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野外的花兒不要摘

　　眾所周知，一個中學在新生入校時，總得做些體檢。

　　體檢室內(nèi)，年輕的體檢師有點難堪，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個情況。

　　“羅詩雨同學，你的右眼視力是1.2，左眼視力0.3，嚴重弱視?！?p>　　她拿著體檢表，關(guān)切的問道：“左眼之前是受過什么損傷嗎？”

　　羅詩雨神色有點黯然，禮貌的回答道：“沒，從小都是左眼視力比右眼差?！?p>　　體檢師是實習生，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打了好幾個電話，對面的醫(yī)師說，就是個中學體檢，意思意思得了，不值得鬧多大動靜。

　　最后只好在體檢表上填了一個“近視”。

　　“那，最好還是重新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彼惶判牡囟诘?。

　　雖然奇怪，但體檢師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向羅詩雨推薦了一些配眼鏡的店面，放她出去了。

　　羅詩雨說的是實話，不過這種情況似乎在上次昏迷之后就惡化了，之前左眼還有0.8來著，現(xiàn)在是完全看不清了。

　　她戴好眼鏡，推開體檢室的門，迎面撞上了急得團團轉(zhuǎn)的呂一飛，還有雙手抱臂靠在墻邊的謝婉。

　　一看到她出來，呂一飛激動的雙手搭上她的肩膀，關(guān)切的問道：“你最近有感覺什么不舒服嗎？”

　　這個冒失的舉動引來很多道詫異的目光，周圍排隊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談論這兩位的關(guān)系。

　　呂一飛臉一紅，尷尬的摸摸頭。謝婉在旁邊無奈的扶額，受不了這個笨蛋，只好出來圓場。

　　“羅詩雨同學，我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p>　　“放學后在校門口奶茶店見?！?p>　　羅詩雨自然猜的到是什么，輕輕點了點頭。

　　～～～～～～～～～～～～～

　　校門口的奶茶店，體積不大，裝潢簡凈，但人卻從來沒滿過，據(jù)說是因為價位比其他地方高。

　　不過這也讓它成為中學生談論“機密”的最佳地點。

　　謝婉是個嚴肅的女生，整個人穿著校服，頭發(fā)梳成長馬尾，坐在羅詩雨對面，硬是給人一種總裁的氣勢。

　　旁邊是一臉沉思狀的呂一飛，他認真的傾聽著講述，一邊用筆記著筆記。

　　一桌四個人，現(xiàn)在唯一不合場面的就是張小水了。

　　唉嘿，她是來蹭飯的。

　　張小水現(xiàn)在一點也不困了，津津有味的喝著奶茶，看著另外三位嚴陣以待的樣子。

　　三人：……（選擇直接無視她）

　　“情況就是這樣”，羅詩雨怯怯的回答，“那天之后，左眼視力越來越差。”

　　“這應該是惡鬼的詛咒，消滅了鬼以后才會消失?！?p>　　其實除了直接消殺鬼，還有其他辦法能解決，比如解開它心里的怨念，或者直接讓它放棄詛咒等等。

　　張小水這樣想著，但是并沒有說出口。呂一飛他們畢竟是年輕的驅(qū)鬼師，有些事還是得他們自己親身去體驗去學，提示太過了不好。

　　不成長起來，以后要是碰到厲害點的鬼，不得趕趟兒著送菜？

　　謝婉沉思了一會兒，看向呂一飛。

　　“都怪我”，呂一飛懊惱的捂著頭，低頭說：“那天天太黑，讓那東西跑了?！?p>　　沒有什么頭緒，眾人沉默了下來，清冷的店里面只有張小水喝奶茶發(fā)出的聲音。

　　她在努力地吸著杯底剩余的珍珠。

　　呂一飛實在受不了，拍了拍桌子，不滿的沖她問道：

　　“喂！你難道一點都不關(guān)心你的同桌嗎？”

　　張小水“咕嚕”喝完奶茶，這才反應過來，飽含“歉意”地一笑。

　　她看著羅詩雨，神情變得認真了起來，讓羅詩雨有些害怕。

　　“吶”，她饒有興致的盯著同桌的眼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當然關(guān)心?！?p>　　“難道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謝婉敏感的捕捉到什么，冷靜的問道。

