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這些事，萊茵.切嗣并沒有多余的感傷，說到最后甚至發(fā)出了一兩聲輕蔑的笑：“呵呵，那人果然再也沒回來過，城里有傳言說他死在了海外，我開始關注每天的報紙，終于在某一期的遇難人員名單里找著了他，就那么平凡地夾在一大堆人名中間，連個特殊一點的標記也沒有。”
方艾在旁邊默默地聽著，忽然覺得這個萊茵.切嗣的身世有點玄乎，莫名其妙讓自己有了共鳴。
不管是這個自己在方舟里扮演的角色還是真實的自己，說到底都是沒爹沒娘的孤兒，想來七年前自己現(xiàn)實世界里的那個爹也是離奇失蹤，整整兩個月音訊全無，之后才來了兩個警察到家里草草發(fā)了訃告。
那天自己放學回家像往常一樣吃午飯，筷子才剛拿起來結果忽然就被告知成了孤兒，記得當時驚訝感只維持了幾秒就消失了，送走警察繼續(xù)吃飯，吃完午飯接著去上課，整個一下午既沒人問也沒人說，就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但同學現(xiàn)在的家庭很幸福?！遍僮优e起手牌，眼里滿是鼓勵。
萊茵.切嗣欣慰地勾起嘴角：“是啊，上有一個勤奮的姐姐，下有一個可愛的妹妹，雖然不知道父母尚在的生活會不會更好點，但這樣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意料之外地，方艾居然也覺得有一股幸福感蕩漾在心里，這種感覺可真是久違了。
不得不說方舟在某種意義上還算良心之作，起碼替自己安排的生活要比自己現(xiàn)實中的好太多，簡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幸福感爆棚——可能自己幸福的門檻太低了？可能吧，或許沒有那么悲慘的經(jīng)歷也就感覺不到這種苦盡甘來的快樂，但只要這一秒的快樂是真的就完事了，誰又管得了其它許多！
這時候萊茵.切嗣也靠在椅子里神情恍惚，仿佛在思考什么。
“同學，同學？”
恍然間從漫無邊際的思索中醒來，萊茵.切嗣發(fā)覺女孩正在自己眼前揮手。
“啊沒事，我感覺好多了，真的?！比R茵.切嗣沖橘子笑笑：“謝謝你聽我說這么多，你是個很好的傾聽者?！?p> 本來是一句無關痛癢的感謝，但女孩的關注點卻放在了稱呼上：“只是傾聽者嗎？”
“呃，嗯？”萊茵.切嗣被反問得有些不知所措。
“同學已經(jīng)和橘子拉過勾了，拉勾就是朋友?！迸Υ四钅畈煌?，舉著手牌眼巴巴地望著萊茵.切嗣。
拉勾？呵方艾心說別逗了，難道在你那兒是朋友還是路人真有一條明確的分界？哦你和我拉過勾，你就要一輩子永遠做我的朋友，就像幼兒園的小女孩對某個擦鼻涕的窮小子說你碰到我了長大就要娶我一樣？呵，或許人真的本性天真，但不論男孩還是女孩總有一天會長大，回憶當年自己信誓旦旦說的傻話又看看周遭索然的現(xiàn)實，最后苦澀地總結一句“自己長大了”。
所謂成長就是幻想在現(xiàn)實面前屈服的過程，任人心慢慢老去卻偏要愛著那個幻想中永遠長不大的姑娘——方艾又心說別問我為啥突發(fā)感慨，回去翻翻相冊多想想，十個人里有九個都一樣。
“呃……”萊茵.切嗣盡可能順著女孩的邏輯去思考，終于找到了一處可以拿來反制的漏洞，“對了，拉勾時講的條件是交換，你還沒講你的，所以我們不是朋友。”
橘子對這種說法表現(xiàn)得很是信服，點過頭后又拿起鋼筆在紙上鄭重其事地寫道：“同學知道一個沒有白天的島嗎？”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提這個，萊茵.切嗣皺起了眉：“沒有白天的意思是只有晚上？”
橘子用力點點頭。
“我記得六芒星群島中有一座島名叫‘永夜’吧？”
橘子又點頭，顯然早就知道答案。
“呵，你在考我地名？”萊茵.切嗣笑了，“我的馭力可是‘繪憶’，只要看過的地圖，都能印在腦子里。”
女孩又舉起手牌：“橘子就生在那里，永夜島，海格默斯?！?p> “哦？還有這種事？”萊茵.切嗣難掩驚訝。
方艾也著實吃了一驚，永夜島、六芒星海域，記得地圖上這些地方與艾尼貝爾之間隔了十萬八千里，憑當下這個時代的航海技術恐怕得足足駛上一周。
橘子又舉起手牌：“海格默斯的法律是不允許有新生兒在本島誕生的，所以橘子生在了一個不該有孩子出生的地方，和橘子的孿生姐姐?！?p> 啥？孿生姐姐？你叫橘子那你姐姐怕不是叫橙子吧……方艾在心里暗暗吐槽。
“孿生？長得一模一樣嗎？”萊茵.切嗣問。
橘子輕咬著自己的嘴唇：“嗯，同學一定要記得替橘子保密?！?p> 一道閃電驟然劃過窗前，雷聲接踵而至。兩個人三雙眼睛同時望向窗戶，只見外面已是狂風大作、烏云翻滾，橘子連忙跑去關窗戶，萊茵.切嗣也跟過去幫忙綁好窗簾。
慌亂中女孩朝著萊茵.切嗣飛快地鞠了一躬，用手語焦急地比劃著什么。
“奧……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見?！睆呐⒌氖謩葜凶x出了大概，萊茵.切嗣揮手道別。
哎別走啊你！方艾用意念在心中大喊，然而卻因為沒有了身體而發(fā)不出聲音。
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方艾這邊開始慌了。本以為靈魂出竅啥的應該有一定范圍限制，靈體離本體太遠就會被自動吸附回去，可現(xiàn)在看來根本沒那種趨勢，自己的身體居然把自己這個魂兒給拋棄了？這可真是若為自由故萬事皆可拋！為了肉體的解放連自我意識都不要了。
偌大的儲藏室從頭到尾共有四扇窗，中間的兩扇經(jīng)常打開通風，而頭尾兩扇則大多時候關著。風吹動樹冠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橘子把窗外擱置的植物一盆盆抱進屋里，然后關緊窗戶拉好窗簾，熄滅油燈后摸黑向屋子深處走去。
厚重的窗戶將外面的風雨聲完全阻隔，屋子里擺放的各種障礙物也能吸納掉絕大部分細微的聲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