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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劍英雄傳

一百零九回 硬弩甲士

閑劍英雄傳 成二水 12238 2024-01-02 06:14:27

  一百零九回硬弩甲士

  得知眼前的葉飛正是岳父金蘭兄弟的傳人,韓筱鋒對他的怒火又降了幾分,便不再理會葉飛,反鼓足了勇氣,沖樓下的陸云漢喊道:“陸先生,你把她……到底把她帶到了哪里?”

  周大雷猛地躥到韓筱鋒跟前,伸手就給了徒弟一個大嘴巴,喝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色迷了心竅,活得不耐煩了!這京城里的場子,是你能夠隨便參合的嗎?快給我回來!”說著扯了他的膀子就往后拽。

  許是因為韓筱鋒被師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給刪了大耳光子,他心中的那點火苗燒昏了腦子,韓筱鋒一把甩開了師父周大雷,顫聲吼道:“我不要你管!”

  韓筱鋒已得丐幫奔雷手的真?zhèn)?,再加上萬沒料到這頭倔驢會跟自己當(dāng)眾犯渾,周大雷被甩了一個踉蹌,后退三四步這才站穩(wěn),只氣得滿臉脹氣喘如牛,冷笑道:“好啊,你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

  趁著韓筱鋒師徒攪鬧之際,陳璋又是一聲大喝:“孩兒們,給我殺進來!”

  但聽得樓上樓下腳步嗖嗖,門口又闖進來十條大漢,倒地的何權(quán)、呂嗣再次翻起身來,同新來的十人前后將陸云漢圍了起來,陸云漢冷笑一聲,使開拳腳跟一眾錦衣衛(wèi)斗在了一處。

  葉飛見陸云漢如此神勇,正想著若是陳指揮使不下場,今夜一眾錦衣衛(wèi)恐怕拿不下這位通背圣手了。

  正在他分神之際,忽見陸云漢腳下一軟,背上已經(jīng)挨了一招,接著左右避閃,躲開了眾人的攻擊,靠在了柱子上。眾錦衣衛(wèi)停止了攻擊,又深恐其中有詐,一個也不敢上前,只將他圍在了墻角。

  “老三,你好手段,好手段!”陸云漢捂著胸口喘息道。

  陳璋居高臨下朗聲回道:“若不使些下三濫的手段,我有多少徒子徒孫夠你打殺的!”

  “他中毒了?”周大雷不敢置信地問道。趙岵吸了口涼氣,道:“糟糕!”覺海和尚也大驚道:“那咱們也會不會……?”

  未等覺海和尚說完,陸云漢一聲大叫,竟然沖破了眾錦衣衛(wèi)的包圍,徑直撲向了躲在角落里的掌柜的,只聽一聲凄裂的慘叫聲后,那掌柜的已經(jīng)胸口中招倒地不起。

  這一擊穩(wěn)準(zhǔn)狠兼而有之,但也極耗內(nèi)勁,陸云漢支撐不住,終于癱軟在地。

  何權(quán)、呂嗣領(lǐng)了人正要沖上去,卻被樓上的陳璋到喊一聲制止道:“慢著!先等等再說!”眾錦衣衛(wèi)聞言又是一驚,反而后退了一步。

  那掌柜的也是錦衣衛(wèi)的密探!也難怪時才陳璋意在要自己穩(wěn)住,原來是早就安排了人給陸云漢的飲食中下了毒。

  眼見陳璋心機如此,陸云漢被擒就在眼前,葉飛不由得犯起了難來:這陸云漢與師父、義父俱是故交,照此應(yīng)該施以援手。但自己身為錦衣衛(wèi),食君祿忠君事,奉命緝拿要犯又是分內(nèi)之事,若是貿(mào)然出手,只怕會招來無窮麻煩,弄不好就得連累到公主府……

  葉飛左右為難,眾錦衣衛(wèi)卻已經(jīng)瞧出了陸云漢呼吸困難,顯然中毒已深無力再戰(zhàn),正要上前鎖拿這條病大蟲,但見眼前人影一晃,韓筱鋒已從二樓躍下,借勢踢倒了三四人,仗劍護在了陸云漢身前。

  “陸世伯,我來助你!”韓筱鋒本就雄壯挺拔,此刻憑著一股血氣劍指錦衣衛(wèi),更是豪氣干云,陸云漢為之一振,扯了他的衣襟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你老丈人的氣概!”

  周大雷氣得瞪大了牛眼,扶欄伸手叫道:“兔崽子,你給我回來!”卻被趙岵輕輕拽了拽衣襟攔住,周大雷一時未能理解趙岵何意,但也暫時按耐下來。

  陳璋面色一變,道:“如有反抗者,一概拿下!”

