骨炭,硬是花了一兩銀子一斤的代價,從窯工手里五斤、十斤地湊到了二百斤,算算日子堪堪能用到正月十五。初六開窯,于是又向窯頭預(yù)定了六百斤銀骨炭。
沈總掌事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亥時三刻了,立即讓管門的婆子開了西角門將碳送進了天逸閣。
因著有西角門,大奶奶這邊雖然時有被克扣倒也不怕,只管取了銀子讓沈娘子帶進來。
這西角門一封,還怎么拿進來啊。
如今連著沈娘子出入大門都不太方便了。更何況是大宗的物件進來。
沈媽媽淚水漣漣:“這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