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沖玉竹挑了挑眉,玉竹很聽話地湊上前去把藥遞給秦武。期間還不忘用余光輕瞟江月,怕她生氣,連手指都在輕顫。
秦武看了看縮在一團的江月,可憐兮兮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秦武一把抱過江月的雙腿架在自己腿上。
“??!”扭傷的腳踝對于任意一點觸摸都有強烈的痛感,江月吃痛地叫了一聲,作勢要把腳收回來。
誰知秦武一下按住了她的腿,還沖她霸氣地吼了一聲:“別動!”
“痛!”江月痛得眉毛眼睛都扭到一處,眼淚都要疼出來了,還不忘給自己申辯。
秦武之前還勉強算的上是和顏悅色,如今卻是端出一副父親訓(xùn)女兒的姿態(tài)來,還對著她大腿打了一下,喝道:“痛就別動!”
待江月消停下來,他一面熟練地把藥油倒在手心里揉搓起熱,一面開始碎碎念:
“你說你怎么生得這般嬌氣!人都說將門無犬女,你卻一點不像你父兄。定遠王千杯不倒,你哥哥也是海量,在戰(zhàn)場上箭刺中胸膛都不帶哼哧一聲的,你可倒好,喝酒喝酒不行,走路走路要摔……”
江月暗在心底沖他翻了個白眼,父兄那是男兒啊,她不過一介女流,且不說她并算不得嬌氣,縱是嬌氣點又怎么了?
秦武開始上手了,比起怕痛,江月更多的是害羞。她雖然不是那類迂腐刻板的女孩兒,嬤嬤們的說教也不是全然聽進去了,但是在一個男子面前露出玉足,并讓他給自己上藥,她內(nèi)心是抗拒的。但秦武不由她拒絕,夫婦一體,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秦武一介武夫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何況他們本就是夫妻,他更不會拘這些小節(jié)。他全副心思都在江月的傷勢上。
“你扭到哪只腳了?”秦武盯著她兩只腳丫子毫不避諱地細看,語氣也放柔和了些。
江月咬了咬下唇,低頭說:“右腳?!?p> “這兒嗎?這兒疼嗎?那這兒呢?”秦武開始在江月的右腳腳踝、腳背上挨個試探。
時而摸到痛處了,江月吃疼地“咝咝”呻吟兩聲,秦武就把力道放輕些。
“還好,只是傷著了筋,沒傷著骨頭,多上幾次藥,多揉揉散散淤就好了?!鼻匚湟贿呎f著,一邊把江月的腳窩到被子里,又給她細心掖好被角。
“殿下似乎很有經(jīng)驗?”
江月本只是想拿他尋開心,不過玩笑一句,可卻戳中了秦武的心窩。
秦武搖了搖頭,笑了笑,娓娓道來:“舊病自然成良醫(yī)。小時候我性子頑劣,爬高爬低,斷胳膊斷腿本就是家常便飯。母后,母后又不管我,嬤嬤們也拿喬托大,年紀稍大些,我便自己知道哪些藥是不會出錯的跌打好藥,便也曉得受傷的時候無需驚動任何人了。”
秦武眼睛卻一眨一眨的,像是在認真地回想那段往事,說話的時候始終是笑著,似乎還是一段挺幸福的回憶,但顯然,從與他云淡風(fēng)輕口吻并不相符的內(nèi)容來看,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月張著嘴怔了怔,五味雜陳的。她有些后悔不該平白說這一句,挑起他的傷心事來。又驚訝他能將這種鮮血淋漓的“切膚之痛”漫不經(jīng)心地坦露在人前,不動聲色卻抓人心肺。原來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但她雖為質(zhì)子,卻到底受寵,他分明是皇親貴胄,卻被人冷落。
江月盯著他的面龐,看他說得入神,忍不住伸出了右手,慢慢的,僵在了半空,想觸碰,卻又收回。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想起這些傷心事的?!?p> “沒事,這些算不得什么!”秦武笑得很甜,但江月知道她是在強顏歡笑。
“我,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是皇后娘娘為什么……”這是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那么久了,她都一直忍著,她害怕聽到一些現(xiàn)實的答案,去破壞她心中皇后慈母的形象。但秦武不爭不怨的可憐模樣徹底攻破了江月的心理防線。
“為什么不待見我?”秦武猜到了她想問的問題,把這個問題說的很輕易。
江月心虛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抬眼看秦武的表情。
秦武的臉上波瀾不驚,他開始很認真地講故事:
“這個問題我以前也經(jīng)常想,總覺得母后即使偏愛二弟,也不該這么對我。我甚至還懷疑過,會不會我就不是母后親生的,所以她才不喜歡我。”
江月心疼地搖了搖頭,“怎么會呢?”
秦武擺擺手制止她,咽了咽嗓子,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可你知道嗎?后來我還真的查過,我找到當(dāng)年給我接生的嬤嬤,她說元夫人,我是說母后,她當(dāng)年生下的兒子右胳膊肘上有一塊雞心大小的紅色的胎記,輪廓,恰似奉京的地圖?!?p> 秦武越說越激動,離江月更遠的左手一開始握拳,青筋暴起,骨肉分明到后來扣成了爪子一道道地扣著床褥。他的笑容也越來越猙獰,眼睛明顯是噙著淚的。他本可以不笑的,但就連眼淚也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秦武苦笑了兩聲,擼起袖子給江月看,果然在他右臂上有一個類似奉京輪廓的胎記。
“我還真是她親生的!”有一滴淚“啪嗒”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秦武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剛打了一場很疲憊的戰(zhàn)役,最后雖然攻下了城,但是付出了死傷慘重的代價,太不劃算,早知道還不如不打。
江月第一次見秦武那么難過,她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秦武的這個問題根本無解,不論查到他是不是皇后所出,其實都不會開心。只是說難過的程度或有不同吧。如今這個答案,顯然是最糟的,他一定是認定了另一個答案,不料命運對他開了玩笑。
也許是秦武的語言太具有感染力,故事的主人公又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產(chǎn)生共情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江月很自然地拉過秦武伸過來的右臂,放到自己腰后,自己蹭起身子,打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江月的雙手在他背上一直摩挲,希望能安撫他躁動不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