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天際露出了魚白,谷子起來打開窗戶,一陣狂風打了過來,“哐當”的一聲,靠窗邊桌子上的玻璃杯摔碎了。正是這急促清脆的響聲,吵醒了海棠。
“太冷了,快關(guān)上窗?!焙L恼f完不禁縮了縮脖子,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整個人被包裹在被窩里。反觀橘子,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反應(yīng),睡得正香。
關(guān)上了窗子,谷子來到橘子的身邊。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橘子的小臉蛋緋紅,身子也在不斷地蠕動著。嚇得谷子連忙抱起他,一抱在懷里谷子發(fā)覺他的身子發(fā)燙得要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里面放了一個熱水袋呢。
“海棠,橘子好像發(fā)燒了,全身發(fā)燙,額頭上現(xiàn)在也在冒汗...”谷子帶著哭腔的聲音讓海棠“蹭”地一下就從被窩里跳了起來,甚至都忘記了給單薄的身上披一件外套。
“你先別急,我去前臺問問附近有沒有醫(yī)院?!卑矒岷霉茸?,海棠迅速跑回自己的床邊,穿上衣服就往外沖。
清早的賓館前臺,服務(wù)人員正趴在桌前酣睡著。海棠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得到回復(fù),最后只好拿起旁邊的掃把,用力地一拍,巨響的聲浪,把那人終于吵醒了。
“您好,請問有什么事情嗎?”服務(wù)員醒后看了看眼前的人,連忙擦了擦口水,抱歉般的口氣問道。
“你們這周邊有沒有醫(yī)院?”
“沒有...”
看著服務(wù)員搖頭晃腦地回道,海棠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似怒叫:“那有什么診所嗎?”
服務(wù)員明顯是被他的怒火嚇到了,一時說話都結(jié)巴了,害怕地點了點頭。
沒多久,海棠收好服務(wù)員遞過來的紙條,又以閃電般的速度消失在了服務(wù)員的面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做好了安排一樣,谷子和海棠帶著發(fā)燒的橘子剛出門口,一輛空的計程車就從遠處緩緩開來。
海棠伸手輕輕一揮,車子停在了他們的面前。海棠坐在副駕駛上,而谷子抱著橘子落座在后面。司機得到地址之后,并且明白了海棠的請求,瞬間,車子急速飛馳在寬闊的馬路上。
一路上,谷子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橘子的身上,微皺的眉毛在告訴自己的決定看來是個錯誤。
不知穿越了多少個十字路口,車子在一片較為繁華的地帶停了下來。
“那家診所就在前面巷子里,直走后往右拐就能看見招牌?!?p> “謝謝師傅?!焙L慕Y(jié)賬的時候不忘說句謝謝,隨后便下了車,跑到谷子身旁,二人并行前往巷子里面去。
巷子窄又長,還只是清晨,所以略暗,沒什么光線射進來。走到盡頭,右邊拐角一過,一片新地世界暴露在他們的面前,大片光明籠罩著整個院子,這里的建筑類似于建福一帶的土樓。
海棠的眼神一向不錯,很快就看到了那塊招牌,只是那門診緊閉著大門。海棠可顧不得敲門會影響多少的休息,一直在那兒敲著門,直到里面有人出來。
“現(xiàn)在還沒到營業(yè)時間,回去吧,不要擾民?!背鰜淼氖且粋€念及看起來六十有余的老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沒好氣地說道。
“孩子發(fā)燒了,你就行行好,給看看吧...”海棠再次眼疾手快地伸出了右手肘,擋在了門前,乞求著老大夫。
老大夫瞅了瞅身后的谷子,目光順著往下看,看見了她懷里的一個大包裹,他知道那就是海棠口中發(fā)著燒的孩子。冬風還在吹,從在場所有人的身上掃了過去。一聲“阿嘁”過后,老大夫側(cè)了側(cè)身子,讓他們走了進來。
跟在老大夫的身后,來到了里面的看診室,燈一開,瞬間明亮了起來。
谷子將橘子的正面朝向大夫,讓他好準備檢查。
“你這給孩子蓋了多少衣服,祛掉兩件。”谷子按照老大夫的要求,在海棠的幫助下,解下來了兩件衣服,而橘子紅撲撲的小臉暴露在外,那一刻,谷子捕捉到橘子的身子顫地一抖。
“你這孩子也不怎么哭鬧啊,還真是挺少見...”老大夫握著聽診器過來,還順口說了這樣的話,可是谷子并不知道怎么去回復(fù)他。
聽聞望...最后一步診,老大夫開了一副單子,遞給谷子的時候,眼神略顯擔憂般地說:“建議你們還是盡快帶孩子去市兒童醫(yī)院檢查一下吧,那兒的設(shè)備更為先進一點...”
