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兩柱香后,程謹之派出去的人陸續(xù)回來了。
先是后院濕地的勘察,除了這對蕭氏兄弟,確實沒有別的新鮮的腳印了。
但從蕭氏兄弟的腳印泥土的干涸程度來看,他們是方才進入,并非辰時那么久遠,是以,這兩個人的嫌疑就驟然輕了許多。
然后是去柳葉巷的人快馬加鞭地回來了。
據(jù)稟,辰時左右,柳葉巷確實有一對夫婦拔刀對罵,緣由也和蕭氏兄弟說得一般,男子依靠妻子生活,卻用妻子所賺之銀兩養(yǎng)了外室。
不過,這場鬧劇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在雙方長輩到來之后,就立刻被勸散了。
柳葉巷并非熱鬧的所在,看客散了之后,便無什么人了。官差也是接連敲開了好幾家住戶的門才探聽到此事。
所以,若非在場親眼所見,蕭氏兄弟是不可能知道這茬的。
同理,若是蕭氏兄弟是殺害楊奇的兇手,那么辰時在此地殺人者,又怎么會知道同一時間十幾里開外的柳葉巷發(fā)生了何事呢?
如此一來,蕭氏兄弟的嫌棄便就徹底洗脫了。
程謹之很是高興。
這蕭家哥哥也就罷了,看著威武霸氣,但實則兄弟二人的話事人乃是弟弟。
偏偏這弟弟熟讀《伸冤錄》,對于破案一道確實有自己非凡獨到的見解。
他愛惜人才,又確實需要這么一個有能耐的幫手,便勉力留了他兄弟二人下來。
“兩位小兄弟是來找玉佩的,那這玉佩極有可能拉在了此地,不然這樣,等到咱們將這案子解決了,本官派人掘地三尺,也要幫你們將玉佩找到如何?”
薛琬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她早知道程謹之是個狡猾的老狐貍,沒想到他還真這么不要臉地欺負外地來的小兄弟。
就連求人幫忙都說得那么冠冕堂皇?。?p> 怪不得這么年輕就能升至京兆府尹的位置,也沒啥別的秘訣,就是會來事兒。
不過這也正中她下懷。
她想了想說道,“能和楊奇熟悉的人,我想也不會很多,除了這悅來茶坊的人,就是每日都來捧他場的幾位老主顧。大人,不如找這些人來問問?”
老主顧自然不必說,能進入后院楊奇的房間,那必定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可以做到。
就算是悅來茶坊的人,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和楊奇接觸的機會。
如此一來,范圍就縮小了很多。
只要仔細一問這些人辰時左右都在何地,做什么,是否有人證,幾相排除,剩下之人便就更少了。
再看看這些人中有什么人有機會,或者曾經(jīng)接觸過麻沸散,就連那針,也可以好好地做做文章。
以程謹之的聰明,要找到兇手并不難。
果然,不過一個時辰,最后的犯罪嫌疑人便鎖定了三個。
楊奇在駱真跑掉之后最新找來的小廝小鉅子,他有職務(wù)之便,可以隨時進入楊奇的房間,并且不被防備。
今日辰時,他說自己睡過了頭,一個人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主子出事才被叫醒。沒有人證。
而恰好前幾日,他摔了膝蓋,傷口過大需要縫合,藥房給他用過麻沸散。
至于動機,那還用說嗎?
楊奇本性不改,對小廝一向非打則罵。
小鉅子才跟了他沒幾天,就已經(jīng)被打斷過腿了,存了殺死楊奇自救的心,一點也不奇怪。
還有一位嫌疑人,是悅來客棧另外一位說書先生黃貴。
楊奇五年前來到悅來客棧,那時黃貴才是悅來一哥,但不久之后,風(fēng)頭就被徹底蓋住。
他從一人獨霸到和楊奇五分天下,最近兩年,居然十場里連兩場都說不到了,人人都只知道有楊奇而不知有黃貴。
隨著地位的下降而來的,自然是薪俸的降低。
原本,黃貴的收入不菲,也算是個財大氣粗的大老爺。但這兩年,他拿到手的銀兩不比跑堂的多。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黃貴對楊奇的心結(jié)由來已久,若說一時激憤之下殺了他,算起來也是有動機的。
至于不在場證明,黃貴同樣沒有。
他只說自己昨夜喝醉了,躺在屋子里睡覺,可是他單獨一屋,也并沒有同屋人可以證明這一點。
麻沸散,這就更簡單了。
黃貴有個相好,是附近積善堂開藥材鋪子的寡婦,要從相好那弄一點麻沸散,那豈不是再簡單不過?
更重要的是,他這位相好那還有金針,看楊奇創(chuàng)口的大小,和針灸所用的金針一致。
最后一位嫌疑人,則是楊奇的???,福林公主府的一名小管事周魏。
這位周管事年紀不大,不曾娶妻,但卻是楊奇的迷弟,只要是楊奇說書,他場場不拉,給的賞錢也是極大方的。
有人給他計算過一筆,他這些年來在楊奇身上花的錢,大概就是他在福林公主府的所有薪俸。
也就是說,他對楊奇傾盡所有。
如今,楊奇猛然從受人追捧的說書先生,一下子成了虐殺小廝的殺人犯,不日便要收監(jiān)問罪,周魏心里自然翻江倒海。
這動機嘛,差不多也有了。
不過,程謹之遲遲沒有派人去福林公主府上拿人。
薛琬知道,福林公主不是個好惹的角色,所以程謹之顯然還是更希望兇手出在這兩人之間,也好免了去公主府拿人這道手續(xù)。
她便笑著說,“這個叫小鉅子的小廝還是放了吧,他不是罪犯?!?p> 程謹之一愣,“此話怎講?”
薛琬笑著說,“大人且看看楊奇的身高,再看看小鉅子的個頭。小鉅子十二歲都不曾到,才長到楊奇的胸口,他若是要刺中楊奇的下巴,該用什么張揚的動作才行?”
恐怕要踮著腳抬著手了吧?
手中若是夾雜著明晃晃的金針,楊奇難道看不見,還任由他刺不成?
她頓了頓,“更何況,這小鉅子是悅來茶坊這幾日才新買的,他初來乍到就挨了打,正是惶恐的時節(jié),恐怕沒有這個心智和謀略去干殺人這件大事?!?p> 程謹之聞言拍手稱贊,“果然是熟讀《伸冤錄》的蕭兄弟,這見解很是精辟?!?p> 他話鋒一轉(zhuǎn),“那么這黃貴呢?蕭兄弟覺得,他可是兇手?”
薛琬眼眸微垂,“論身高倒是合上了,但黃貴和楊奇可不是什么和睦友好的關(guān)系,正面相迎,怕是楊奇并不買賬?!?p> 她忽然笑了起來,“楊奇犯了人命官司,問斬也不過是遲早的事。黃貴再恨楊奇,只要靜靜地看著他死便成,何苦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殺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