  眾錦衣衛(wèi)眼見陸云漢惡虎去牙,眼前又來了個稚嫩的后輩,一時間也不再懼怕,紛紛提刀上前,勢要拿住二人建功。

  短劍是重陽寶器,又兼韓筱鋒深得丐幫嫡系真?zhèn)?,韓筱鋒一面護住陸云漢,一面與十二個錦衣衛(wèi)斗在了一處,雖然左支右擋極為狼狽,卻也未讓錦衣衛(wèi)傷到陸云漢一根毫毛。

  陸云漢勉力站起,可此時身中劇毒真力不濟,瞅準(zhǔn)時機發(fā)了一二招后,頓時一陣眩暈,又癱倒在了地上。韓筱鋒不及眾錦衣衛(wèi)歹毒老辣,斗了一陣后,眾錦衣衛(wèi)變換了打法,虛虛實實間逗引算計,韓筱鋒不敵眾人配合,數(shù)次險些中刀。

  眼見韓筱鋒落入下風(fēng),葉飛幾次正想施以援手,卻還是忍住了,他見旁邊門窗易破,心中不住咒罵韓筱鋒蠢笨:若是背起陸云漢向外沖去,逃脫的勝算也大過與他們仗劍賭斗。

  要不了幾個回合,韓筱鋒便要敗在錦衣衛(wèi)的群毆之下,葉飛心下焦急,把頭扭了過去,再也不愿多看。

  葉飛扭過頭去,正瞧見二樓上那個莊稼漢也望著場中打斗的韓筱鋒,他臉色蠟黃,正自抓耳撓腮跺腳不住。

  忽然三樓有一物拋向那莊稼漢,那莊稼漢耳根一動頭也不回,居然伸手接住,這才仰頭望向了三樓。

  “這漢子居然會武功?”葉飛來不及多想,仰頭望向三樓,只見一個兩鬢花白的中年人后背長劍極有威嚴(yán),他沖著那莊稼漢指了指,那莊稼漢攤開了手中的物什正在細(xì)看——卻是張字條。

  陳璋并趙岵、周大雷等一眾高手都在關(guān)注著場上酣斗的韓筱鋒,加之三樓那背劍的中年人手法高明,這一番動作竟然連陳璋、周大雷這等高手也瞞了過去。

  葉飛與三樓上那名背劍的目光一交,那人卻沖著自己咧嘴一笑,那笑容自然大方,說不上來是在示意自己不要聲張,還是在挑釁,總之全無一絲躲藏回避之意。

  “三樓上還有一股勢力?”若非是偶然間的扭頭,葉飛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今夜的登豐樓里,牛鬼蛇神遠(yuǎn)遠(yuǎn)不是陸云漢和趙岵這兩撥。

  葉飛又望向了陳璋,只見他依舊一張臉不陰不陽,正專注地望著錦衣衛(wèi)和韓筱鋒的爭斗,趙岵等人也盯著場中細(xì)看,周大雷時不時的齜牙咧嘴,捏拳扼腕,正在替徒弟擔(dān)心——他們也不知道樓上還有不速之客。

  等再次扭過頭來望向三樓時,那背劍的中年人已經(jīng)掩門進了雅間,二樓上那個莊稼漢,時而看著手中的字條,時而伸長了脖子盯著場下的酣斗。

  韓筱鋒漸漸不敵,已經(jīng)身中刀劍,癱軟在地的陸云漢正怒目等著錦衣衛(wèi)。

  陳璋望著樓下的錦衣衛(wèi),得意地喊道:“孩兒們,快快使了縛妖索鎖了二人!”

  縛妖索是錦衣衛(wèi)專用的鎖鏈,號稱是金石不斷,葉飛深知陸云漢和韓筱鋒一旦被這東西鎖住,那此生此世再也休想得到自由,他心底更加慌亂,竟鬼使神差地盼望起三樓上那位背劍客和二樓那個莊稼漢突然跳將下來,護著陸云漢和韓筱鋒沖出錦衣衛(wèi)的包圍,然后逃到天涯海角,永遠(yuǎn)也別來京城……

  半空里兩聲呼喝,驚得葉飛下意識握住了劍柄,抬頭看時,周大雷已經(jīng)和陳璋對了一掌,緊接著趙岵跟覺海和尚,沖明、沖月兩個老道也跳到了場中,幾人揮掌之間就將何權(quán)、呂嗣等一十二名錦衣衛(wèi)打倒在地。

  那陳璋跟周大雷對了一掌,兩人各自凌空借勢后撤,將身體鉤在二層的欄桿上,正全神貫注地戒備著。陳璋怒罵道:“老叫花子,你當(dāng)真要對抗王法嗎?”周大雷渾身灌足了真力,漲紅了臉不去搭話。

  地上的趙岵卻道:“陸先生時才說得對!要不把動靜鬧得大些,當(dāng)真是請不出真仙來的?!?p>  陳璋哈哈大笑,道:“你們幾個狗才,夠膽子嗎?”

  他兩個打起了啞迷,葉飛卻心跳加快,扭頭望向了樓上:“這漢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三樓的又會是什么勢力呢?”

  但聽見趙岵皮笑肉不笑道:“夠不夠膽的,先殺你二三十個徒子徒孫再說!”說罷徑直撲向了錦衣衛(wèi),看那些錦衣衛(wèi)也當(dāng)真硬氣,倒地的又強撐著爬了起來,先后撲向了趙岵幾人。

  趙岵也就罷了,那一僧一道俱為出家人,但下手全無慈悲可言,加之這些錦衣衛(wèi)或多或少俱都身上有傷,哪里是趙岵等四大高手的對手?轉(zhuǎn)眼之間都被打翻在地。

  葉飛倉促之間跳入場中,使開長劍同趙岵過了幾招。那陳璋正自苦斗周大雷,完全騰不出手來照顧部下,一時間,眾錦衣衛(wèi)都被先后打倒在地,只有陳璋與葉飛兩個正自合對頭苦斗。

