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步處,奈嬌何。春衫初換麹塵羅。
一路馬蹄聲疾。
錦綃離華各乘一匹馬,在路上顛簸一陣子,終是在天黑前入了陽城。
這些日子自北魯來的寒潮進(jìn)了陽城,夜幕還未全落下,人已經(jīng)凍得不行了,他二人只好先找下榻的客棧住下了。
將錦綃安頓好后,離華借故出了客棧,又到了那日的十字路口。
寒風(fēng)獵獵,大余冷得瑟瑟發(fā)抖,雙手緊抱著臂膀,嘴唇也凍得發(fā)紫。他起身收了收東西,正準(zhǔn)備尋個暖和點的地方避避風(fēng)。一轉(zhuǎn)身,離華好似不懼這嚴(yán)寒一般,長身立在大余身后。
“爺,這么冷的天您不上屋里呆著,來我這干嘛?!贝笥嘁皇帜弥拼赏?,一手柱著長木條。
離華從懷里掏出一包還冒著熱氣的饅頭,大余一見亮了眼睛。
離華站在離大余不遠(yuǎn)處,將饅頭扔給他,大余接住饅頭,手中的長木條一丟,捧著饅頭道:“謝謝爺?!?p> 離華點頭,開口道:“趕緊吃,吃完了找你辦點事。”
大余囫圇地吃著,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一邊點著頭,離華也耐心地等著他吃完,又湊近大余附耳說了些話。
大余臉上神色一變再變,離華話畢后,大余長大了嘴巴驚嘆,離華又從荷包里取出一碇銀子來,塞到大余大張的嘴里,道:“此事做好了,你可就不再是丐幫的一個小嘍啰了?!?p> 大余將嘴里的銀子取了出來,心里猜想著這位衣著華麗的爺?shù)降资莻€什么身份,又是廟堂之事,又是江湖紛擾。但不管是什么事,收了銀子他大余也就扯進(jìn)這其中的紛爭了,人生到頭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他將手里的銀子掂了掂,望著離華遠(yuǎn)去的背影,撿起地上的長木條,旋身往反方向走去。
翌日一早,錦綃因著前一日的勞累,多睡了一會,離華不忍心吵醒她,又耽擱了些時日。
待錦綃醒來時,早已日曬三竿了。
她隨意挽了一個發(fā)髻,又帶了幕離,道:“為何不早點叫醒我,此時趕緊回連州事大?!?p> “你睡的那般沉,本王可是叫不醒的?!彪x華撇撇嘴,一副無奈的樣子。
錦綃一個瞪眼,卻被遮在幕離之下。
二人言語玩鬧著上了馬,腳程卻是比馬車快的多。不過又半日的時辰,連州的城墻宛如一條臥龍呈現(xiàn)在眾人眼里。
遠(yuǎn)遠(yuǎn)瞧見連州的模樣,錦綃不免得激動了幾分,手提著韁繩,雙腿一夾馬腹,令馬兒狂奔了起來,將離華甩在身后。
這次出行,倒是把這么給閨中女子便得粗獷了許多,御馬之技也越發(fā)嫻熟。、
錦綃座下的馬跑的愈發(fā)遠(yuǎn)了,離華只得駕了馬追了上去。
剛到連州城門,二人雙雙下馬,京潤和樂瞳早早地等在了城門口,又派了幾個小廝替他二人來牽馬。
樂瞳懷里抱著胖了一圈的咸菜,錦綃一下馬,便跳出樂瞳的手臂,鉆進(jìn)錦綃懷里。
離華吩咐道:“給這兩匹馬為了糧草,好生養(yǎng)著。再派一輛馬車來。”
京潤立馬吩咐下去,又與樂瞳湊到錦綃面前,哀怨道:“王妃,您與王爺怎的出了這些事,若不是王爺寫了信來,京潤怕是...”
“怕是怎么?”錦綃未開口,離華問道。
京潤看了眼離華,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鄭重其事地道:“若是王爺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京潤這條狗命賣了都賠不起,哪還有臉活在世上?!?p> “沒能照顧王妃安全,是樂瞳失職?!睒吠幌伦庸蛟诘厣希驹谒赃叺木櫼补蛄讼聛?。
錦綃看了一眼離華,離華背著手,語氣平緩道:“起來?!?p> 錦綃將樂瞳,京潤一一扶起來,笑道:“這不是沒事嘛,看給你倆說的?!?p> “對對對,王爺王妃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京潤換了一副高興的神色,那個樂觀向上的京潤好似一直不會被任何事打到。
錦綃離華皆是一笑,倒是樂瞳打趣道:“你快別說了,什么死不死的,一介莽夫非學(xué)文人墨客,文縐縐的?!?p> 京潤知道樂瞳與他開玩笑,也不惱,笑笑的撓了撓頭。
錦綃順著咸菜的后背,調(diào)和道:“好了好了,你二人真是一天也不消停。這會子應(yīng)是去看看秋永才是,京城公子可來了?”
