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提劍上賊山【中】

　　周傾聞言湊近，看到床上是一個中年人，身上穿著普通，粗麻布，褲腿沾染著泥土，像是一個農(nóng)人。

　　手指探過患者的鼻息，呼吸微弱森寒。靜立回想片刻從前醫(yī)書上的內(nèi)容，他撫上了對方的手腕，脈象平穩(wěn)中透著幾分若隱若現(xiàn)的跳躍。

　　周傾一步一步有條不紊的接連查看過對方的眼白和舌苔，最終凝神在對方紫青中透著紅的臉色上，細細思量，步子點點后移。

　　“我，不太確定，可能是肺腑燃火導(dǎo)致陽脈過弱陰火過剩，也可能是肝火或是脾虛。”

　　老人一陣搖頭晃腦，只說了一句：“不，這些都不是呢？”

　　“那……那就只能是雪棠蟲毒?！敝軆A綜合之前查探過的一切情況，腦海中霎時間涌出了這個名字，他抬手翻看床上患者的耳根，果然看到三道銀光，驚呼出聲。

　　“怎么會這樣？雪棠蟲已經(jīng)至少二十年沒有出現(xiàn)過了，你這是從哪里找到他的？”

　　“先不多說，你只需說明此毒何解？”

　　周傾面有為難之色，語氣有些吞吐的道：“不太好解，有幾種稀罕藥材需要在南地才可能出現(xiàn)，現(xiàn)下城中藥鋪不可能有……而且其中還需要一味太和山上的靜心蓮為輔藥，難?！?p>　　“你只需將所需藥材告與小老兒，自能夠找到解決之法?！?p>　　“那……好吧?！敝軆A不再猶豫，走至桌前提筆匆匆寫下數(shù)十種藥材，提起后吹干墨跡，遞給老人，“最好能夠找到一位會煉丹的，這服藥以丹為形服下最妙，若是煮成藥湯藥力會大打折扣?！?p>　　老人點頭，“好?！苯舆^紙箋，轉(zhuǎn)身離開。

　　時間飛速流逝，周傾始終盤坐在床榻上運轉(zhuǎn)內(nèi)氣，時不時地還會睜開眼睛看看身邊病人的情況，好在毒素的蔓延速度仍舊可以抑制，周傾并沒有太過焦急，只是眼神不斷的打量著窗外。

　　直至傍晚時分，耳根的毒氣蔓延至臉龐，周傾才下了床，打來冷水，不斷地為患者擦拭頭臉，每隔半個時辰，還會割開手腕，放出些許紫黑色的鮮血。這一切，都是在減緩毒素侵蝕肉體的速度，不過這終究是屬于飲鴆止渴，并非長久之計。

　　最好的控制毒素的方法自然是針灸，周傾的記憶中雖然有道家醫(yī)術(shù)中對于針灸的記載說明，但是他手頭并沒有銀針，加之他手法生疏根本不敢真正使用，以至于他只能用冷卻放血這種不是方法的方法來拖延時間。

　　當夜色沉沉至深夜，萬籟俱寂，窗外夜雪浩浩然，浸染天地。

　　老人的身影再度迅疾的翻入窗子，背上背著一個足有一人之高的籮筐，轟的一聲丟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周傾舉目看去，里面竟然裝滿了形色各異的藥材。其中不乏有許許多多名貴之藥，甚至就連遠在數(shù)千里之外的太和山上出產(chǎn)的頂尖藥材，靜心蓮都有數(shù)十只之多。

　　這不由得讓周傾有些愕然，“一天時間，你竟然真的能夠湊齊，而且……這靜心蓮上還有未干的露水？顯然是剛摘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老人咧嘴一笑，大力拍了拍周傾的肩膀，“小老兒說自己是老神仙，就是老神仙。怎么樣，這下相信了吧。嘿嘿?！崩先怂Τ稣信菩缘男θ?，周傾聳聳肩膀。

　　“每種只需少許就好了，你為何要準備如此多？這么一籮筐，都能夠煉制出上百份的解毒藥了?！?p>　　老人眼神一轉(zhuǎn)，“那依你呢？只備一份？”