　　張小水突然湊到羅詩雨眼前，距離不到幾厘米，瞇眼看著她的左眼，嚇得羅詩雨往后一縮。

　　她笑盈盈的，用手在桌子上劃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線。

　　“是【根】”

　　“根？”

　　其它人都不明不白，謝婉還想問些什么，結(jié)果她卻再沒有像樣的回復。

　　張小水站了起來，背上包準備離開。

　　“就提示到這里哦”，她慢慢舔了舔嘴唇，心滿意足。

　　“眼睛里面，有【根】?！?p>　　敲你嗎，謎語人滾出哥譚！

　　呂一飛差點掀桌，本來就遲鈍的腦子更加遲鈍了。

　　聽到這句話，羅詩雨眼睛瞪大，突然想起一些事。她這個描述……和自己前幾天拔出的花的根有些吻合。

　　但是不應該啊，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野花啊。

　　謝婉見狀，連忙追問：“你是不是做過什么？”

　　“我……”，羅詩雨心慌的低下頭，回憶道：“幾天前的清明節(jié)，我在老家的山上摘過一株花?！?p>　　“現(xiàn)在養(yǎng)在家里面的花盆里?！?p>　　謝婉和呂一飛面面相覷，同時問道：“你老家山上不會有墳吧？”

　　“嗯……”

　　應該是吧，是旁邊的山丘。但羅詩雨發(fā)誓不是墳頭上的。

　　“連根拔起？”

　　“嗯?！?p>　　張小水這時候還沒走，聽到這話又湊過頭來，臨走前留下一句話，讓人心里發(fā)慌。

　　“鬼是舍不得他的花呢，還是舍不得他的眼睛呢？”

　　。。。。。。。

　　A城南邊的小山村，名字叫羅楊鎮(zhèn)，據(jù)說是因為姓羅的和姓楊的比較多。

　　破破爛爛的小鎮(zhèn)子，靠著山，孤山野洼，周邊看不到人類開發(fā)的痕跡。

　　山嶺不高，樹多的堆到天上去，從山洼里看遠方，有些藍色的迷蒙的霧氣。

　　鳥叫聲還是有，混著蟬子的嘶鳴，一些陰森點的山頭卻什么也聽不到。

　　偶爾在靜謐的山林里邊傳出猿啼，樹影遮遮掩掩的，藏著些土包，有的地方有碑，有的插著塑料假花，還有褪色的紙旗子。

　　這是羅詩雨的老家，許久沒回來了，也是她祖上下葬的地方。

　　羅詩雨有點膽怯，捧著手里一盆花，跟捧著祖宗一樣。

　　她看了看左右，謝婉和呂一飛向她點點頭，于是羅詩雨長舒一口氣，克服恐懼，一步一步沿著山間的土路走過去。

　　幾天前，她跟著父母回來老家祭祖，路過這個山頭，出于無知拔了路邊的花，惹上了惡鬼。

　　不是張小水提醒，她還真想不到這件事。

　　想到這里，她瞥了一眼張小水，發(fā)現(xiàn)這家伙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四處閑逛，就好像是來游山玩水的。

　　“喲！有小兇許！”

　　“噓……”

　　三人都瞪了張小水一眼，警告她把聲音放低點，免得又驚動了哪路神仙。

　　張小水“嘿嘿”一笑，沒再作妖，望著天，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剛下過雨，他們順著泥濘的黃土路上了山，憑著羅詩雨記憶，找到了一棵小松樹。

　　松樹的根裸露一部分在外面，黑黢黢的，沾了黃泥。樹下的土地似乎有略微隆起，只是又有個幾寸的土凹，被雨淋得不明顯。

　　“是這里?！绷_詩雨低著頭，摸著左眼角，有點心悸。

　　“把眉毛往上抹三把?！睆埿∷奶嵝训?。

　　羅詩雨突然記起老家這邊的規(guī)矩：見了別家的墳，是要扶眉毛的。

　　三人照做不誤。

　　所有人都看著張小水，等待她吩咐。畢竟她對這些東西是最熟悉的。

　　張小水只是站在旁邊，輕輕蹲下，撥弄著雜草，從剛才起就看不到她的表情。

　　“喂，我們該怎么做？”呂一飛急了，輕聲催促。

　　張小水沒有看他，也沒回答，只是自顧自講著。

　　“吶，我老家有一個故事……”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張小水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用鐮刀割著四周的荊棘，像在做一個神圣的儀式，她靜靜打理著這座樹底的土包。

