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曾靖將話同忘憂說開了以后,忘憂可算是把驍騎將軍府徹底當做自己家了,她又是全府最小,幾乎無人不讓著她,本來在外歷練的少年老成的樣子漸漸少了,展現(xiàn)出了些女孩子的嬌俏。對于忘憂的這些變化,大概感觸最深的人便是曾靖了。
因為天氣好的時候她會主動拉著他去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勾在樹上了他得爬上去幫她摘;會把她剛試驗出爐的糕點拿給他品嘗并且看著他一口一口咽下去,什么把鹽當做糖、火候記錯了、焦了苦了的,后來對他來說,都已經(jīng)不是事兒了;沒事兒路過隔壁昭武校尉府,見人家院子里的杏兒長的好,便想方設(shè)法爬著去摘,被人家發(fā)現(xiàn)追著打到門口,也要拉著他出去求情。曾靖長了這么大,從沒跟人家賠過如此多的不是,一朝養(yǎng)了忘憂,全著補回來了……林林總總一言難盡,總之倒霉的幾乎都是他。
這樣幾個月下來,有一次衛(wèi)珽見了他,感慨了一番,能讓神仙染上煙火氣,這丫頭可是不簡單??!曾靖卻絲毫不覺得榮幸,反而不止一次的想過,當初若沒因為一時心軟而縱容她,自己日子是不是能夠好過許多。要說這苦難的日子里唯一的收獲恐怕是燕子對他更加忠心耿耿了。因為旁觀了他的遭遇幾個月,燕子曾特別真誠地說,若不是少爺將忘憂的注意力引了過去,這一連串兒倒霉事兒肯定都要是他碰上的,因此,少爺果然是少爺,舍己為人此乃大義!曾靖哭笑不得!
但是忘憂在這府里幾個月,也不是全然沒做好事的。用甄伯的話說,沒了忘憂,這府里各人穿不上好衣服。
的確,這丫頭恐怕在刺繡上是既極有天分的。一開始只是靜月領(lǐng)進門,沒多久那繡工就趕上靜月了,后來自己跑去秀臻坊偷師,自此一發(fā)不可收拾?,F(xiàn)在靜月繡制的東西已經(jīng)完全沒辦法跟這丫頭比了。因此府里的大小繡活兒便都交給了她,她繡的好幾個荷包都在他進宮的時候被衛(wèi)珽搶去了,直說便是宮里的繡娘也繡不出這么好看的東西來。
眼看著天氣漸冷,靜月給曾靖多做了一件披風(fēng),忘憂在上面繡了蒼松野鶴,剛剛送到了他的房里。曾靖再老成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想想去年冬天還是在外面成衣店買了衣服穿的,今年的衣服都是自家蓄的棉花,靜月親手縫制的,還有忘憂繡上去的美麗花樣,他也有些愛不釋手了。
正好甄伯進來找他回話,曾靖便提出來,“我看忘憂這丫頭在刺繡上是有天賦的,不如給她找個師傅好好學(xué)學(xué),真的能有一技傍身,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闭绮c頭應(yīng)了。
過了兩日,甄伯回說,尋人打聽了幾日,尋了一秀臻坊的老繡娘,“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了,做不了活,但是經(jīng)驗是極豐富的,會的針法也多。秀臻坊坊主本也想留她教教后生的,可是以前好像和里面的管事結(jié)了仇怨,好不容易熬到出頭,便不想再留下了。于是出來了自己過活,老奴將那丫頭的繡品拿給她看,人家便一口應(yīng)下來收這個徒弟了?!?p> 曾靖聽了心下舒暢,好似自家的孩子得到人家夸贊一般,“看來這丫頭的確是頗有天賦,不錯,不錯,先備了禮送去把這事兒定下來。可說何時拜師了?”
“現(xiàn)如今已然十月末了,說過了正月十五便可正經(jīng)拜師了?!痹更c點頭。
突然想起補了一句,“先別告訴她,等到過年時說,喜上添喜。”甄伯答應(yīng)著下去了。
甄伯才走,燕子便從外面跑了進來。今日外面有些冷,燕子一進來便跑到炭盆邊上烘手。曾靖倒了杯熱茶拿給他,“怎地急匆匆的,出了何事?”
燕子緩了緩才開口,“之前王大將軍的事情,查到天牢線索就斷了,凡是能查到的人都沒問題,便是皇陵那邊的,我想辦法找了人混進去,可也探不出什么下文?!?p> “但這兩天無意中得知了一件奇事。按理說這天牢里一應(yīng)事物全是禁軍處理,可那段時間卻從南邊來了個廚子,據(jù)說專管天牢里的飯食??申P(guān)鍵是,翻遍了刑部所有記錄,那段時間只有趙先生一人在天牢里。因此這飯食是做給誰的,可想而知。事情過后,這廚子便被放了回鄉(xiāng)?!?p> 燕子往前湊了湊,“所以少爺,你說這事兒奇不奇,一個罪無可赦的死刑犯,居然千里迢迢找了人給做飯,這不是天底下難見的奇事么?”
曾靖點點頭,“所以,我們可以從這廚子入手?!?p> “可有打聽出這廚子來自何地?”
燕子搖搖頭,“這廚子來的悄無聲息,去的也悄無聲息。一出宮門便似魚入大海,什么音信都沒了?!?p> “哎,這種時候,總是恨手頭可用的人少?,F(xiàn)在不說別處,就一處吳澤一處趙先生,就兩處要人,這又要扯到南邊去,只恨力不從心?!痹笐崙嵟牧俗烂嬉幌?。
“公子莫急,人說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有些事著急也無用?!?p> “暫且先這樣吧,那邊宅子最近還是安安靜靜的?”
“是啊,這幾個月連吳澤都不見動靜,落日坡那邊也是,興許又有其他傳遞消息的法子了?要不,讓忘憂去看看?”
“不行,她一個小姑娘,一個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可是……”
曾靖擺擺手,“先這樣吧,再觀察一段時間,過了年再做計較?!?p>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年貨。
“明日起來別繡你的花,咱們可要早些梳洗出門。”臨睡前靜月特意來囑咐忘憂。
“為什么?明日可有事兒么?”
“這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少爺說將軍駐守邊城,過年回不了上京,可府里雖只有我們幾人,過年依然要熱熱鬧鬧的才好。今年冬衣已經(jīng)做完了,明日便要開始采買年貨了,市集人多擁擠,要早些去才好?!?p> 忘憂點點頭,應(yīng)了下來。
要過年了,從娘親走后,忘憂就沒再過過年,去年上京城里家家都在放爆竹,忘憂抱著膝坐在曉啼湖邊,就這么看著聽著,一直到炮聲漸小、整個上京城都漸漸歸于平靜她才回去草棚子里睡了。
她以為以后人生里的每一個年都要這樣過了,可今年……突然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睡吧睡吧,忘憂在心里說,明日早些起身,給大家去多采買些東西,好好的過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