　　周傾霎時想起，雪棠蟲并非單只生存，而是群居之種，也就是說雪棠蟲毒一旦出現(xiàn)，便很有可能大面積爆發(fā)，這也正是雪棠蟲毒最可怕的地方，其次就是解毒藥方上的藥材不僅昂貴而且稀缺，這就導(dǎo)致了每次雪棠蟲的出現(xiàn)都會產(chǎn)生災(zāi)厄。

　　準備足夠藥材，可以說是防患于未然。想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周傾點頭，“你既然早就清楚雪棠蟲及其毒素的習性，難道不知道解毒之法？”

　　老人笑而不語。

　　“既然藥材找到了，那么會煉丹之人是否找到了？”

　　老人這次搖了搖頭，不緊不慢的道：“這個小老兒可找不到，所以你還是熬成湯汁吧。如果覺得藥效會受損，就將你包裹中的那枚混元玉與藥材一同放入清水中浸泡一個時辰，則問題可解。”

　　“你怎么知道我有……”

　　老人嘿嘿一笑，根本不理會周傾，從窗口倒翻而出，眨眼間失了蹤影。

　　周傾撇了撇嘴，對于老人一貫的行事風格他已經(jīng)漸漸的習慣了，抬手打開自己的包裹，掏出當初小孤山上那老翁給自己的那枚混元玉，捏在手中把玩了幾下，腦海中徘徊不定的是軒黎師兄的影子，手中似乎仍存軒黎師兄胸口的余溫。

　　記憶潮水般涌來，周傾心中思緒飄向遠方，“軒黎師兄，陳老說你已經(jīng)離開了藏冰觀，那么未來在這江湖上，我們一定還會有再見之日的，對吧?！?p>　　思緒停在此處，周傾笑了?？戳碎缴喜∪艘谎?，握緊手中玉，投身于處理藥材和熬藥之中。

　　他下樓朝睡在大廳的小二招呼了一聲“我借用一下廚房”，然后也不在意熟睡中的對方是否聽得到，背著籮筐就鉆入了廚房。

　　一夜無話。

　　周傾一直忙碌到第二日清晨，才用廚房的大鍋熬制出一鍋解毒湯藥，小二對此報之以訝然的目光和喋喋不休的話語，周傾知趣的遞上一張銀票，小二這才將那副慌張責怪的嘴臉轉(zhuǎn)為了點頭哈腰的諂媚。

　　最終在小二的幫助下，周傾將一鍋湯藥移至屋中，并舀出一碗給昏迷中面色已經(jīng)全黑的病人服下，毒素隨之緩慢褪去，一股黑氣升騰而上發(fā)出嗤嗤之聲。

　　正在周傾擦擦頭上的汗水準備歇息片刻的時候，意料之中的事情發(fā)生了，老人再次帶著病人翻入屋中，這一次是三個人。

　　“雪棠蟲毒果然再次出現(xiàn)了？”

　　老人并不如何在意的點點頭，“接下來幾日還會有更多患者，這種毒在北地幾乎無解，往前一出現(xiàn)便會引發(fā)無數(shù)的死亡?！?p>　　“想要遏止，幾乎不可能，其根源我來解決，但是在解決之前的所有病患都要你來醫(yī)治，因為除了你這里，其他地方根本湊不齊這一份藥材。你肩上的擔子，不輕，能做到嗎。”

　　周傾想了想，道：“古語有云，人命至貴，重於千金，一方藥以濟之，功德過於千金。我不求過于千金之德，但人命終歸是人命，我盡力而為之，所幸湯藥還有不少，你去吧?！?p>　　“小老兒說的病患，可不止雪棠蟲毒而已?！崩先搜酆钜獾目戳酥軆A一陣，身軀一閃，消失不見。

　　周傾沉思片刻，從老人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了很多東西，無論這老人平素多么不正經(jīng)，上一次東嶺之災(zāi)就足以說明對方的語出如神，這一次應(yīng)該也不會有意外……

　　玫州很可能會出現(xiàn)更大的亂子……而這一切的背后，似乎還有什么在操控著，一如老人前次所說的“滔天大網(wǎng)”。

　　周傾逐一給三人喂下藥液后放置榻上，客房內(nèi)的床榻本就不大，此刻橫躺了四個人已是無有空隙，一夜忙碌，倦意涌來，周傾行至桌前，提筆寫下了“雪棠蟲毒”四個字后伏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