  倒地的何權(quán)、呂嗣吃力地向陳璋喊道:“大人,快叫人來救吧!”那一僧兩道像是得勝的貓兒看著被捕的耗子一般,也不制止他們,好似真要看這干錦衣衛(wèi)還能喊來什么樣的援兵,那神情既有幾分嚴(yán)肅,又有幾分囂張,總之是沒個一門尊長、得道高人的風(fēng)采。

  這一邊趙岵只是與葉飛纏斗,顯然未盡全力,葉飛也知他素來心機深沉也絲毫不敢大意,反觀周大雷護徒心切,拿出全力來斗陳璋,陳璋亦知周大雷的本事,也使了全力招架。

  眾錦衣衛(wèi)嘍啰都沒了戰(zhàn)斗力,韓筱鋒見師父險象環(huán)生,正欲下手去援助,又怕錦衣衛(wèi)詭計多端,暗中再來加害陸云漢,只急得大汗淋漓。陸云漢瞧出了他的心思,強自出聲安慰道:“小子,你不用慌,姓陳的不會痛下殺手的?!表n筱鋒不解,問道:“何以見得?”陸云漢笑了兩聲猛咳嗽起來,韓筱鋒見他傷勢嚴(yán)重,伸手要扶他坐下,陸云漢推開了他,笑道:“何以見得?哈哈哈……錦衣衛(wèi)若是真想拿我,只會派來這么點人馬?”

  韓筱鋒一時捉摸不透,只見陸云漢沖著那一僧二道喊道:“老三位,想看好戲,就靠這點動靜可不成?!庇X海和尚不解地問道:“陸先生這話何意?”陸云漢道:“想看正角兒出場那還不容易,一把火燒了這登豐樓不就行了?這是京城的名樓,這里要是著了,那京城不久熱鬧了嗎?再者說了,此間又有閣老的公子,錦衣衛(wèi)的官差,若是煙熏火燎的,發(fā)生不測,相好兒的不就來了嗎?”

  那三個出家人聞言先是一喜,齊聲叫道:“對??!”轉(zhuǎn)念又搖頭齊聲道:“不妥不妥,要是燒死了人來,豈是出家人所為?”陸云漢聞言冷哼一聲,譏道:“出家人?三位動起手來,可一點兒也不慈悲?!表n筱鋒見他出言尖酸,想要出言提醒,一時卻不知該怎么張口,只得問道:“陸伯伯,您的傷不要緊吧?”

  陸云漢一拍胸口,怒道:“怪就怪我老陸自視過高,竟然沒有提防!”韓筱鋒見他又動了怒,又岔道:“陸伯伯,您看我?guī)煾覆灰o吧?”陸云漢眼睛一閉,搖頭笑道:“你師父雖然不是天下第一,滿天下能打傷他的人也就那么幾個,放心放心,京城里這樣的大高手,只怕超不過三個……”

  正說間,陸云漢幾個的對話已經(jīng)傳入趙岵的耳朵里,他一面纏斗葉飛,一面買了個破綻,將燈籠紅燭接連挑翻,登豐樓本是木頭建造,遇火便著了起來,濃煙四起,一時間,藏在樓上的貴公子連同鶯鶯燕燕們失聲尖叫起來。

  伙計們顧不得害怕強人打斗,扯了嗓子失聲尖叫道:“各位好漢,各位大爺,別打了,走水了,走水了……”

  倒在地上的錦衣衛(wèi)掙扎著起身逃命,三樓二樓的人順著樓梯就往下擠,那個莊稼漢沖在最前頭,只見他斜肩撞開了門窗先放食客、姑娘們逃生,又跟著小二一起舀水滅火。

  韓筱鋒見尖叫聲沿街遠(yuǎn)去,擔(dān)心道:“萬一叫他們引來官差軍馬可如何是好?”陸云漢望著漸漸燃起的大火,斜嘴一笑,順著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閉目運起功來。那一僧二道沖打斗的兩對兒喊道:“趙盟主、周幫主,罷手吧,著火了!”

  火勢漸起,濃煙愈大,陳璋大叫一聲虛掩了一招,趁機擺脫了周大雷,喊道:“小葉飛,躲開!”小葉飛意會不急,只聽見罡風(fēng)呼嘯而來,下意識向后躲去,斷魂掌力破千斤已經(jīng)向趙岵后背襲來,趙岵身在半空慌忙轉(zhuǎn)身舉掌相迎,已被打了一個倒栽蔥落下樓去。

  好個趙岵,倉促間迎了這凌厲的一掌,落地間一個翻身,已經(jīng)將力道卸去一半,雙腳落地處地面粉碎,又將掌力卸去一半,屏吸定氣后又長長舒了一口氣,只是雙臂微微發(fā)顫,竟絲毫未受半分內(nèi)傷。陳璋敬佩道:“趙大盟主,經(jīng)年未見,功力見長啊,佩服,佩服!”

  韓筱鋒見眾人無恙,向師父喊道:“動靜鬧大了,師父,咱們趁機逃吧……”

  陳璋哈哈大笑道:“逃?飛玄門的高手說話間就到了,我看你們往哪里逃?”

  “飛玄門?”葉飛心頭一震,心底發(fā)起虛來。

  想當(dāng)年師父楚江寒就是被這個“飛玄門”的高手合力打傷,導(dǎo)致內(nèi)功盡失,這才虎落平陽被岳陽門的給害了,這個銷聲匿跡十?dāng)?shù)年,連《武林風(fēng)云榜》上都不曾記載的飛玄門,難道就在京城?

