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三十年前,神的啟示
田中半瞇著的眼睛張開,透過煙霧看向我,沒有說話。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眼,透著冰冷的氣息,在煙霧飄緲中,若隱若現(xiàn)。
良久,他才開口:“你想聊些什么?”
“反正到三寶顏還有一些時間,為什么不聊聊呢,就像我們初次見面時那樣?!蔽姨蛄颂虼降溃骸爸辽倏梢宰屛覀冇幸粋€愉快的旅程?!?p> “不錯的提議?!碧镏胁[著眼睛看了我一會,接著在天野愛的幫助下,將身體坐直一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么我的教授,你想聊什么話題?”
“當(dāng)然是寶藏的事?!蔽业碾p手握在一起,放在桌上,手心里隱隱滲出了汗水。但我仍強自鎮(zhèn)定著,裝做若無其事的問道:“說實話,我并不了解你的想法,你已經(jīng)這樣富有,哪怕找到寶藏又能怎么樣?對你不過是數(shù)字而已,值得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嗎?”
田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輕輕吐了口雪茄的煙,似乎透過我裝著鎮(zhèn)定的表面,看出我心底的想法。
“教授,你其實還是對我的動機懷疑,你真是……”他笑著用手指點了點我,接著道:“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寶藏我確實很需要,當(dāng)然不僅是為了財富,還涉及到我心里的一些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說一說?!?p> “洗耳恭聽!”我精神一振,腰背下意識挺起,等待田中說出他的秘密。
田中沉吟著,抽著雪茄,半天沒說話,似乎是在想從哪里開口。
我心里有些著急,但是并沒有再開口說什么,我知道,任何人在快接近成功的時候,都會有一剎那的放松,都會有傾吐自己心聲的欲望,就算田中也一樣。
而我,或許能從他透露的信息里,找到一絲機會。
找到一絲擺脫眼前危險局面的機會。
我摒息靜氣的等待著。
終于,田中張開眼睛,他的目光透過空氣里飄浮不定的煙霧,看向窗外,嘴里喃喃的道:“我的父親,是大東亞圣戰(zhàn)時,最后一批軍人,對了,就是你們說的二戰(zhàn)。
父親回國后才有了我,從小,我是在父親口里描述的大東亞共榮的夢想,以及對天皇效忠的精神熏陶里長大的。
但是等我長大了以后,卻發(fā)現(xiàn),在那個時代根本找不到我的位置,天皇失去了權(quán)威,整個社會只會在強大的美國腳下匍匐乞憐,做為日本國民,沒有任何尊嚴。
很長的時間里,我都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如何,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么。
不過后來有一件事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想想……時間是三十年前,應(yīng)該是一九八二年。
當(dāng)時整個日本的經(jīng)濟已經(jīng)遠遠超過戰(zhàn)爭之前,那時廣場協(xié)議還沒有簽訂……但是社會病了,日本人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的武士道精神,失去了大和民族的信仰
那時候的我,是一名普通的漁民,每天的工作就是出海捕魚。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出海捕魚,在傍晚,天色突然提前昏暗下來,然后,我們遇到了海上暴風(fēng)?!?p> 田中沉默了片刻,才接著道:“就算隔了那么久,我也能清晰的記得風(fēng)暴的可怕。一人高的巨浪,把我們的船拋上拋下,我們在風(fēng)暴里就像是一片樹葉,隨時會被打沉。
冰冷的海水夾著魚水,沖刷在我的臉上,船上人的尖叫、哀嚎,巨浪的轟鳴,風(fēng)暴的呼嘯……那是末日,是地獄。
那是我這輩子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我死死抱著船上的欄桿,我親眼看到被風(fēng)吹斷的桅桿倒下來,將我身邊的一名伙伴壓成肉泥。
在那個時候,很奇怪,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我問自己,如果生命在此刻結(jié)束,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知道嗎,在那一刻,我想到的是天皇,是大日本的榮光!是武士道的精神!”
聽到這里,我實在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是受你父親的影響,這種思想很偏激,也很危險?!?p> “你懂什么!”田中突然一改之前的儒雅形像,向我大聲喝叱:“你以為,日本是憑什么戰(zhàn)勝中國,成為東亞霸主,一躍由一個小國,成為左右天下的力量?那是忠于天皇,忠于武士精神的信仰,才實現(xiàn)這個奇跡!”
聽到這里,我終于明白,田中病了。
他的病在心里,他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對二戰(zhàn)時日軍那一套皇道思想,有著深深的迷戀。
我選擇暫時閉嘴,不去和他爭論,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田中喃喃自語:“信仰是很重要的,沒有信仰,人就無法創(chuàng)造一切。那一刻,我向天照大神許愿,如果我能從這次風(fēng)暴里活下去,一定會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將武士的精神傳承下去。”
他的聲音突然透著一絲顫抖。
我有些吃驚的看著他,卻見田中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參拜神祗般的圣潔之色。
而在田中身邊的天野愛,甚至飛機里其他的人,也都一臉崇敬的看著田中,仿佛,他就是他們心目中的神靈。
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田中在這種詭異的精神狀態(tài)里,繼續(xù)說下去:“就在我許愿的一刻,奇跡出現(xiàn)了!一束陽光照下來,驅(qū)散了黑暗,也驅(qū)散了風(fēng)暴,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我得救了!”
田中雙手疊在胸前,向我露出一個神圣的,充滿幸福的笑容。
他那張皺紋堆疊的臉龐上,每一道皺紋,仿佛都在微笑。
“我堅信,這是神靈對我的啟示,我清晰的記得,當(dāng)時我興奮的高舉雙臂,對著那道尤如神跡般的陽光大喊——天照大神打開了洞門?!?p> 他用一種俯視的眼光對我道:“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海面上飄來一艘小船,我知道,那就是神靈對我的指引,是神給我的啟示。
之后,我辭掉了打漁的工作,利用父親的一些舊關(guān)系,開始做一些涉黑的生意,結(jié)果一路順風(fēng)順水,生意越做越大。我開始洗白,黑白兩道生意全都做,無論我投資做什么,都會迎來巨大的回報……這一切,都是天照大神對我的眷顧,她讓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神靈和信仰就在我的心中?!?p> 田中長長呼了口氣,將手里的雪茄扔下,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道:“教授,你還記得我上次在飛機上和你說過的話嗎?一切,都是因果?!?p> 我皺了下眉頭,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就算田中被軍國主義洗腦了,甚至自我催眠認為自己看到了神跡,這和他關(guān)注建文帝寶藏又有什么聯(lián)系?
他為什么會對寶藏的事這樣著迷?
我感覺這里面還缺少最關(guān)鍵的信息,他的故事并沒有說完。
正當(dāng)我想問問他的時候,只見田中看了一眼窗外,平靜的道:“三寶顏國際機場到了,我們的旅途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