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逸的畢業(yè)典禮前,對著鏡子環(huán)住了我。
“逢雪,這次別躲了,見見我父親,好嗎?”子逸仿佛知道我會害怕一般,繼續(xù)寬慰著我,“我父親非常的厲害,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們的事情他都知道,也非常喜歡你,還總讓我要和你多多學(xué)習(xí)。不要那么浮躁,多去溫書。我還和父親說了我能安全畢業(yè)全靠你這個老師幫忙補課?!?p> “你愿意嗎?”他的眼神熠熠發(fā)光,充滿了希望和期盼。
“嗯。”我看著鏡子里的墨瞳,點點頭。
子逸開心的計劃著行程??鞓返姆路鹗谴猴L(fēng)得意馬蹄疾的五陵少年。夢想中的工作,即將到來的父親,這世界所有的喜事都在一瞬間砸過來。
可能唯一的遺憾便是以后我們分居在東西海岸,但不過六個小時的飛機距離,又算得了什么。我們倆都充滿了自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分開我們,時間和距離也都無法分開我們。
而且我也想好了,研究生除了UCLA,也同時準(zhǔn)備去申請東海岸的學(xué)校,紐約大學(xué),哥倫比亞大學(xué)或者耶魯大學(xué),實在申請不成功,就找一所差一點的東海岸大學(xué)。這樣我們就可以住在一起。對呀,只有一年的分離,對年輕的我們說這算得了什么。
終于一切進入了倒計時。我負責(zé)在家準(zhǔn)備接風(fēng)飯菜,子逸前去接機。走廊傳來陣陣歡快的腳步聲,我趕緊去開門,可隨之出現(xiàn)的高大身影卻讓人為止一怔。子逸的父親竟然就是王隊,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那個人。
其實自從大一度過春假回來,我每年都會在網(wǎng)上查詢王隊的消息。他并不難查,先是做了汽車的4S店生意,很快又介入商業(yè)地產(chǎn),建立了一個區(qū)域型的商業(yè)集團,算是極為成功的商人。如果父親沒有去世,父親也會成就類似的事業(yè)吧。
網(wǎng)上王隊公開的照片并不多,可他的身影卻深深的印在我心理,從未敢一刻忘記,未曾絲毫模糊。夜深人靜之時,我會靜靜看他的照片,只是全身瑟瑟發(fā)抖。
突然間,子逸和王隊同時出現(xiàn)在面前,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很多東西。子逸細長的單眼皮里依稀看得到王隊的眼睛。兩人同樣的劍眉入鬢。
王隊微笑著,和藹的問我好:“逢雪是嗎?叫我王叔叔就好了?!?p> 我麻木的回應(yīng),卻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連一個笑容都無法擠出來。他們也都看出了我的異樣。
我把自己鎖在廚房里,應(yīng)該在飯菜里下毒對吧,現(xiàn)在還來得及嗎?老鼠藥,對!不對,廚房里沒有老鼠藥!有清潔靈,我往每個菜里面都加清潔靈,一定也會有很多毒素的。對,就這么做。
手忙腳亂的開始找清潔靈,在哪里?在哪里?為什么為什么都找不見?
