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歌眸色閃爍,緩緩?fù)鲁鲆豢跉?,“又想喝酒了啊,可惜,沒人陪我了……”
十八歲那年,生辰之日,遠在他鄉(xiāng)的李昀歌輕輕地撫摸著收到的唯一一件賀禮。
“老頭兒,這把刀怎么這么美呀,送我的?”那是一把刀柄金閃閃的彎刀,抽出刀來一看,鋒刃薄如蟬翼,可上面的殺氣卻沖的他手一抖,險些脫手而出。
“聽說今日,是你的壽辰,拿來送你的,愛刀之人,值得寶刀在手?!?p> 他一抬頭,金烏高懸在半空,散射出的金色光芒,直直的射入眼睛中,帶來一陣酸澀的疼痛,他連忙躲避開陽光,深深的看著那沐浴在金陽中的人,笑著將彎刀歸了鞘,附在腰間,自此以后那彎刀便再沒離過身。
“老頭兒,我呢,最不愛占人便宜,今日收你彎刀一柄,來日,你壽辰的時候,我便把那天下間最著名最鋒利的刀,贈與你?!?p> “哈哈哈,這就不用了,用過的刀,便是最好的刀,再說,你也取不到。”
十八歲的李昀歌挑了挑眉,“筑難魚求笙的魚烈刀,想不想要?關(guān)帝山盧奉籍的龍膽刀,想不想要?”
“寶刀自然想要?!标柟庀?,那人影顯得暗暗的,看不清長的是何模樣,可李昀歌卻看到對方的嘴角帶著挑釁的笑容,顯然是并不相信。
“你能得的了寶刀,我李昀歌會得不到?老頭啊,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趁著年輕,少說幾句大話,喝喝美酒才是正道。”說著,一壺酒便朝著他扔了過來,李昀歌笑著接過,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溢出口的酒液順著脖頸流入衣衫,帶來一絲涼意。
“還是你釀的酒好喝啊,可惜就要喝不到了……”
“怎么?待在這還能少了你的酒喝?”
“我就要走了,這里不是我久留的地方啊,畢竟還有一國的人在等著我,還有她……我一定要回去!”
“看看這個吧。”一柄紫光淺淺,浮光飄飄的長劍再又扔到了他的身上。
記憶終止在這里,他已經(jīng)難以忍住心中的劇痛,更難以再想下去,拇指在指縫間揉搓了幾下,感受到身體可以動作了,抬了抬手,虛空抓了幾下,眼中稍有些朦朧之色,淚意萌生。
眼神再度定睛在腰間,看到那原本挎著彎刀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是空空如也,終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悲哀,抽噎著緩緩蹲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站起身。咽了一口唾沫,身體微微一動,隨即是大步流星,走近那關(guān)帝之刀的跟前,動作極慢的將自己的手一點一點搭上那染了許多拂塵灰土的劍柄。
“睡了千年了,還是跟我走吧。我把你帶到世間最強的刀客手中,不會委屈你的?!?p> 那神刀龍膽刀身竟顫抖了一下,像是在回應(yīng)李昀歌的話,隨后,一聲龍吟漾起,回蕩在腦海之中。
李昀歌清楚的從那聲幾乎微不可聞的龍吟聲中,聽出了一絲不情愿,一絲不悅。
不顧這些,用盡全身氣力,一把將龍膽從青燈前拔了出來,燈影斜照,火花跳躍幾次,“噗”的一聲熄滅了。
感受到龍膽竟有幾分人性化的掙扎,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刀氣,李昀歌撕下身上已經(jīng)是破布一般的羊皮衫,勉強將刀身包裹在其中,暫時隱去鋒芒勁氣。
赤著上半身,將這柄刀背在背上,沉重的壓力負在后面,令他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腹背微弓,但他一咬牙,挺直了身子。
“這是我欠你的!”
眼中利芒一閃,他艱難的邁出第一步,龍膽刀將近一百二十斤的重量使得他腳步有些虛浮,胸腹部結(jié)痂的傷口隱隱泛出紅色,已有了掙裂的跡象。
但他毫無所覺,腳掌踩在地上,竟在白玉石地上留下了一方淺淺的腳印,緊接著,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十步,第五十步,第一百步。
腳印一個接一個,待到后來,已有了血色侵染其上,就像是完美無瑕的美玉滴上了血,不僅沒有使美玉蒙塵,反而使那玉看起來更加的妖艷欲滴,更加的催人心腸……
“老子,拿的到這天下最鋒利的刀!”
……
點點碎影,縈繞在腦海中,似雪花雨滴,似靜水輕波,似一抹微帶暖意的春風(fēng)拂過面頰。
那一年。他三歲。
“我就說……我認得你?!?p> “我也認得你,我叫荀舟,你呢?!?p> “我……我是周傾?!?p> 那一年。他十五歲。
“我……是荀舟,你又是何人?”
“荀舟,荀舟,荀舟?!?p> 周傾睡得極不舒服,貼著冰涼的地面輾轉(zhuǎn)反側(cè),眼皮沉若千斤,明明無法入夢,卻也無法蘇醒。
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一遍又一遍的回響在耳邊,可他無論怎樣都無法聽清,那究竟是什么人在說話。
忽的,他猛然睜開雙眼,坐起身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他瞪大著眼睛,“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我總會想起你,是你在呼喚我嗎?!?p> 喃喃念叨著,他的眼神鬼使神差的看了看西邊的方向,盡管在他的視線中什么都沒有,只是一片無光的黑暗,但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那個方向牽引著他,令他不知所措,令他牽腸掛肚。
趙雪貞的整顆心腸全部掛在了趙衛(wèi)晗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周傾的一樣,周傾呆坐半日,這才回過神來,身子一轉(zhuǎn),再度探上趙衛(wèi)晗的脈門。
“我睡了多久?”他略有些驚喜的問趙雪貞。
趙雪貞先是楞了一下,“你醒了?我也不知道?!?p> 周傾還要說什么,老人再度從黑暗中走來,周傾向著他身后看了看,“師父,李昀歌呢?”
老人面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快回來了?!崩先说皖^看向趙衛(wèi)晗,“他怎么樣?”
“好了大半。真是個奇跡,明明那么重的傷,竟然能恢復(fù)的這么好,我開的藥方似乎沒有這么強的效力吧?”說著,周傾直盯著老人。
“嗯,小老兒給他的藥里加了一滴別的東西?!?p> 周傾剛要問到底加了什么天材地寶的時候,耳邊聽到了一連串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李昀歌的輪廓一點點的暴露在黑暗中。
周傾見他那舉步維艱的樣子,想要上去攙扶一下,卻被老人一把拽住,沒有看周傾詢問的目光,老人問道。
“想好了?”
李昀歌的聲音有些沙啞?!跋牒昧?。”
“不拜師?”
“不拜?!崩铌栏柰O履_步,“咚”的一聲重重的將龍膽刀從背上卸下,他的眼睛充血般通紅,但不多時就被一股瑩白之色給壓了下去。
“我李昀歌,只有一個師父?!?p> “那好。”老人轉(zhuǎn)身看向他,周傾從老人的側(cè)臉中看到了一絲動容,一絲悲嘆,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小老兒能做的,只有這些了?!?p> “謝謝您!”李昀歌點頭說完這一句話后,身子一軟,趴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