　　“有一戶王姓人家，子孫不肖，祖墳幾年沒人打理。”

　　她繼續(xù)清理著周邊的灌木，三人只能呆站在旁邊。

　　“結(jié)果墳上落了種子，長了樹?！?p>　　她停頓了一下。

　　“然后，那家的后人都瞎了一只眼?！?p>　　張小水仰起頭，笑了笑。

　　“據(jù)說，是因為樹根穿過棺材，插到尸體的眼睛里了。”

　　三人呆愣在原地，突然覺得林子里陰風陣陣。

　　羅詩雨一陣膽寒，隨后是后怕，她一把將花盆塞到張小水手里，隨后抱住謝婉，不敢再往前一步。

　　看著她瑟縮在謝婉懷里，張小水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就這么盯著羅詩雨，好像要把她看穿。

　　許久，她才回過頭，把花拔出來，重新插到土凹里，嘴上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和誰說話。

　　“吶，同志”，張小水蓋好土，自言自語著。

　　她看了羅詩雨一眼。

　　“小丫頭片子不懂事，沖撞了你，別放在心上。”

　　四周沒什么變化，還是靜悄悄的。

　　“上山前，我打聽了一些事，關(guān)于你的家人……”

　　周圍突然變冷了一大截，陰風呼號起來，林子里的樹沙沙作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激動了起來，呼之欲出。

　　呂一飛和謝婉掏出法器，面色凝重，互相傳遞一個眼神，將羅詩雨保護在中間。

　　“別急啊”，張小水面不改色，自顧自的說著話，“我知道，你寂寞的很，想找人說說話”。

　　“你姓岳，就叫你老岳吧，我來跟你聊聊?！?p>　　張小水半蹲著，慢慢的從包里拿出酒，用杯子撒了一圈。

　　半晌，她又開了口。

　　“你大女兒改了嫁，跟了一個房地產(chǎn)老板，現(xiàn)在過得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陣颯颯的冷風似乎平息了一點。

　　“不過你也知道，她恨你，不想回來?！?p>　　張小水又撒了一杯酒，顯得有點落寞。

　　“二女兒出國了……”

　　“至于……你兒子……”

　　陰風又嗖嗖的吹了起來，似乎發(fā)泄著悲憤與孤獨，讓呂一飛他們又提心吊膽起來。

　　張小水盯著土包，低著頭，欲言又止。

　　“他……唉……死了……”

　　那陣風驟然停了下來，密林深處似乎傳來一聲嘆息。

　　此后，林子又恢復了平靜，似乎鬼魂心愿已了，詭異的氛圍頃刻間消失了。

　　幾縷陽光從樹縫間漏進來，這里詭異的氣氛就這樣消失的一干二凈。

　　張小水起身拍了拍灰，看著這里很久，才回過頭。

　　另外三人皆一臉錯愕，搞不懂發(fā)生了什么，呆呆的看著她。

　　“愣著干啥，給人家磕頭啊?！睆埿∷疀_羅詩雨一笑，“他說放過你了?！?p>　　“?。颗?！”，羅詩雨不顧地上的泥巴，刷刷刷的磕了幾個響頭，生怕怠慢了再被纏上。

　　張小水面無表情，停頓了一會，又恢復了賤兮兮的樣子。

　　謝婉冷靜的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張小水沒有回答，攬著兩人的肩膀，催她們下山。

　　“既然來了，要不在這里逛逛？”

　　羅詩雨死活不肯在這里待了，拉著謝婉，風一般地下了山。

　　張小水看著下山的路，心里面想著其他事情。

　　好像又騙人了？不對，這次是騙鬼。

　　具體怎么說？一個老家伙死了沒人管，想找人叨叨磕，問問家里情況，結(jié)果讓羅詩雨撞上了。

　　她看著天空，湛藍的，空曠敞亮。

　　嗯……這樣就挺好。

　　老岳啊……你兒子沒死，就在鎮(zhèn)子里住著，離這沒隔幾座山。

　　他娶了妻，生了子，每天吃吃喝喝，打打麻將過日子。

　　他很閑……就是沒時間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