這番話聽完,谷子只感覺背后一涼,腦子甚至開始暈厥起來,老大夫暗示的話,谷子不敢去想后果。
“谷子...谷子...”海棠搖醒了石化中的谷子,谷子只感覺自己的身子也軟了,差點將懷里的橘子摔了下去,幸好被旁邊的海棠一把扶住。海棠擔憂地接過橘子,生怕她一不留神地傷到橘子。
門外,現(xiàn)在總是有人路過這戶診所。谷子跟在海棠的身后,剛踏出門檻,不經(jīng)意地一個抬頭,熟悉但許久未見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
對面的人似乎也是沒有想到在這兒遇到谷子,轉(zhuǎn)眼即逝的詫異,隨風消失在空中。
不遠處,院中屹立著一顆碩大的老樹,空中的葉子發(fā)出簇簇的聲響,一陣強風拂過,天上開始掉下星星點點般的碎雪。
聽,這是雪落下的聲音!
谷子深呼了一口氣,抬起頭,直面著對面男人,泯著嘴,而嘴角彎彎地翹起。
對面的人微微點頭,笑著道:“好久不見!”
海棠是認得這個人的,當年他的名號可是冠絕啟新,當然他也知道谷子曾經(jīng)暗戀過他的事情。
再低頭一看,橘子猙獰難受的表情不再。
海棠側(cè)頭,對著谷子輕聲道:“這樣吧,我先帶著孩子去醫(yī)院,你等會兒買些必備品跟我在醫(yī)院會合?!?p> 谷子怎么舍得丟下橘子,尤其是現(xiàn)在病由不明的時刻,隨即反駁道:“不行,我得親自過去,必需品醫(yī)院也有,在那兒也可以買!”
海棠點頭,繞過對面的男人就往巷外走,步伐偏快,有意給谷子和男人一點時間和空間。
“剛才是你的孩子?”男人突然問道。
然后,谷子輕點頭。
“要不我送你們過去,我的車就在外面?,F(xiàn)在這個時間也不太好趕車,而且到了醫(yī)院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惫茸記]有想到男人會主動提出幫忙,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走吧…”最后,還是谷子跟在他的身后,如以前。
再仰望天空一看,雪勢漸漸地磅礴了起來。
跟來時的打車不同,這回是谷子坐在了副駕駛上,而海棠抱著橘子乖乖地坐在了后面。
系好安全帶后,谷子往后探出腦袋,發(fā)現(xiàn)海棠閉上了雙目,頭枕著后背,微微仰起,睡著。
懷里的橘子,自始至終沒有發(fā)出過聲音,也不見任何激烈的反抗與蠕動。
霎那間,谷子慌亂的心,稍微平穩(wěn)了下來。
扭過腦袋,看向前方,是順暢無阻的大道。
“你怎么帶著孩子來瑞城了?”男人的左手托著腦袋,手肘架在旁邊的窗架上,而右手把握著方向盤,似有若無地輕聲問道。
“看他爸爸?!?p> “呆多久?”
“不清楚,孩子一病,之前的計劃都打亂了,可能過幾天就回灌城,或者又很久……”
“孩子會沒事的!”
孩子會沒事的,這句話從他的嘴里出來,谷子仿佛就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呢,怎么會出現(xiàn)在瑞城?”