樂瞳回道:“京城公子前些日子就到了,現(xiàn)在院中等二位呢。王爺與王妃墜崖之事未曾告訴京城公子?!?p> “嗯?!彪x華點點頭,“做的好,這事兒不可告訴任何人?!?p> 樂瞳沒想到離華竟夸了她,一時間紅了臉,看向離華的目光也帶著一絲閃爍。錦綃與咸菜玩鬧并未注意,倒是一旁的京潤暗了神色。
不一會子,馬車夫駕著馬徐徐而來,京潤打了簾子,離華先上了馬車,樂瞳扶著錦綃也上了馬車廂。樂瞳京潤與馬車夫坐在車板上,往許西院去了。
離華病初愈尚無幾天,這一路車馬的,著實勞累,還強(qiáng)打著精神端直地坐在座上。錦綃坐在離離華不遠(yuǎn)的地方,身上淡淡的體香像溫柔的雙手輕撫著離華的疲敝,他狹長的鳳眼一扇一翕,終是兩處睫毛合成一處,靠在錦綃纖細(xì)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一頭栽下來時,倒是把錦綃嚇個不清,聽他均勻的呼吸聲時,嘴角又不免勾起一抹笑意來。
馬車因著城里人多,走得也不快,慢慢悠悠晃悠了一炷香的時辰才到了許西院。
錦綃懷里抱著咸菜,肩上靠著離華,一臉苦笑不得。
樂瞳打了車簾,試探道:“王妃?!?p> “先放了簾子,一會兒再喚你?!卞\綃道。
“是?!?p> 未有吩咐,馬車?yán)锏闹髯右策€未下馬,車外的仆人也不敢離開,只能在原地等著。
不知又過了多久,離華這場小眠才醒來。
“可是到了?”他開口問道,聲音里還帶著初醒的沙啞,自己也有些驚嘆,平日里他定力也算好了,怎的在她面前就把持不住睡著了。
“嗯,下車吧王爺?!卞\綃騰出手來為離華整理鬢角的碎發(fā),又喚道:“京潤,樂瞳。”
“在。”
“在。”外面齊齊兩聲,又尋著規(guī)矩依次打簾子下馬。
門房開了門,一眾仆人將二位主子迎了進(jìn)去。
京城御攜了秋永父母也在門口迎接,見了離華錦綃二人,秋家父母忙彎腰行禮。
離華與錦綃先去了秋永的屋子,秋永的臉色已不似之前那般蒼白,想來京城御的治療對他的病確實有些改善。
秋永掙扎著起身,想要給離華錦綃行禮。
離華抬手止道:“你身體抱恙,不必行禮?!?p> 秋永頓了頓身子,笑著道“王大哥不知,永雖有疾,但多虧京城大夫,已能下床,只是不能多走,所以未來迎接二位?!?p> 離華皺眉,看著錦綃,只用她二人能聽到聲音輕聲道:“王大哥?”
想來是當(dāng)初未有告知秋家夫婦姓名,只聽京城御喚她王夫人,便當(dāng)離華姓王了。錦綃笑而不語,也不急著解釋。
秋永掀開被子,他想要行這一禮,眾人是攔不住的,也好似能寬慰他爹娘的心。
秋母下意識的想要去扶他,卻被秋永制止,他裹著襪子的雙腳一前一后的沾地,這十幾年來,他終于能靠自己與地面接觸了,心中不免的高興,一股勁兒地想要站起來,卻因常年未有直立的習(xí)慣,雙腳不受控的東倒西歪,眼看著便要跌倒在地,離秋永最近的京城御一出手,一把接住了骨瘦如柴的秋永。
秋永的腿疾是治好了,只是他身體里還有一種怪病,蠶食著他的神經(jīng),就算他吃的再多再好,也不能用于自身,所以這些日子住在許西院里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依舊瘦骨嶙峋。
思于此,京城御將秋永扶下坐好,向錦綃問道:“不知夫人這一去,可有拿到羅屲?”