子逸不斷的敲門,終于撞門闖入了廚房。我的神經(jīng)緊張到了底線,只能推開他沖出了公寓大樓,我不能和王隊共處一室,最后留給他的一句話是,“子逸,我身體不舒服,我們改日見?!?p> 懦弱的我只能選擇躲避。知道子逸在不停的找我,我毫無知覺的坐上一輛最快出發(fā)的灰狗大巴士,不知道開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下來才發(fā)現(xiàn)到了三藩市。在一家汽車旅館整整住了十個晚上。我算好日子,第四日舉行子逸的畢業(yè)典禮,他戴學(xué)士帽的樣子一定很帥很嘚瑟。第五日,子逸的父親,不對,是仇人王隊就該坐飛機回國了。第九日,投行報到的日期臨近,他必須離開學(xué)校出發(fā)去紐約了。
終于,第十日,我狼狽不堪的逃回宿舍,門口卻杵著瘦到脫形,胡子拉碴的子逸。月光下的他,眼神黯淡渾濁,再也沒有任何光亮。為什么我從沒看出他和王隊那么像?都是國字臉,都是褶皺的單眼皮,都是濃眉毛。我曾經(jīng)最愛的一切,卻成為了我們再也無法在一起的阻攔。
“到底怎么了?”子逸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他第一次流露出嗜血的一面,眼神中閃爍著狼受傷后的光芒。
“沒什么,我不想見你的父親,不想年紀(jì)輕輕就和你這個在美國全然沒有根基的人在一起,不想過辛苦的分居生活,不想去紐約在一個鬼都不認識的破學(xué)校讀研究生,不想再去吹東海岸的寒風(fēng)和大雪。愛子說的很對,我們這么年輕就在一起是愚蠢的,是對彼此的人生不負責(zé)任?!?p> 我無法看他的眼睛,內(nèi)心不斷的提醒自己要撐住。
“你瘋了嗎?“子逸的聲音充滿著痛苦,也一刀一刀切割著我的心,疼得仿若滴血。
“這十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子逸的情緒已經(jīng)不受控制,他緊緊的箍住了我的胳臂,感覺到了他的手指嵌入我的肉里,很疼。激烈的聲音引得進出宿舍的同事不斷側(cè)目。
我已經(jīng)演練了多次,可還是有些失態(tài)。我努力的把手機翻到了我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床照?!皩Σ黄?,我給你戴綠帽子了。你不適合我,我們分手吧?!?p> 子逸的眼睛瞳孔瞬間起了云霧,朦朧一片,他明顯受傷了。瞬間又顯示出禽獸一般的憤怒。
“這個男人比你成熟,比你有錢,還有他是美國人。你知道我一直想留在UCLA讀下去當(dāng)講師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熟練的背著我自導(dǎo)自編自演的臺詞。
“還需要其他理由嗎?你走吧,離開我吧。我以前和你在一起就是覺得你很有錢,能照顧我,養(yǎng)我?,F(xiàn)在你走了以后,你知道我很窮的,我需要別的男人照顧我,養(yǎng)我。我就是這么的見錢眼開。我就是money girl.這十天的真相就是我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是UC s的。所以我不能接你的電話,不能回你的信息。你聽懂了嗎?如果你沒聽懂的話,我還有其他更出格的照片,我不介意給你看。”
子逸看我的眼神仿佛完全不可置信,他真的受傷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開了我的世界。月光照在他的身后,瘦削的不像話,仿佛連最柔軟的月光都能輕易的擊穿他的身體??稍谖已壑?,他還是那么高大,那么英俊,連背影都是如此筆挺。我貪婪的看著,看著,就這樣一步步看著他走出了我的視野,走出了我的世界。
我知道子逸舍不得對我做出任何兇狠的事情??墒俏冶仨?。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賬號,斷絕了所有聯(lián)系。
他從未知道的是我用了另外一個小號在默默的關(guān)注他。
社交網(wǎng)絡(luò)里他分享了他在紐約的公寓,和在洛杉磯一樣,也有一個我最喜歡的巧克力色宜家比利款式開柜書架,里面放滿了歷史書。我總嘲笑他作為炎黃子孫,對歷史一竅不通,在洛杉磯的時候,子逸和我總是去二手中文書店淘書,往往十美元就是一捧書。
周末的下午我們便頭靠頭,曬著洛杉磯燦爛的陽光,一起翻著歷史書。子逸喜歡枕在我的肚子上,自從認識了他后,原來不足百斤的我就如同吹氣球般變成了白胖小妞??勺右輩s很開心,總是覺得肚子上有肉當(dāng)人肉枕頭極為舒服。
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他又分享了他進入投行的第一年,子逸終于壯實回來了,衣服下看得出又有了肌肉線條。只是腹肌還是只有一塊,他配了一個大哭的emoji表情。子逸總想練習(xí)成八塊腹肌,可卻很難成功。曾經(jīng)有一次,我拿眼影替他畫了八塊,他開心極了,立刻照相留念和吹牛。他終于用笑容定格了最難的投行首年。
他分享了他的第一次升職,他被很多笑臉簇擁著,綻放開了和大學(xué)打贏籃球一樣的笑容。他背后的努力和辛苦值得他的成績。
最后他分享了他和cindy的訂婚典禮,有他們和家人一起感動流淚的照片,他們看起來如此的美好與和諧,仿若兩個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我終于注銷了小號。我想他已經(jīng)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我想自己應(yīng)該結(jié)束自己的偷窺生活,勇敢的開始我自己的生活。我要抬頭看著天空,我要邁步向前,我要走出子逸和我的所有回憶,我要去開啟新的感情,我要去在另一個永遠不會和子逸發(fā)生交集的世界過好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