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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造天下

64周王

重造天下 在珠海 3154 2018-11-10 04:03:30

  世子朱恭枵道:“我就不消去了,老四不是去滎陽查探了么”。朱肅溱哼哼著道:“嗯,哼哼哼,嗯,哼哼哼,我說的不是滎陽,是鳳陽祖陵”。朱恭枵道,祖陵咋了?朱肅溱道:“你未聞得呀,風聞一似被流賊放了火,嗯,哼哼哼,過幾日,張老皇親奉旨去鳳陽祭陵,還有王昺老駙馬都奉旨出京了”。滎陽有周王的祖墳,第一代周王周定王生了十五個兒子,除早夭的,十二個是郡王,如果周定王當初少生一半兒子,那么現(xiàn)在開封的宗室就會少一半,可見節(jié)育事大。這時,朱恭枵驚道:“我通不曉得,干得營生,這幫惡賊!”。朱肅溱道:“你不曉得,我困在床上都曉得了,待你曉得了,咱老祖都被流賊刨出來烀吃了,你當是閑散事體,稀鈑鍋里下元宵,糊涂蛋。嗯,哼哼哼,你少不得代我去鳳陽祭祖,太康伯與王老駙馬兩個外戚都去得,你如何不去?”。話是這么說,兩個外戚都去得,你如何不去?只是在洪武22年,周定王未經(jīng)請旨私自去鳳陽,一度被朱元璋貶到云南。所以去祭祖可以,但一定要請旨,外臣都可以隨便去鳳陽,而藩王實際是被軟禁的,不奉旨不得出開封。

  正說話間,有人來稟,張老皇親來了。

  站在煤山上,可見東南方向的繁塔,此塔建于北宋初年,六角形,原有九層,元朝時叫雷劈掉兩層,國初時又叫建文帝拆掉三層,如今只剩四層了。建文帝之所以拆繁塔,是為了破壞開封的王氣,又因為周定王與燕王朱棣是同母兄弟,朱棣是老四,周定王是老五,建文帝對周定王的防范之心更多了一層,在朱棣造反后,周定王一家再次被貶到云南。鐵塔高,鐵塔高,鐵塔只及繁塔腰,這是開封的民謠,繁塔的原始高度,相當于二十多層樓,而鐵塔指開封另一處勝跡。

  若在夏季,會有兩頭騾子不停地運轉(zhuǎn)煤山下的那部絞車,汲水灌園。只聽嘩地一聲,水榭外一只兩尺長的金魚躍出水面,金魚乃是原武王所獻。“莫不是風發(fā)著了,年時個王爺?shù)纳碜庸沁€扎實”,隨著話語,一個五十多歲的布衣上了水榭,世子朱恭枵迎上前,拱手道:“我不敢作揖”。那人急忙還禮,“小老兒何等人,敢起動世子”,又環(huán)顧四周道:“小半年沒來了,王爺挪這和了,倒也寬奢”。病臥在床的朱肅溱聞聽聲音,沖外面叫道:“老皇親坐到床頭來,祥符城只有咱老哥倆對緣法。天潢日繁,民賦有數(shù),在咱們這些又多又不長進的宗室面前休要多禮,甚世子,不長進的東西,有他發(fā)脫家產(chǎn),沒身為奴的那一日”。水榭外的朱恭枵不滿道:“父王嚷得這么等的”。

  家人挑開門簾,那布衣笑了兩聲,進到水榭中,沖朱恭枵道:“世子休和他一般見識,千年古代地,你父王就這一出戲”,接著,此人象個郎中般坐到朱肅楱床前,世子朱恭枵卻只能伺立在一旁。那布衣道:“王爺大好了?一向想來探視。這是梨膏,專治咳嗽,年時娘娘送來幾瓶,這是我專意為王爺留著的”。說著,將一只瓷瓶擺到案幾上。朱肅溱嗨了一聲道:“如今我門上你來得稀了,莫非我病了這些日子,世子相待得慢了?七十三了,還活七十三呀?死在炕頭上對國家有啥益處呀,唉”。坐在床頭的那布衣忙道:“王爺,你是蛐蟮命,有土就能活。有啥不順心的,臉背到黑影兒里頭,只當沒瞧著,往后擱擱,待病好了再料理,你鐵鐵實實地,還有你操心勞力的地方哩”。又轉(zhuǎn)臉對世子道:“硬支支給老頭愁下一身病,成啊一個背背鍋兒,老頭受癥著哩,性子躁,都是病拿的”,朱肅溱聞言心中一熱,他嘆道:“轉(zhuǎn)眼就是孫男娣女一大群人哩,個個半憨不精,中啥用”。