秋家人屏住了呼吸,這對他們來說至關(guān)重要。樂瞳與京潤也有些期待的看著錦綃,錦綃莞爾,從袖間取出一個比巴掌稍大的盒子遞與京城御。這是錦綃離開芥魚寨前鄭大嫂托了阿遠(yuǎn)送來的。
京城御接過盒子,里邊放在三株羅屲,京城御微微一愣,錦綃道:“一株用來與秋永治病,剩下的便贈與京城公子?!?p> “這般珍貴的藥物,京城御受不起?!本┏怯馈?p> “這話就不對了?!币恢蔽撮_口的離華道,“京城公子乃懸壺濟(jì)世的一代名醫(yī),這藥在你手中自然要比在我們手中有用的多了,還望京城公子好好利用此物,造福百姓?!?p> 京城御半跪道:“京城御謝過王,公子與王夫人?!?p> “京城公子請起,此處就交于你了,王某,”離華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王某”二字,“與夫人就先告辭了。”
話畢,離華牽著錦綃,身后跟著京潤和樂瞳,出了秋永的屋子。
秋家父母站在屋外送了一會子,才回到屋內(nèi),對著京城御三叩九拜,口中道:“吾兒的病就拜托京城大夫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夫妻倆沒齒難忘?!?p> 京城御扶起秋家父母,眼中帶著喜悅道:“御某只是舉手之勞,受不得如此大禮,你們真正要感謝的,還是王公子與王夫人啊。”
秋季父母點點頭,心中若有所思。
又在許西院里修養(yǎng)了幾日,秋永用了藥確實好了不少,整個人都紅潤了起來,越發(fā)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來。
接近年關(guān),靠南的連州又下了一場紛紛撒撒的小雪。宮里派人來催,讓陵安王早些回去,若是再耽擱些,也可在連州過了年再回金,只別在路上過了年,一年都沒個好兆頭。
離華點點頭,賞了傳信人點銀子,又問了問金城里的情況。這信人打著官腔,先是說了連州知府趙宇盛被斬首的事,后又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離華也就打發(fā)他走了。
夜里告知了錦綃,錦綃倒是為趙宇盛唏噓了一番,也是個可憐之人。
秋永的身子還需養(yǎng)幾日,回金過年怕是來不及了,二人便都決定留在連州。
錦綃閑來無事,抽空去了趙府的別院,與蕓娘話了些家常。
錦綃與離華不在的這些日子,京城御也常來給牛牛診治,牛牛的病情逐漸好轉(zhuǎn),好在沒有像秋永那般用藥至極,只是藥引需用七步蛇膽。蕓娘一個弱女子,上了山抓蛇去,卻不幸被蛇咬傷,好在被一個上山砍材的小伙子救下了,這才保住了性命。蕓娘對那人心存感激,可她一個寡婦之名也不好耽擱人家清清白白的男子,只能將心中的惦念都隱了。誰知那男子某一日抓了七步蛇來,破了蛇取了蛇膽給她,蕓娘留了他吃飯,日后他便常來別院幫忙。這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絡(luò)了。
錦綃、蕓娘和牛牛祖母閑聊著,牛牛在后院玩耍,自前院傳來了腳步聲,在簾子前邊問道:“蕓娘,家里是來客人了嗎,我見門外停著馬車。”
“是的,張大哥。你這是去哪兒了?”蕓娘問道,關(guān)切之意溢于言表。
“我方才出門置辦了點牛牛上學(xué)的東西,過了年也該送牛牛上學(xué)堂了?!睆堧S說著,將背簍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牛牛祖母一高興,打了簾子出來,看著張隨十分滿意,道:“哎呀,真是辛苦你,中午定要吃了飯再走。”
“聽您的奶奶,我先去把院子里的柴劈了?!睆堧S笑著道,轉(zhuǎn)身往后院里去了。
錦綃看著蕓娘,那眼神好似要跟著屋外的人飛走了一般,錦綃忙打趣道:“人都走遠(yuǎn)了,看不見了?!?p> 蕓娘收了眼神,臉一紅低下了頭。
牛牛奶奶拿了張隨置辦的東西進(jìn)了內(nèi)室,一件一件愛不釋手地看著,在蕓娘面前一個勁兒的夸贊張隨的好。
蕓娘也知他人不錯,對她好又老實,可她畢竟嫁過人,還帶著一個孩子,心中幾多顧慮,臉上的嬌羞換成了惆悵。
錦綃知她心思,寬慰了幾句,又聊了些其他事,樂瞳扶著錦綃起了身子,錦綃道:“時候也不早了,本妃就先回去了?!?p> “王妃留下來用膳吧?!笔|娘提議道。
“不了,府中還等著。”錦綃擺擺手。
錦綃路過后院,看了一眼那個擼起袖子揮汗如雨的男人,看起來確實挺不錯的,心中有些丈量,已走到門口了,牛牛奶奶抱了牛牛一道過來送錦綃,錦綃又吩咐樂瞳派幾個下人過來,這一家老小的,別讓人欺負(fù)了。
錦綃上了馬車,又晃晃悠悠地回了許西院。
秋永正躺在院子里曬著些許微弱的太陽,側(cè)臉露在淡淡的陽光底下,令人得多看他幾眼。咸菜在秋永平坦的小腹上來回轉(zhuǎn)著圈,見到錦綃,立馬跳了下去,向錦綃奔來。
秋永因此閉著的雙眸猛地睜開,起身回望,見著在回廊底下的錦綃,立馬起身行禮道:“王妃姐姐,您回來了?!蹦侨罩?,秋家人被告知了離華與錦綃的身份,一家人皆是驚訝的張大了嘴,不過幾日,也就適應(yīng)了。
“嗯?!卞\綃點點頭,“院子里風(fēng)大,去給秋公子拿件披風(fēng),別著涼了?!?p> “是?!币慌缘男」媚稂c點頭,迅速去取了披風(fēng)。
“王妃姐姐還沒用過午膳吧,我見著王爺哥哥好似在等你呢?!鼻镉烙值?。
“好,那我先過去了?!卞\綃笑道,與秋永打了招呼,回屋子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