  十年來了,自己在京城都生活了十年了,長大了,武功也學(xué)成了,不僅有了家,還在機緣之下得到了師父的寶劍,可是這十年來,自己好像真的把師父給忘了,忘了害師父,害義父,害閑云莊的仇人了……原以為是自己學(xué)文練武修得定力過人,此刻握劍的手竟然開始抖了起來。

  馬蹄聲近,接著甲胄聲響,韓筱鋒情知有兵馬靠近,他顧不得趙岵幾個打的什么算盤,再次催促道:“師父,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個生硬的聲音傳來。

  在場諸人,除過葉飛與韓筱鋒年輕時淺外,陸云漢、趙岵、周大雷并僧道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宗師名宿,武功見識俱都是一流之屬,按理來說任他再厲害的高手與左近發(fā)出這樣響亮的聲音,也應(yīng)該能夠分辨出方位來,可眼前之人聲音響亮清晰,分明就在左近,卻實在難以捉摸。

  幾個老江湖暗暗打起了精神,周大雷低聲道:“來頭不小啊”趙岵鼻孔出氣道:“稍時情況不對,立刻分開跑,老地方會合?!庇X海和尚問道:“岳陽門那倆小子怎么辦?”趙岵咬牙道:“自求多福吧!”他說完向韓筱鋒斜瞪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周大雷知道徒弟的秉性,陸云漢中毒在身,這個傻小子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丟下他不管的,他拍了拍韓筱鋒的肩頭,道:“你大了,有些事是要自己做主了!”師父又將難題拋給了自己,韓筱鋒卻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他是不會拋下陸云漢的。

  陸云漢站起身來,一拍韓筱鋒的肩膀,道:“姓陸的還沒淪落到要后輩保護,眼下我動手是不行了,但逃命的把握還是有的?!?p>  另一個粗聲道:“救火!”屋頂上腳步噔噔,緊接著天井上方的頂蓋被人掀去,“轟”的一聲,火勢越發(fā)大了,韓筱鋒向門窗外望去,街上一片黑暗,唯一的光亮則是來自于屋內(nèi)燃起的火焰,偏偏火焰可照范圍之內(nèi)什么也瞧不見。

  忽然一個高大的聲音走進了光亮之中,那人斗篷裹身腳蹬鐵靴徑直走了進來。

  他不理會眾人,抬頭向火光中心望去,又高叫了一聲:“滅火!”

  房頂?shù)目吡?nèi)丟進來一個水壇子,精準(zhǔn)地落在了火勢正旺的立柱上,水壇子破碎聲加上水澆在火心處的聲音夾在一起,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五個……第十幾個……數(shù)不清的灌滿水的壇子被人從頭頂?shù)目吡?nèi)精準(zhǔn)地丟在了燃燒處,眾人的腳下頃刻間堆滿了破碎的瓦片,趙岵眾人看呆了,任由水淹沒了腳面:這火雖說燃起來不久,可火勢極大,沒想到被這幫人在盞茶功夫用這樣的方式硬生生撲滅了,就這樣撲滅了。

  頂上的窟窿又被堵上了,屋子中暗了下來,濃煙下卷,嗆得眾人口鼻發(fā)酸,那穿斗篷的壯漢也扯去了面上的連衣帽,露出了一張被火燒過得丑惡嘴臉來,他立在濃煙中,像判官一般向外頭喊了一聲:“將張公子請進來!”

  幾個身著鐵甲的漢子提留進來一個紈绔公子來,那公子哥兒見了這陣仗,雙膝一軟就要跪下,那丑臉壯漢冰冷道:“站著回話!”那公子哥兒只是顫抖,不敢應(yīng)聲。

  那丑臉壯漢道:“聽了:令尊是當(dāng)朝首輔,只要你不作奸犯科,誰也不能拿你怎么樣,你明白嗎?”聽得自己好像還有個當(dāng)首輔的爹,那公子哥兒的膽色稍稍恢復(fù)了一些,顫聲道:“我又沒犯法,我怕什么?我又沒犯法,我怕什么!”

  那丑臉壯漢又問道:“張公子,你是局外人,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公子哥兒立馬叫道:“晚間我與幾個朋友來吃飯,不……是來此雅集,宵禁剛始,就有兩個巨盜……”說著就在倒地的人中尋找吳章、越法來,許是驚嚇過度,他找了一陣也沒辨認(rèn)出來,便轉(zhuǎn)手一指陸云漢,道:“對,還有……他,就是他,他跟他們打了起來,先是他打他,接著他把他的腿打斷了,然后他們倆打他……接著……接著就是錦衣衛(wèi)沖進來抓人,我們不敢看,就躲了起來,接著……接著就……接著就著火了,我就拼命往下跑啊,跑到家一定要我爹爹下令拿人,把他們?nèi)甲テ饋怼瓕α恕恪蠣斈钱?dāng)官的吧?是五城兵馬司的吧?歸哪個王爺管……”

  眼見問不出什么,那丑臉漢一揮手,道:“先押下去,明日再審!”