  朱肅溱道:“這些拋撒家業(yè)的東西不憑良心,哪天做花子,虱子咬得都沒人家響,夠啥料。百姓都弄不上吃哩,你瞧這幫奴才成天在弄啥!修園子的修園子,養(yǎng)粉頭的養(yǎng)粉頭,光想背住我,能是啥好事。病了好,沒人瑣碎,死了也好,活到這把年紀,盡夠了,打種不管了”。布衣道:“看王爺說的,家大業(yè)大地,你待不管,世子遇事沒個抓撓,你就干看著?王爺這病拖了這許久,端得有啥不如意的地方,莫非是內(nèi)里無人扶持,以致飲食起居不周,我替王爺算計,是不是側妃之中扶過堂一個”。朱肅溱聞聽,嘎嘎笑道:“你這廝,一把年紀了,專常惹人笑罵,聽了惡囊人得慌,我這把年紀,再扶過堂一門,地宮里卻容不下三口材”。那人笑道:“我剛坐倒,王爺便給個大沒意思”。

  那人又道:“小老兒不過是個伯爵,世子這般立著,小老兒坐不住”。朱肅溱道:“當家理紀甚是不濟,只管修園子,自在通泰,全無心肝,罰他站著”。這個自稱小老兒的乃是國丈張國紀,祥符本地人,張國紀的爵位不及周王,不及郡王,不及公爵侯爵,他只是個伯爵,但張國紀比的可不是爵位,他是國丈,哪怕沒有爵位,也足以與周王平起平坐。

  周王無論是血緣上還是地緣上,都與皇上遠得很。而張國紀是懿安皇后的父親,懿安皇后就是天啟張皇后,崇禎接了哥哥的皇位,所以懿安皇后是崇禎的嫂子,張國紀只是前任國丈,但正因如此,張國紀比現(xiàn)任國丈周奎還吃得開,因為崇禎可以不買皇后的帳,但不能不買皇嫂的帳,況且皇嫂張嫣對崇禎有大恩,要不是張嫣在天啟臨終時進言,崇禎也接不了位,到現(xiàn)在還是魏忠賢時代呢,張嫣對崇禎有大恩,對大明也有大恩,這一點,周王朱肅溱十分明白。

  懿安張皇后,張國紀的閨女張嫣,終結了魏忠賢時代,保住了皇室血統(tǒng)。天啟皇帝的兒子都夭折了,在天啟臨終前,魏忠賢弄了幾個孕婦進宮,打算冒充遺腹太子,當時如果不傳位于崇禎,皇室的血統(tǒng)就終結了。張國紀雖然吃得開,但他很低調(diào),不象現(xiàn)任國丈周奎那樣吃相難看,張國紀不但不吃,還愿意吐,幾年后崇禎被銀子逼瘋了,請公卿捐助,只有張國紀放血了,被從伯爵晉升為侯爵,而現(xiàn)任國丈周奎捐了點銀子糊弄,據(jù)說那點銀子都是周皇后給的。張國紀的女兒張嫣也很低調(diào),在宮里任事不管,因為她已經(jīng)是前任皇后了,她懂分寸。當初,魏忠賢最大的敵人就是皇后張嫣,為了打擊張嫣,魏忠賢便往張國紀身上潑臟水,好在天啟唯一不糊涂的地方就是善待皇后,沒太聽魏忠賢的,只是將張國紀從北京趕回老家居住,從此張國紀便不愿進京。但是張國紀的閨女,那個在宮里任事不管的皇嫂,如果向皇上開一次口,崇禎是很難拒絕的,可惜的是,九年后,李自成快來了,崇禎想南遷,張嫣平時不開口,這時卻開口了,反對南遷,將崇禎束縛住了。

