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到榮昌門的那段路,怎么就走不到頭呢,她跑呀跑呀,摔倒了還是連滾帶爬的往前去夠,快了,快了,榮昌門的城樓樓梯口就在眼前……
要阻止他放出手勢,要阻止他向她僅剩的親人趕盡殺絕。
許沅攀著石階邊的護欄爬上城樓?!鞍″?!”
她大聲呼喚,不是皇上,不是宸王,是啊宸。啊宸愛她,啊宸不會傷害哥哥的!
她將所有的力量推攢到喉頭,疾聲大喊。血絲混著呼喊從嗓子眼冒出來:“啊宸不要。”
可任她叫破了喉嚨,卻沒有一絲聲音能發(fā)出來。
他立在城樓正中,帶著溫柔的笑,張著雙臂迎她。
雖然聲音出不來,但啊宸知道她在說什么吧?他一定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他像以前在王府里一樣,目光溫柔含笑的望著她,望著他心愛的宸王妃。
許沅想,只要他放過哥哥,她就原諒一切,原諒所有,永遠在重重宮門里陪著他。
她提著裙擺向他飛奔,像以前每次偷著去見他一樣,臉上是收不住的愛與歡樂。
他的笑他的愛都突然間皸裂落下,張開的雙臂向樓下長長的宮道揮指過去。
銳箭破空的聲音在許沅的耳膜上狠狠的撞擊。
“不!”
“不!”
她重重跌在他腳邊,不敢相信的仰望著他。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都知道今天是哥哥被殺的日子,她怎么還是趕不及告訴哥哥不要進宮?她怎么還是沒有先和他說明哥哥只是來看她而非行刺他的?
來不及,來不及,總是來不及!
許沅緊著拳頭一下下的往自己心口砸,怨恨自己怎么總是讓一切重演。
身上的疼蓋不過心口的疼,心口撕裂著絞痛。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的拳頭被誰握住了,抽不出來。
月色從開著的后窗口鉆進來,朦朦朧朧的罩在床上,映出許沅一臉的苦痛和水漬。
把她拳頭團在手心的人俯下身子,揩拭掉她的淚水,不自覺的用平時沒有過的輕柔聲音安撫:“許沅,別怕!別怕,是夢而已!”
對,是夢而已!是夢而已!
許沅聽了就這么想,同時鼻尖往薄薄淡淡的清涼梅香處蹭,貪戀的深深吸一口,將頭也偏過去,滾燙的面頰貼上俯身者微涼的側(cè)臉,攥緊的拳頭也慢慢放松下來。
“這個樣子,倒像收起利爪的小貓?!敝皇?,在他面前,小貓似乎總愛呲著尖牙揮舞著爪爪裝兇猛的老虎。
藥丸喂進嘴里,被唾液一層層融開,辛苦的味道讓小貓欲張嘴抗議,哼唧一聲,藥液卻抵著喉嚨霸道的逼她嗆咽下去。
“咳…咳…”
貓兒發(fā)著燒,被嗆后更是把小臉憋得通紅。
他怕她嗆咳狠了把藥吐出來,忙一只手托了她后腦勺,另一只手把住她后背,穩(wěn)穩(wěn)地把她上半身帶起來。
托住腦袋的手往下環(huán)著她的肩背,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助她把氣息順勻。
貓兒把藥吞完了,滿嘴的苦澀,不滿的把頭垂了斜枕在他肩上,還直拿鼻子來回磨他的脖頸。
一旦把她想成貓,她所有的小動作竟越發(fā)像貓咪一樣軟糯糯的粘人。
熱氣噴在脖頸,鼻頭也貼著他的皮膚,他微一偏頭,自己的臉就與貓兒的小臉偎在一起。
街上的更聲一輪蓋過一輪,待許沅燙的嚇人的體溫正常了,他才把人放平躺。
小貓粘人,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他衣襟扒拉在她爪爪里。他把貓貓放睡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舍,讓他再次把臉貼著貓貓的。
她抓著他的衣服,也是依賴和信任他的吧?也是不想他走的吧?
他一邊這么想,一邊假裝不經(jīng)意般微微側(cè)動,磨蹭著她的臉蛋把薄唇落在她的耳邊。
“嗯……”
貓貓嘟囔一聲,嚇得他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貓貓也沒有別的反應(yīng),他才小心的抬了頭,把衣襟抽出來后坐直,溫柔的把貓爪爪放回被子里。
咚~咚咚咚!
更鑼一慢三快,已是四更天了。
他從后窗出去,望著許沅站了好一會,才輕輕關(guān)上窗門,飛身離去。
亓王府里,翟叔因為亓王一早出門酉時才回來,回來后整個人無時不在走神,魂不守舍的。他擔(dān)心著,但主子不說,他也就只能干等著晚點拎了武陽來問。
武陽從營里回來,是酉末,日頭已經(jīng)落下,府里各處開始掌燈。
“翟叔,我出去一趟,不必讓人守著留門,小門虛掩著,到時候我從小門進?!?p> 不等他問一句去哪里,主子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武陽!”
武陽在里屋聽著這中氣十足的聲音,狼吐虎咽的刨著飯問翟嬸:“翟叔怎么了?”
“有事要問你呢。你吃著,我讓他進來問~”
“別別別,還是我過去吧?!蔽潢柧投酥鴤€海碗從后院走到前院,前邊照壁后的大廳里找了個座坐下,一邊吃著飯一邊等翟叔發(fā)問。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根筋的混小子,什么事都不上心。
“咳咳咳~”武陽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飯噎著了還是讓翟叔用話噎著了。
“你要問什么就直接問,好好的吼孩子做什么!”翟嬸跟過來,忙給武陽這背時孩子拍拍。
武陽拿噎出眼淚的眼睛仰看著翟嬸,滿眼都是:還是翟嬸好,還是翟嬸疼孩子。
“主子今天見誰做什么事了?怎么回了滿腹的心事?”被老婆子說道,翟叔哪敢再嚷嚷,只撿要緊的問。
“見誰……爺是陪七皇子去的迎福巷賀惠仁堂的東家開業(yè)大吉,依著七皇子的央求讓凌東家診診脈,沒什么事?。 蔽潢柺呛屯鯛斠黄鸪鲩T的,但是在瞿謝街就分道去軍營去了。
“診脈?難道是患了什么隱疾不成?”
翟叔說完就接到他家老婆子一頓好懟和一記白眼。
“什么隱疾能逃過蘅小子的手!你老糊涂了你!”
對,老糊涂翟叔!武陽往嘴里塞了口飯,拿崇拜的眼睛看著翟嬸直點頭。
“那還能有什么事?”
“哦,對了,許小姐是凌東家請去揭牌的人?!?p> “混小子,主子的事你不留心,那許家丫頭這么隱秘的事你到都清楚!”翟叔來了勁,上去就要一指頭戳在武陽腦門上。
翟嬸一巴掌拍掉老頭子的手,向武陽求證:“開業(yè)揭牌這么重要的環(huán)節(jié),那凌東家真讓許家小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