  眼見當(dāng)朝宰輔的公子說抓就抓,在場趙岵縱然都曉得飛玄門的厲害,但此刻也無不惴惴。

  那丑臉又轉(zhuǎn)頭向陳璋道:“陳指揮使,你錦衣衛(wèi)干得好差事,就沒有什么想說的嗎?”陳璋冷笑一聲,道:“你也不看看今日鬧事的是誰?有武林的盟主,丐幫的幫主、少林的神僧、武當(dāng)?shù)母叩?,還有光腳的大俠,這些人單是一個就足以翻天,何況今日一下就來了九個,錦衣衛(wèi)拿他們不下,也在正常不過了……”

  那丑臉大漢一甩衣襟,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陳璋,徑直向著外頭高叫道:“一個都別放跑!”

  韓筱鋒見了這等陣仗,再看師傅等各個面色凝重,情知眼前的兇險,輕輕挪步靠近了師父。周大雷低聲提醒道:“千萬不要亂動!”

  鐵甲軍漢又將店里的伙計人等連同那個莊稼漢也押了進來,對著那丑漢道:“八把頭,這些是店里的伙計,您老親自審問吧!”

  “八把頭?”看眾人都稱呼這丑漢為“八把頭”想必是飛旋門中排在第八位的要緊人物,趙岵不住地打量著這丑漢,又見他呼吸若有若無,且氣定神閑,這份從容并非單靠著眾手下?lián)窝拍苡械模俏涔π薜玫欠逶鞓O之境界才自然而然散發(fā)的,自己近年來修為精進且權(quán)掌武林盟主,只怕也沒有他這般氣質(zhì)。在場眾人中若論武功,自己與周大雷以及一僧二道乃至陳璋可以說各擅勝場,也說不好究竟誰高誰低,但來人這份氣定神閑是他們誰也比不上的,而這種氣質(zhì),自己是見過的,在少林寺的覺通神僧身上見過,當(dāng)年的魔教教主尚九天身上也有,除過他兩人來,縱然是周大雷的師父吳老頭子以及少林的掌門覺明方丈身上,也似乎差些味道——瘋丐太過玩世不恭,故多了些浪蕩,而覺明方丈太過正經(jīng),又多了些迂腐……此人究竟是哪一路高手呢?

  那丑漢轉(zhuǎn)過身去,仰頭掃了一圈,又將目光定到了新押進來的一眾人身上,仔細(xì)打量著。眾伙計早就魂飛魄散,齊齊趴在地上磕頭求饒不住。他又將目光鎖定到了趙岵等人身上,開口道:“幾位,放著安生日子不過,當(dāng)真要捋一捋虎須嗎?”

  韓筱鋒就站在師父周大雷身側(cè),他清楚地看到師父將頭低了下去,這場景,他只在師父挨師爺訓(xùn)斥時見到過。一向機智能言的趙大盟主也將頭低著,面上依舊毫無表情,似是在思謀對策——韓筱鋒也真的緊張了起來。

  雙方就這樣沉默了小一會兒,那丑漢不再多言,將手一揮,示意屬下進來,眾鐵甲士踩著積水進來,那丑漢輕聲道:“先將倒地的鎖了回去,交給六把頭調(diào)教。”眾鐵甲士應(yīng)了一聲,兩兩一組徑直走向了倒在地上的吳章、越法,從腰間扯出半尺來長的彎鉤便向二人肩頭鉤去,那二人本就昏死在地,此番受了疼痛只是渾身一顫便又不動了,顯然是又被疼暈了。

  吳章、越法就這樣被穿了琵琶骨,像拖死豬一般拖走了,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葉飛見眾鐵甲士又拿出了鉤刀去刺倒地的錦衣衛(wèi),慌忙提醒陳璋道:“大人,那可是錦衣衛(wèi)兄弟!”

  那陳璋臉色一變,正自遲疑間,鐵甲士已經(jīng)使了鉤刀將倒地的錦衣衛(wèi)盡數(shù)拖出了登豐樓。

  錦衣衛(wèi)是天子近衛(wèi),就這樣讓人如豬狗般當(dāng)著副指揮使的面給拖走了——那么這個飛玄門到底有何來歷?

  眾人無不驚駭。

  那丑臉漢子轉(zhuǎn)過身來再次吩咐道:“將這幾個作亂的江湖客也給鎖了!”這聲音平和卻帶威嚴(yán),眾鐵甲士聞言應(yīng)了一聲分作了兩層,外層的執(zhí)了硬弩面準(zhǔn)了趙岵等人,靠內(nèi)的抽出長刀一步一步向眾人逼近。

  韓筱鋒知道厲害,已將手中的短劍遞到了師父手中,自己則瞄準(zhǔn)了陸云漢,只要喊殺聲一起,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背上陸云漢突圍。

  猛聽見一聲大喝,趙岵已經(jīng)拔地而起,掠過眾鐵甲士徑直向那丑漢拍去,看這一掌凌厲霸道,其威力似不在陳璋的斷魂掌之下,那丑漢咧嘴一笑雙掌相迎,兩股掌力相交處,眾人只感到一陣熱浪噴涌而來,眾人細(xì)看時,那丑漢雙掌通紅,兀自立在原地不動,反觀趙岵,已經(jīng)被震飛數(shù)步,卻憑著高明的身法在原地站穩(wěn)。

  一陣焦臭味兒襲來,這二人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fù),周大雷素知趙盟主的手段,只怕是自己的老恩師吳老爺子在巔峰時期,也不能將今日的趙岵一招敗于掌下,他先跟那一僧二道對眼確認(rèn)了一下,接著又見陳璋一張臉鐵青,便確定這丑臉武功只能說是深不可測,只怕今日己方高手要一擁而上方有勝算,但打退了這一個,難保沒有其他高手伏與暗處,更何況四周還有無數(shù)甲士硬弩——該如何才能脫困呢?