  周王忽地痛哭起來,張國紀與世子一個說父王休這等的,一個說王爺別要如此。太監(jiān)端上洗臉水,遞上手巾,朱肅溱接過手巾,抹了抹老淚,道:“再不曾夢見還有今日,祖陵風水是大明的本錢,如今居然蝕了這付本。二月,坊間便有流傳,聽聞源自高墻逃出來的宗室,我還不信,差人問了問,都誆我說皇陵不曾被焚”。世子朱恭枵插嘴道:“流賊由高墻縱出來的罪宗,浦江王家里第四個也逃回來了,他老子不認他,他拾頭打滾哩鬧,我也聽了些長長短短”,朱肅溱聞言,瞪向朱恭枵:“祖陵的事,原來你們早就知曉,打伙子誆我一個呀”,說著就要找東西修理朱恭枵,找來找去,抄起枕頭砸向兒子。

  “父王,兒子只知鳳陽被兵,卻不知祖陵遭難”?!巴鯛斚⑴媪甑氖?,在這圣旨之前,小老兒便得聞一二”,聞聽張國紀的話,朱肅溱靜了下來,看著張國紀,張國紀道:“二月間,祖陵上頭,我聽了些浮議。咱莊上有人自京里回來,娘娘捎來幾個盒子?;貋淼娜苏f,京里傳聞,有人給皇上上了一本,說祖陵要不好”。朱肅溱心道,到底張國紀在宮里有人呀,他道:“娘娘一向不問國事的”。張國紀急道:“俺未說是俺寶珠講的,是京中傳聞”。

  張國紀的轎子出了午門,到了五丈街上,向東行去,一路行經(jīng)畫匠鋪,古董鋪,藥材鋪,笸籮鋪,應城王開的炭廠,一直出了曹門,也就是東門,祥符有五個門,東城墻上有兩個門,靠北的是曹門,靠南的是宋門。張國紀的轎子行過了曹門外的棉花市,一路向東北20里外的黃河邊上行去,那里有個柳園,他平常住在那。

  此時,劉洪起出了部院衙門,也來到五丈街上,卻是與張國紀背向而行,他是向西,一路行過瓷器店,氈毯店,當鋪,往西門,也就是大梁門行去。劉洪起在西門外看了看柴市,問了問炭價,綠豆價,在城外的三眼井,他看到公開出售的弓箭與火銃,他想,怪不得妖蓮這么輕易地就得到了弓,接著,他聯(lián)想到了八弟劉洪禮,不由心中一痛,便失去了考察興致,在幾名衙役的跟隨下,轉(zhuǎn)身回去了。五丈街上,河南部院門口,幾個差役執(zhí)簽而出,與劉洪起打了個照面,劉洪起徑直進了大門,立在門口的兵卒與上號房的門子驚訝地看著劉洪起,進了部院衙門后,劉洪起徑直穿過一架牌坊,那是儀門,不是他這個身份能走的,一個差役正想阻攔,劉洪起身后的一名差役伸出手擺了擺,任由劉洪起穿越儀門。

  書房內(nèi),案上放著一部《救荒本草》,乃是第一代周王組織人編寫的,上面記載了四百多種可以食用的植物,實際上是一部食譜。相對來說,第一代周王周定王還搞搞學術,所以開封的周定王系統(tǒng)還不是這么壞,而洛陽的伊王系統(tǒng),自第一代伊王就是殘暴的混蛋,他的子孫連續(xù)六七代都是禍害百姓的雜種,這是一種文化遺傳,文化基因能連續(xù)七八代,十幾代傳承。

  元默看的卻不是《救荒本草》,而是一冊手抄本,終于,元默看累了,將冊子擱在案上,望著封面上《夢遺錄》三個字搖了搖頭,心道夢遺二字怎么敢進呈給皇上?!秹暨z錄》里邊記載的全是劉洪起的夢境,元默剛看過的這一章,說的是劉洪起夢到一個叫非洲的地方,當?shù)睾诜N人被一群來自歐羅巴的白種人殖民,起先,白人的文明程度也不高,白人將黑人抓住當驢子使喚。但后來,白人的文明程度越來越高,白人在非洲的統(tǒng)治越來越文明,但這時,非洲黑人發(fā)起了民族解放運動,將白人趕跑了,黑人自治,因為黑人的文明程度差白人太遠,他們自治了,獨立了,非洲便淪為無秩序的地獄。但舉世都謳歌非洲黑人的民族解放運動,對黑人自治造成的戰(zhàn)亂與饑荒視而不見。最后非洲剩下一個叫南非的地方,還是白人統(tǒng)治黑人,但不久,在舉世攻擊下,南非白人只得放棄統(tǒng)治,南非黑人統(tǒng)治起了白人,南非便淪為罪犯的天堂,書中還提到了一個叫曼德拉的,總之沒有好話。書中還提到一個叫路易十六的西夷國王,最后總結路易十六不是因為奢侈被推翻,只因他鎮(zhèn)壓下不了狠手,路易十六那點事比起使海內(nèi)虛耗,人口減半的暴君漢武帝又算得了什么,漢武帝倒成了英雄,路易卻上了斷頭臺。

