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覺隨手撿起了一件衣服,一把將桌上的水全部擦拭了一遍,連那些痕跡也全部擦抹干凈。然后他再倒了一次水,而這一次,那些痕跡全部消失不見。
他們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再擦一遍桌子,這是他們在這張桌子上留下的最后印記。
趙先覺彎下了腰,然后從桌腳下?lián)炱鹆艘桓鶆倓偘l(fā)現(xiàn)的長發(fā)。這絲頭發(fā)有一截沾在了桌腿上,乍一看沒多長,但抽出來一比,差不多兩尺。
除此之外,暫時沒有了別的線索。
趙先覺坐了半天,發(fā)現(xiàn)也無從聯(lián)系,他只能大膽地設(shè)想,這屋子里鬧鬼。而那些鬼,大概是和軍統(tǒng)有所牽連。他想起了那封發(fā)往江城的電報,說明在這座城市里,仍然還有軍統(tǒng)的余孽隱藏了下來。
而且,很可能就是這三個人。
他在揮之不去的尸臭味中離開了房屋,下樓的時候,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帕,出了門,就扔到了一邊。
然后他聽見了高跟鞋敲擊著片石路面的聲音,他轉(zhuǎn)頭,看見不遠處,有兩個女人手挽著手,提著什么東西,低頭說著什么,漸漸遠去。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他看不太清楚。
“回去!”
他上了車,就近回了王爺巷,躲進了他那密不透風(fēng)的趙家大院里。明天的行動他不想?yún)⒓恿耍睦邸?p> 每次勘察現(xiàn)場,他都跟大病了一場似的,頭痛,而且胸悶。他不喜歡聞見尸體發(fā)酵的味道,但他醉心于抽絲剝繭,一層一層解開事情原本的面貌。
日本人說他盡責(zé),比日本人還要盡責(zé),其實他只是喜歡這份工作。
而且,他還痛恨軍統(tǒng)。
萬分痛恨!
楊雙從來就不會想到,他的對手不僅喪心病狂,居然還是個如此心思縝密的人。
王安柔把事情一說,楊雙一開始的反應(yīng)和鄒丁其實差不了多少。去了不就去了,東苑十五號已經(jīng)是棄子,以后都不一定會回來。這次只要把趙正明救出來,他就打算遠走高飛,至少去了江城之后,隱姓埋名,先避開風(fēng)頭再說。
那里地大人多,總有一處能安身立命。
但是王安柔不同意。
行動必須盡快展開,是能有多快就要多快的速度。
她了解趙先覺,這真的不只是一個漢奸,他還是個奇才。早年間在藍衣社他就是個業(yè)務(wù)精湛的人才,做事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雖然升得不快,但這個人一沒背景,二沒資歷,做到了一站負責(zé)人的地位,已經(jīng)實屬罕見。
直到他遇到了周采娥,才最終和軍統(tǒng)分道揚鑣,最后跟了日本人,實在讓人痛心疾首。
這是個硬點子,和他過招,一點都不能馬虎和粗心。
鄒丁咋吧著嘴唇,快是已經(jīng)夠快了,可那通道不是還得往寬了挖,不然要背著趙正明,卡在里面出不來也不是事。
楊雙點頭應(yīng)和,而且現(xiàn)在只是八字畫了一撇,那一捺還沒地方折騰呢!趙正明關(guān)押的地方,有幾個哨兵,門開在哪邊?門外什么情況?他的身體狀況怎么樣?能不能遭罪?這都不清楚呢!
兩眼一抹黑,頂開地磚往里沖,萬一一露腦袋,上面十七八條槍指著自己,那不是自投羅網(wǎng),自尋死路嗎?
而且這次行動,必須隱蔽,不能鬧出太大動靜來,否則就算把人救出來了,那也很難混出城去。趙弄在城外接應(yīng),那也不是雪中送炭,他頂多也就是準備個車子,呆在哪個地方等他們,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這時候行動的話,別說車子了,車轱轆有沒有準備好都是個問題。
到時候沒被堵在城里,出了城被日本人追,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難逃一死。
楊雙想了想,忽然問道:“表姐,你們平常怎么聯(lián)系的?我說的是見不到面的情況下!”
王安柔沉吟了一會,道:“正常情況下,是書信聯(lián)系。緊急情況或路途較遠的話,用電臺,發(fā)電報?!?p> “電報局的那種滴滴答答?”楊雙問。
“對,沒錯!”
王安柔點頭,沒想到一個茶鋪小伙計還知道滴滴答答。
“東家會嗎?”楊雙問。
“專業(yè)的!”
王安柔很肯定地點頭,那表情的意思是你開玩笑呢吧?你東家是交通站站長啊!
楊雙突然笑了,有個辦法,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每天早上8點鐘的太陽,升起之后,越過憲兵司令部大樓樓頂,剛好懸在藍胭脂家閣樓的斜上方,只需要拿一小塊銅鏡或者玻璃,就能引著那陽光,折射進關(guān)押趙正明那座房屋的窗口。但是這個時間很短,只有一個小時左右,一個小時后,太陽就會越上閣樓的房頂上方。
坐北朝南的房子,光照還是有點不足。
楊雙這么一說,王安柔頓時就明白了!
晃動反射陽光的銅鏡或者玻璃,用晃動頻率代替發(fā)報手法,趙正明就能看得見,也能讀的懂。
王安柔和楊雙一討論,就覺得這辦法可行,只要及時遮擋,不讓日本人看見反射的光,一旦聯(lián)系上趙正明,后面就輕松很多。
兩人都很興奮,王安柔難得一笑,一笑便停不下來,隔著一張桌子,楊雙都能感覺到王安柔那顆冰冷的心臟,終于得到了烈日的烘托,冰山都快融化了。
藍胭脂和鄒丁兩個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這一男一女在說什么。王安柔跟他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只道:“就一個晚上,頂多還有一個白天,做最后準備!最遲明晚,開始行動!”
藍胭脂卻莫名其妙地點頭,“明天嗎?明天好!”
幾人不知道她說的什么意思,藍胭脂解釋道:“明天洋歷一號,日本人升旗!他們很看重這個儀式,只要在的,都會去前院集合?!?p> “你怎么知道的?”楊雙和王安柔幾乎同時問。
藍胭脂緩緩道:“我那死去的老媽子說的!她幫日本人干過雜活,那時候戲班子剛倒,我們生活還沒著落,哪里管得了殺人放火,她就去那掙了些軍票。”
楊雙和王安柔對望了一眼,天地良心,天助我也!
鄒丁二話不說,等著做好的米餅一出鍋,胡亂吃了幾口就進洞去了。楊雙真的十分佩服這個挖洞的漢子,幾天沒睡個好覺,照樣生龍活虎。
跟鄒丁比起來,趙先覺卻又失眠了……
步兵沒有槍
這幾天事多,暫且一章,周日到周三三更追進度。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