  想到此處,他不由一聲長嘆:他已年逾花甲,此生執(zhí)掌丐幫也算闊氣過了,今日折了我老叫花不打緊,我這傻徒兒要是沖不去可如何是好?看他這倔驢脾氣,今日斷不會獨自逃命,死活要帶著姓陸的不可了——想這丑漢在飛玄門內(nèi)才排第八便有如此能耐,難怪當(dāng)年的閑云莊會一夜之間被掃滅,以當(dāng)年楚江寒一劍之利猶能身敗、赤手靈屠武功獨步天下也難免絕跡江湖,遇上這伙人,試問哪個能敵?也難怪這些年飛玄門會馬踏江湖,將天下綠林壓得喘不過氣來……想到此處,他不禁開始后悔起來:真應(yīng)該編個謊話早早支開這個傻徒弟了!他回頭瞧見趙岵沉著臉正在沖自己搖頭,心下更涼了半截。

  那丑漢一招便勝了當(dāng)今天下武林的盟主,卻全無喜意,沉聲又一次吩咐道:“盡數(shù)拿下!”

  眼見毫無轉(zhuǎn)機,周大雷握緊了劍柄,眼神示意徒弟先溜,接著抽出了寶劍正要拼命,卻聽趙岵喘著氣揮手止道:“且慢!”

  眾甲士不理會他,向前舉刀要殺,趙岵再次高聲道:“且慢!趙某人有話要說!”那丑漢止住眾甲士,沉聲道:“趙盟主,你最好說些有用的!”

  韓筱鋒、周大雷只道趙岵有意拖延,懸著的心絲毫不敢放下,韓筱鋒一把掀起了坐在地上的陸云漢,周大雷則閃身又護在了徒弟身前。

  只見趙岵道:“這位兄臺,敢問如何稱呼,在飛玄門中又居何職?”那丑漢哼道:“不才坐第八把交椅,喚我八把頭即可!”

  趙岵見有緩和,抱拳道:“八把頭,在下還知道些個秘密,此次進京是為了告狀而來的,怎么尊駕要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拿我?”

  那丑漢不耐煩道:“趙盟主,我可沒工夫聽你磨牙!你的秘密我不感興趣,要告狀煩請去衙門,咱這里只奉命捉拿擾亂京師的強人,旁的一概不問!”

  趙岵咧嘴一笑,道:“趙某要不沒有點護身的法寶,敢來這京城花花世界閑逛嗎?”

  葉飛正自驚懼,先是見識了飛玄門滅火的手段,緊接著目睹了他們霸道的作風(fēng),此刻正不知該怎么辦時,又聽見趙岵似是要說出什么足以保命的秘密,這才想到此間之事并非只是動手拿人這么簡單,他強自鎮(zhèn)定心神,開始留意起了場上的每一個人:這丑漢武功深湛卻并非無謀的勇夫,想來還有主事得未曾露面;姓趙的這等有恃無恐,看樣子一定掌握著不小的秘密,說不定就跟飛玄門有關(guān);更令他好奇的是那個看似老實忠厚實則身懷絕技的莊稼漢,以及三樓上那一股更為神秘旳勢力——難道?難道他們也是飛玄門的?一番思索之后,葉飛緊繃的心弦也松了下來,不是方才那般緊張了。

  那丑漢聞言果然遲疑了,他扭過頭來盯著陳璋看了起來。趙岵輕哼一聲,笑道:“八把頭,此間你不是話事的,請做主的出來吧!”

  二樓上幾聲輕笑,眾人忙抬頭一看,只見濃煙繚繞間又走出來一人,同樣身穿斗篷,只是身量較樓下那個丑漢稍小一些,若非他出言輕笑,眾人絕對發(fā)現(xiàn)不了他。

  陳璋見了他臉色一變,葉飛趕忙問道:“陳大人,他……他究竟是誰?”

  樓下的趙岵已經(jīng)率先認(rèn)出了他來,驚駭?shù)溃骸肮媸悄悖俊?p>  樓上那人雙手抱肩藏于斗篷之內(nèi),笑道:“看來,趙大盟主早就猜到了!”這一聲也驚到了丐幫幫主周大雷,只聽他嘆道:“我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夠組織起這么大的一股子勢力,原來是你!”韓筱鋒也疑惑地向師父問道:“師父,他究竟是誰???”周大雷低聲罵道:“住嘴!不要瞎問!”

  那人搖頭道:“周幫主錯了,區(qū)區(qū)在下可沒有能力置辦起這么大的家業(yè)來,我是副手的位子,只坐個第三把交椅!”

  樓下的陸云漢撕心裂肺地喊道:“真的是你,你騙得我好慘啊!”說完急火攻心,“哇”地噴出了一口老血。

  這邊的陳璋也搖頭嘆道:“沒想到??!沒想到!”