  手軟的路易十六上了斷頭臺,殘暴的漢武帝卻被后人謳歌?!安怀墒窃诮袒噬闲需罴q之事,效霸道之術?”,元默心道。他又想了想,忽地,啪地一聲,他一掌擊在案上,叫道:“以名教為桎棝,以綱常為贅疣,經(jīng)學幾為榛莽”,卻看出了《夢遺錄》對儒家的批判,因為儒家一向宣揚殘暴亡國,而按劉洪起的說法,恰恰相反,不夠殘暴才導致亡國。在這個時代,有兩件事不能做,一是造皇上的反,二是造孔子的反。造皇上的反是軍事性質(zhì),而造孔子的反是思想性質(zhì),總之性質(zhì)嚴重。

  隨著元默的喝斥,從外間進來一人,正是劉洪起,元默一驚。二人對視了一眼,元默抖著手中的《夢遺錄》道:“薄孔孟如糠秕,將此物呈于圣人前,可知生死何地?”。劉洪起道:“天不厭我,人奈我何”。“你!”?!按笕宋痼@,皇上既是欲知后世之事,學生知無不言,此書縱橫八萬里,上下四百年,書中甚多是西夷文史風物,自會有些不同于孔孟之道,皇上看了,便是無補于帝王術,亦可獵奇娛耳目,若是后世與今世一成不變,有甚趣味”。元默斥道:“狂悖之言,我輩豈可注目”,又問道:“百般問你,四百年后我朝國號為甚,為何書中你避諱不提?”。

  劉洪起回道:“此事容我見了皇上面陳”。元默聞言,心中一驚,心道果然,他沉重地看著劉洪起。劉洪起道:“夏商以降,有國運超過六百年之王朝么?大周雖號稱八百年,到了東周早已名存實亡”?!澳?!”,元默指著劉洪起,正待喝斥,忽地想到了昨天的那份密諭,是關于祖陵以及修補祖陵的,元默心道,祖陵已然泄了龍氣,難道大明真的要亡?他又想,此人早晚要去北京面圣的,自已何必多事,念及此,他嘆了一聲。

  劉洪起沉默地坐著,聽著元默講述?!耙吡耍沂莻€窮官,這一百兩便做你的程儀。已寫了一條大船,兩日后你隨太康伯去祭祖陵,待鳳陽事了,你或進京,二郎寨那邊我自會看顧。洪禮救了我的殘生,我已上疏請恤,此番因國事,你未能扶柩回鄉(xiāng),害得你荒悖失倫,要怪便怪我”。元默又道:“時才得報,右都督鄧玘,兵變墜樓身死,你說過兵少,兵驕,兵變,兵變叫你說著了”。劉洪起聞言,微微動容。元默接著道:“師敗餉絀,我不能贊一策,落職取罪有日,來河南雖僅兩年,已是艱難險阻備細嘗過,雖無才,自信也還是一清白吏”,說罷苦笑。

  天色漸暗,元默還在訴說,“做了這些年的官,紗帽下也還是一個書生。我幻時孤貧,一手拉風箱,一手看書,拉得猛了便燎了眉毛。老師是個老生員,家中并不寬裕,卻時常周濟我,性子倔巴得緊,我讀書若是不用心,他氣哩撲甩頭,這方才有我的今日,此恩畢生難報。那咱我回家看他,黝黑的屋子,他拉著我的手,只覺老師更老了,也更窮了,唉,一晃二十年了,老師也不在了”,說著,元默眼中泛起晶瑩。劉洪起看在眼中,心中也泛起酸楚。

  “你善待婦人,我心里極是贊成,我見多了女子倉促失配,遇人不淑,投井投繯之事所在皆有,大明的女子苦啊”。劉洪起終于道:“大人,學生昨晚有一夢,有河南舉人牛金星者,日后將為闖將李自成軍師”。元默聞言,噢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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