“四海為家,走到哪兒算哪?!蹦腥藝@了一口氣,像是多大的煩惱松了一口氣般。
“孟育呢,她怎么樣了,很久沒見過她了。”
孟育這個名字,曾經(jīng)是她想要抹去的記憶。沒想到,有一天會在她的嘴里脫口而出。
“應(yīng)該是出國留學(xué)了吧……”
谷子偷偷觀察著男人,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變化。她曾經(jīng)一度以為孟育會和他開花結(jié)果,結(jié)果到頭來,兩人走成了平行線。
車行數(shù)十里,最后停在了瑞城兒童醫(yī)院的門口。
“你們先上去,我去停車,等會兒去找你們!”男人探出一個腦袋,朝谷子他們大聲地呼喊。
車子向下走,谷子他們往上走。
“機會挺難得……”海棠猶如扔了一記炸彈過來,谷子小鹿亂撞的心走進了一片迷宮。
“橘子需要一個父親?!?p> “夠了……你別說了!”谷子猛地抬頭,止住了他的話語。
“姐夫肯定也希望你能夠有機會重組新的家庭,你不要有負擔?!?p> 海棠的話,不再幼稚,而是一份沉重的成熟。
“我的孩子只有一個爸爸,那就是繁盛?!惫茸訐ё¢僮樱鶓牙镆粠?,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你快去掛號,正事要緊!”谷子的提醒,令海棠猛地一拍頭,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掛完號,剛才的男人也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取完了號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
“辦好了,現(xiàn)在就上去了?!焙L某麚P了揚手里的卡,他才舒了一口氣。
“顧……先生,這里不麻煩你了,你回去休息吧,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這里就不用擔心了!”谷子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向他,緩緩開口。
顧宗程,這回停了。
顧宗程轉(zhuǎn)身往外走,谷子轉(zhuǎn)身往里走。
“機會被你自己放走了,等你后悔之日?!?p> “不麻煩別人的事情絕不要耽誤人家的時間?!?p> 姐弟倆一嘴接一嘴地說,也就來到了掛號費所在樓層。
不論是走廊,還是辦公室內(nèi)外被哭聲包圍著……
前面的人越來越少,谷子的心越是懸得高。
“啊……”海棠吃痛地喊了一句,谷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嵌進了他的手背里,白紅色的痕印交叉著。
“對不起……”谷子連忙松開了手指,心里的恐慌又增添了幾分。
“你去外面買早點吧,我和橘子都餓了。”
谷子現(xiàn)在呼吸都感覺是困難的,所以她答應(yīng)了這個請求。
托著沉重的雙腿,谷子終于走到了門口。
從大門走到外面的小街,必先繞過幾根大柱子。
顧宗程倚在某根柱子前面,嘴里叼著一根煙兒,眼睛看著遠方。
“你還沒走?”谷子一聲輕喚,顧宗程轉(zhuǎn)過身來面向谷子,輕輕點頭,正好甩掉了頭頂上積的那堆白雪。
“我先走了……”
“我和你一起?!?p> “不……”后面的話,谷子止住了。
顧宗程走在前面,谷子跟在身后。
初晨的小街,攤子倒是不少,各色小吃,四香飄溢。
“要吃什么?”攤主吆喝著。
煙霧繚繞,走近才看清有哪些食物。
玉米、包子、破酥包;饅頭、米漿粑粑、燒餌塊;豆花米線、涼卷粉;豆面湯圓、糯米坨;稀豆粉、豌豆粉、耙肉餌絲、烤乳扇...幾乎集齊了滇南的所有特色食物。
“你想吃什么?”顧宗程看著谷子問。
“喝點粥吧,比較清淡,孩子也容易消化?!?p> 就這樣在等待中,過了五六分鐘,顧宗程攬下所有的早點,和谷子一起回到診室。
“就看完了?”海棠迎面走來,與谷子他們撞了個正著。
“醫(yī)生說沒多大礙,就是著了點涼?!?p> 雖然海棠這樣說,谷子隱隱感覺不安,正欲往前走,卻被旁邊的顧宗程一把拉住。
“不要總是把問題想得太復(fù)雜,簡單點?!?p> 說罷,顧宗程對海棠挑眉,示意他跟著自己,而他也撒開了谷子的手腕。
留在原地的谷子,腦子一片空白,惴惴不安……
顧宗程帶著他們來到了休息區(qū),人不是很多。