  韓筱鋒見陸云漢打坐調(diào)息剛有起色,又被急火攻心傷勢越發(fā)重了,急問道:“這賊廝鳥究竟是誰?。俊?p>  樓上那人輕輕解去黑帽,露出了廬山真面目來:五旬開外,八字眉偏偏稀疏,丹鳳眼下有黑袋,山羊胡微微翹起,一張臉說不上英俊卻極有威嚴(yán),遠(yuǎn)看病病殃殃,近看智謀深藏。

  葉飛也吃了一驚:原來此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當(dāng)今的錦衣衛(wèi)正指揮使宋忠宋大人。葉飛正要拜見,卻見陳璋兀自不拜,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行禮參見。

  那宋忠道:“趙盟主,你最好能說出些有用的,要不然我想放你,可我們當(dāng)家的定的規(guī)矩也饒你不過?!?p>  那趙岵咧嘴一笑,道:“宋指揮使來了,草民也該說了。其實嘛,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是嘛,這個說來話長啦!”他有意帶著挖苦的腔調(diào)陰陽怪氣道:“這個,自當(dāng)年閑云莊被貴派……哦不!這個貴門……貴門給繳了之后,我們各門各派也收到了消息,這些年我們都烏龜一樣裝著孫子,這個,想必您老也知道,只是,數(shù)年前……究竟是六年前還是五年前來著,我也記不大清了,得看賬冊了,這個我們?nèi)A山派接到朝廷的命令——準(zhǔn)確說是錦衣衛(wèi)的命令,叫我們協(xié)助捉拿幾個贓官,事成之后,另有重賞,既是官府相差,我們哪敢不從?便也派了門中得力的去了,哪知此事之后,錦衣衛(wèi)河南道的又多次差人攜命令而來,要我們協(xié)助捉拿贓官,前前后后竟然有五十二次……”說著一揖到底,向宋忠問道:“宋大人執(zhí)掌錦衣衛(wèi),這些事想必是清楚的,錦衣衛(wèi)前前后后要我們捉拿的這些人,想必也是知曉的了?!?p>  聽見此言,那陳璋面色一變,立馬喝止道:“大膽!休得胡言!”又轉(zhuǎn)頭向宋忠道:“大人,這廝綠林的頭目,安得不是什么好心,千萬不可讓他胡亂編排我錦衣衛(wèi)??!”

  那趙岵故作鎮(zhèn)定,卻問道:“宋大人,不知這些個秘密,能換條命嗎?”宋忠搖頭道:“我飛玄門從不做這等交易!”

  趙岵嘿嘿一笑,道:“既然遲早要撕破臉,可別怪我把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都擺到臺面上來了!”

  宋忠擺手道:“你們今夜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不就是想探探我飛玄門的虛實嗎?告訴你們,今夜一個也逃不掉!”這幾個字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趙岵等卻是心底一寒。

  只見他向樓下的丑漢高喊了一聲:“八把頭,動手!”那丑漢應(yīng)了一聲便向趙岵等閃身逼近,趙岵等情知他手段卓絕,但也只孤身一人,那一僧二道已經(jīng)跨出一步,決定與趙岵聯(lián)手退敵。

  哪知那丑漢這一閃身是個虛招,身形一晃處竟然腳踩立柱拔地一丈余高,徑直向著陳璋撲去,陳璋措手不及慌忙舉掌相迎,側(cè)身處那宋忠已經(jīng)閃身過來,只在陳璋腰間一點,那陳璋便已經(jīng)倒地不起。

  這一番變動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葉飛眼見同來的上司被制住,一時間六神無主。樓下的周大雷見機推了徒弟韓筱鋒一把,并大喝了一聲:“走!”韓筱鋒會意不向外沖去,反而一把背起了陸云漢,覺海和尚并沖明、沖月當(dāng)先沖了出去,已經(jīng)同外頭的甲士斗在了一處,趙岵心思機敏,轉(zhuǎn)身防住了店內(nèi)的宋忠和那丑漢,周大雷則護在了徒弟韓筱鋒身邊。

  未等幾人邁出門檻,樓外的勁弩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射來,周大雷使了短劍架開飛來的弩箭,一把將徒弟拉到了柱子旁邊。

  那一僧二道已經(jīng)被硬努給逼了回來,各自手上都已經(jīng)拿著一把從鐵甲士手上奪來的鋼刀。

  眼見飛玄門如此厲害,趙岵終于放下了身段,他語帶求饒,道:“宋大人,當(dāng)真就不能放過我等嗎?”那宋忠不陰不陽道:“放不放你,等我們總把頭說了算,而我的任務(wù),就是帶幾位去見我們總把頭!”

  趙岵還要跌份磨牙,周大雷大叫一聲道:“不必跟他廢話!咱們?nèi)硕?,只要拿住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外頭的不敢怎樣!”

  那宋忠一撩長袍,依舊搖頭道:“你與我這兄弟勾結(jié)在一起,在陜西、河南境內(nèi)干的那些勾當(dāng)我早就知曉了,今日我之所以露面,一是奉了命要拿我這兄弟回去治罪,第二嘛,是要告訴你這位武林的盟主,但得飛玄門在,就不許你們這干綠林的豪強造次!”

  明白了,全明白了:難怪河南一省官匪勾結(jié)瞞報民情,原來是自己這位掌管錦衣衛(wèi)的頂頭上司陳璋在做孽,照這樣看來,這飛玄門所做,倒也算不得令人不齒!葉飛再次陷入了深思:這個飛玄門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怎么身為堂堂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宋忠也在里面甘心做副手的位子?

