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三年,春,上京,晝錦宮
“娘娘!娘娘!梅妃娘娘!”一個宮婢從外面快步跑了進來,一路跑一路喊著梅妃。
“金蝶,你在這宮里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行動怎還如此莽撞?”梅妃身邊的大宮女玉瓶將那宮婢堵在了庭院里低聲呵斥。
“娘娘正歇晌呢,天大的事兒也得等到娘娘醒了再回!”
這梅妃年輕時也可算得是溫柔婉約的性格,只是進來脾氣有些暴躁了起來。尤其這起床時心情尤其不好,若是穩(wěn)穩(wěn)地醒了還能好些,若是被鬧醒了非打發(fā)脾氣不可。
上次梅妃貼身大宮女玉珊只是因為遵從梅妃‘午時末務必叫醒’的命令,將未醒轉的梅妃喚了起來,便挨了足足二十板子。
玉珊是誰?那可是梅妃幾十年疼愛如一的心腹大丫頭!她都挨了二十板子,要換做別人,皮都得給扒下來不可。于是從那以后,再沒人敢吵梅妃休息。
金蝶哪里是好相與的?你是梅妃身邊大宮女,我還是永樂公主身邊大宮女呢?永樂公主就不用說了,那是陛下和梅妃娘娘心尖兒上的人!所以凡事你們做不得,我就能做得!
就憑這這股子念頭,這金蝶在宮里可算是橫行霸道了許多年。
以前尚有皇子們可以讓她怕一怕,這二年皇子們都接連封王分府出宮去住了。于是后妃中無人越得過梅妃,公主中沒人越得過永樂,于是但凡天佑帝、皇后、梅妃、永樂公主這四個主子不在,那便是她最大了,這感覺,可不是一二般的威風。
今日若是玉珊來攔她也就罷了,可卻是玉瓶,這金蝶便覺得來氣。
“你是誰,也敢來說我?即使這內宮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得在這兒等著,我來了也不用。因為我報的可是永樂公主的事兒!”
斜眼瞅了一眼身前擋著的玉瓶,突然厲聲,“聽不懂話還是怎地,還不讓開?若是耽誤了公主的事情,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玉瓶還想辯解幾句,被一邊的玉粒攔住了。
玉粒沖她使使顏色,讓她莫要再攔了。
就這一晃神兒的功夫,金蝶就跑了進去。玉瓶玉粒二人緊跟在后面隨了進去。
“娘娘!娘娘!”金蝶一路呼喊著進了內室。
梅妃本睡得很沉,突然間被一陣叫喊聲吵醒,只覺得渾身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何人?”
“回娘娘,是公主身邊的金蝶,說有要緊事兒回娘娘,等不及娘娘醒轉。奴婢攔不住,還請娘娘贖罪!”后面跟著的玉瓶回報完,便哆哆嗦嗦地跪在了一旁。
梅妃慢悠悠的起身,由著玉珊幫她整理衣裳鬢發(fā)。
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地瞥了金蝶一眼,“說,何事?若是不重要,那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就這一眼,便讓金蝶背脊發(fā)涼。趕緊跪在了梅妃身前?!胺A娘娘,不是奴婢故意吵著娘娘休息。實在是……實在是……娘娘快去看看吧,公主這會兒尋死覓活的,剪刀都被奴婢們奪下來兩三回了!”
梅妃一聽大驚,沒空理會金蝶和玉瓶,帶了人便往春曉堂趕。
永樂公主今年剛滿了十五歲,及笄之年,天佑帝感嘆小女兒長成大姑娘了,便在宮里尋了一處極好的殿宇給她住,還親自提筆春曉堂三字。這可是其他公主都沒有的福分,誰知永樂還天天嫌棄這名字太過文雅端方,不夠活潑,配不得小女兒的品性。
為了哄得女兒開心,天佑帝便又把這世上的珍品流水一般地搬來春曉堂,才讓永樂勉強同意住了下來。
所幸為了讓梅妃母女常常見面,這春曉堂距離晝錦宮并不很遠,連轎攆都不需備,疾走片刻便能到。
梅妃方行至春曉堂門口,便聽里面砸東西的聲音、哭鬧的聲音、宮婢們呼喊的聲音亂成了一團。
具體是個什么情況也聽不清楚,只隱約聽見頭籌……小賤人之類的話,梅妃還來不及細想,便聽屋里宮婢驚呼,“公主,公主,使不得,您快下來……”
梅妃午休才被吵醒,頭疼欲裂,還要處理這檔子亂七八糟的事情,心中著實煩躁。這火氣一起來,便克制不住,直接帶了人沖了進去。
只見屋子里擺的用的,不論多難得的珍品奇物,能砸的都砸在地上,不能砸的也扔得到處都是。永樂站在書桌上往房梁扔白綾,這是要自盡的意思。一堆宮女太監(jiān)圍在下面又是喊叫又是勸解。
想上去攔公主,怕不當心把公主推了下來摔著了,那腦袋就保不住了。但不上去攔公主,又怕公主真把自己掛白綾上去了,那腦袋還是保不住。于是有人喊叫有人哭,但就是沒人收拾的住永樂。
“你給本宮下來!”
梅妃氣的直接沖到了桌邊。原本圍著的宮女太監(jiān)急急忙忙都跪在了一邊。
永樂不理梅妃,自顧自的一邊哭一邊繼續(xù)向著房梁扔白綾。
“有什么事兒你說,你這是要干嘛?本宮把你養(yǎng)這么大,就是讓你把自己掛在房梁上的?你是大楚最尊貴的用了公主,可著大楚上下你去找,誰能蓋得過你去?你就這么沒出息?”
永樂一聽,哭的更厲害了,“什么……什么最尊貴……都是騙人的……有什么用……連個小賤蹄子都敢跑我頭上撒野……我不想活了!”
“你先下來,有什么事兒母妃幫你想辦法,這世上有什么事兒是解決不了的?你先下來,別在這兒丟人。要是讓你父皇知道了,可不得訓斥你!”
“訓斥我?他憑什么訓斥我?若不是他慣的那賤人,怎能讓別人如此羞辱我?!?p> 眼見著永樂越說越過分,卻就是不下來。梅妃指著地上跪的兩個粗壯宮婢,“你二人去將公主抱下來!”
之前一眾人不敢攔,是怕攔出問題自己受連累,這得了命令可不趕緊上手抱著永樂的腿便硬給抬了下來。
永樂雖然奮力掙扎,但畢竟是從小金尊玉貴養(yǎng)大的公主,嬌弱的緊,哪里能抵得了這兩個做粗重活計的宮女的力氣?輕輕松松便被人抱了下來。
眼見沒轍了,這屋里再沒什么可鬧得,一跺腳,扭身坐在繡床上自己抹眼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