當海棠接過顧宗程遞過來的早點,輕聲說了句謝謝,剛好他聽見。
顧宗程的手伸過來,兩掌寬度正好抱住橘子。然而,海棠一動不動,仿佛手里的橘子長在了他的手上。
直到后面走過來的谷子,輕聲一句“海棠……”。
海棠這才把橘子遞給顧宗程。顧宗程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毯子里的小家伙正睡得香,可眉眼間的緊蹙讓人看得一陣心疼。他輕抬手,指腹蓋在眉間,緩緩撫摸……
顧宗程嘆笑,不知對著谷子還是海棠輕語:“不知道什么時候我也能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孩子。”
谷子印象中記得他沒怎么笑過,現(xiàn)在見他如此開心,才知道面對孩子的他,竟有如此溫情的一面。
雨刮器不停地撥弄著窗前積落的雪,發(fā)出陣陣難聽的聲音,對于谷子而言是很難受的一件事。
“算是趕上春城難得一見的雪,這趟算是值了……”海棠搖嘆道,若不是懷里抱著橘子,恨不得打開車窗,伸出手去感受那曳雪灑落在手上的感覺。
車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靜地只能聽見所有人的呼吸聲。繞過不知多少彎,終于來到了谷子所住的賓館。
“謝謝你,回去路上別開太快,下雪了……”在下車前,谷子特意叮囑了幾句,隨后解下安全帶,和海棠走進了賓館里面。
顧宗程將車停在門口,不動。
回到房間的谷子,下意識地走到窗邊,扯開簾子的一角,他,還在那里。
“要是我就邀請人家上來喝杯熱茶!”海棠嘟囔了一嘴,谷子突覺臉上一熱,她緩緩伸出手掌覆在臉上,的確有點燙。所幸房間比較暗,她這心思若是被海棠看到了,絕對的喋喋不休!
“胡說什么呢,當賓館是你家??!”
海棠撇了一嘴,將橘子安置好后,直接趴在了他旁邊的空床上。
谷子見他此樣,饒有意味地搖了搖頭,再次轉(zhuǎn)身看向外面。他,已經(jīng)離開了。
一陣失落,悠悠地從心底浮了起來。
乏累的感覺,漸漸代替了五味雜陳,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慢慢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天暗了許多,天地之間,只見一片白茫。
“千年一遇的瑞城雪,真是太漂亮了!”
海棠完全說出來了谷子的感受,二人共同站在窗前,注視著遠方的白海。
“要不,明天咱們就帶橘子回灌城吧?”晚飯的時候,海棠提議,問得小心翼翼,似乎希望得到谷子的同意。
從醫(yī)院回來,橘子的高燒雖是退了一些,但仍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喂的奶粉,平常正常的劑量,現(xiàn)在連一半都喝不了。
“那行吧……明天我先送你們回去,我去看看他爸我再回去?!?p> “等以后也是可以的,沒必要非得選現(xiàn)在?!?p> 就算海棠怎么勸說,谷子仍是堅持己見,他只好最后妥協(xié)。
第二天一大早,谷子就起來給他和橘子收拾簡單的衣物。
帶好身份證,谷子的手機準備掏出來打車,正準備點擊確認得那一刻,被海棠的一聲高喊打住了。
門口,顧宗程的車停在外面,而他正坐在大廳的座椅上,仰著腦袋看著上方。
“你怎么來了?”看到他,谷子抑制不住興奮,人還沒走到他面前,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開口。
“你們在這邊挺陌生的,覺得需要幫助,我就過來了……似乎我來的正是時候?”顧宗程站了起來,面對著谷子,朝她身后的海棠頷首一笑,又低下頭來看著她說到。
“海棠先帶著孩子飛回去,我正準備送他們過去呢。”
“幾點的飛機?”
“十點半?!?p> “那快上車吧,我送你們?!鳖欁诔套匀坏亟舆^谷子手里的行李,右手扶著她的肩膀轉(zhuǎn)了個圈,谷子此時就像被他裹在懷里。
粉紅泡沫?
他在做什么?
不行,你是人婦,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
谷子的心,忐忑而刺激,內(nèi)心在不斷地胡思亂想……
“不走?”顧宗程的聲音響在她的頭頂上,谷子的意淫才結(jié)束。
屋外的驟風,和著白雪,在告訴瑞城人民和谷子她們,冬天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