  趙岵何等機敏,早就聽出了宋忠話里還有玄機,立即想要攀扯,又聽見門外腳步聲起,又一個身著斗篷的大漢走了進來,看他身形魁梧,其氣勢絲毫不在先前那丑漢之下,只是陰沉氣少而霸悍之勢更多。那漢子徑直走了進來,掀去了罩面的黑帽,先沖著樓上的宋忠行禮,沉聲道:“啟稟三把頭,總把頭有令,卸下趙岵、周大雷和覺海沖明、沖月的膀子,放他們回去昭告武林:千萬不可再生事端,至于陸云漢和陳璋,押回去即可!”

  那宋忠面上一喜,恭恭敬敬抱拳回道:“屬下領(lǐng)命!”

  那八把頭卻問道:“這個丐幫的后生,以及這小子怎么辦?”說著一指葉飛。

  葉飛被他一指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握住了劍柄:看他們時才將當(dāng)朝輔相的公子也不放在眼里,只怕自己這個公主的義子身份也無濟于事,若想無事,只怕免不了要動手了,可眼前的這三人各個修為在自己之上,更何況門外還有硬弩甲士,沖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那后來的大漢搖頭道:“這個總把頭沒說,我也不知道了!”看此人兇煞霸悍,言語之間卻有一些呆氣,眾人知道這種人多半憨傻,動起手來更不要命,對他更是忌憚了。

  那八把頭轉(zhuǎn)頭看向了宋忠,宋忠罕見地咧嘴一笑,擠出了幾個字:“簡單:活捉即可!”

  那后來的壯漢得了吩咐轉(zhuǎn)過身來扯去了斗篷,露出了一身的肌腱來,趙岵等也瞧清了他的容貌:滿臉的燒灼痕跡將本來的五官全都蓋去,竟跟先來的八把頭一般丑陋。

  那八把頭也一個縱身躍向了門口,卻是堵住了門口的退路。二樓有宋忠守著,門口被那八把頭阻住去路,樓下又有那后來的丑漢,趙岵等不敢絲毫大意,都做好了拼斗的準(zhǔn)備。

  宋忠揮手命令道:“七把頭,你打頭陣!”

  后來的丑漢雙手后背鼻孔朝天,向趙岵等道:“奉命留下你等一個膀子,哪一個先來?”

  趙岵等左右顧盼思謀退路,一時誰也不敢先應(yīng)。躲在身后的陸云漢緩過了精神,開口道:“仔細(xì)了,他使的是武林中失傳的八極拳,武功深不可測?!庇X海和尚并沖明、沖月年長識多,俱都驚叫出聲。周大雷一咬牙道:“我來!”卻被覺海和尚一把拉住,向沖明、沖月道:“八極拳剛猛霸道,我看得來個以柔克剛,二位道兄,得亮亮武當(dāng)?shù)慕^學(xué)了?!?p>  沖月低頭一嘆,搖頭道:“勉力一試吧!”他與沖明武功不相上下,沖明擅長劍法,他自己則專門鉆研三豐祖師留下的太極拳數(shù)十年,平日里謹(jǐn)守門規(guī)不曾展露過,今日奉命公干又逢險境,卻早將平日的修養(yǎng)忘得一干二凈了,倒生出了一絲少年時才有的豪情來。

  韓筱鋒見這老道搖頭嘆息,只道他全無得勝的把握,忍不住向周大雷問道:“師父,能贏么?”周大雷怕他出言使沖月老道分心,即喝止道:“不要出聲!”陸云漢卻搖頭道:“這老道深藏不漏,看這架勢,比我老陸還要厲害!”

  趙岵見這個平日并不起眼的糊涂老道此時卻展現(xiàn)出了這等氣派,內(nèi)心不住責(zé)備自己再一次因為自大而走眼了,也得虧自己沖著武當(dāng)九子的名號對他尚算禮敬,要不然得罪了他乃至于武當(dāng)派,實在不是什么好事。

  那七把頭已經(jīng)跳入場中間,同沖月老道戰(zhàn)在一處。七把頭拳出快似流星,腰轉(zhuǎn)滑如靈蛇,肩肘并用,胯膝發(fā)力,如猛虎般只徒近斗,沖月老道出招全無法度可言,先是一味躲讓攻少受多,數(shù)十招后,閃轉(zhuǎn)騰挪間竟然將劣勢扳了回來,這時間抱圓守一,才將內(nèi)家拳的威力施展了出來,他兩個踩著污水在纏斗,將觀戰(zhàn)的趙岵等看了個心驚肉跳。

  堪堪要過一百招,武當(dāng)內(nèi)功延綿不絕的威力又顯現(xiàn)了出來,沖月老道出招速度絲毫不讓那七把頭,卻招招后發(fā),果然有以柔克剛的勢頭,那七把頭武功雖霸悍凌厲,一個不妨被沖月老道推出了場外,雖然未受什么內(nèi)傷,可單以比武而論,卻是輸了一陣。

  趙岵等精神為之一振,反觀那宋忠,眼見手下敗陣,面上卻露出了難得的一抹笑意,竟然擺手不住稱贊道:“難怪你武當(dāng)一脈當(dāng)年能夠調(diào)教出個赤手靈屠來,今日看來,武當(dāng)?shù)膬?nèi)家拳果真能夠凌駕少林之上了,今日我們輸了一陣,你老道的膀子就免了吧!”

  那沖月老道大汗淋漓,幾步退回來時,渾身都在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得勝還是時才耗費真力極大,韓筱鋒這才明白了剛剛這拼斗的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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