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尸林入口,金燈夫人盤膝而坐,紅色奇花在掌心沉浮,敲鑼人守護(hù)在旁。那敲鑼人也是紙人,但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與其他紙人的不同。他的容貌雖然僵硬,不帶表情,但隱隱有一絲肉色,眼瞳漆黑,而且能夠言語,先前的號子就是他喊的。
“再讓他修煉個千百年,花隱谷就又要多出一頭老鬼了?!本艆捚沧斓?。
檀香裊裊,過了約莫柱香時間,香案上的檀香就燃燒殆盡,九厭坐直身子,望向古尸林的方向,壓低聲音道:“注意了,紙人出來的時候估計有不開眼的東西要打秋風(fēng)?!?p> 蘇城大驚,目光在四周環(huán)視一遍,道;“景天宮這么亂?”
九厭道:“都是些靈智未開的腌臜物,憑本能行事,但也不能大意,以防有成了氣候的鬼怪渾水摸魚。他們出來了。”
蘇城連忙望過去,只見漫入古尸林的紅花一朵朵枯萎,被黑暗吞噬,死氣如潮水般奔涌過來,卻在尸林邊緣戛然而止,好像那里有一條不能逾越的無形界線將它們硬生生阻擋。
一個紙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從古尸林往外跑,腦袋已經(jīng)折斷,不知所蹤,身上四肢布滿了黑斑,走出古尸林,身上就燃起黑色火焰,化為一個火人。敲鑼人上前一步,把手中銅鑼往他身上一照,一輪金光飛出,一道透明的魂魄被攝取出來,手里還抓著半截刀刃,敲鑼人拿起刀刃看了看,并不滿意,往地上一扔,至于那道殘魂,落在銅鑼上就魂火翻滾,化為精純能量被銅鑼吸收。
這銅鑼卻是一件吞噬魂魄的靈器。
流光不停,又有七八道殘魂先后被銅鑼吞噬,每人手上或多或少抓著一些物件,特別是一株五寸長短的烏黑黃精,斷口處有血色汁液流出,散發(fā)著沁人清香,被敲鑼人鄭重的送到金燈夫人身前。
“八百年藥齡的鬼血黃精,這一趟倒不虛此行?!苯馃舴蛉藢鹾邳S精拿起,仔細(xì)看了看,收入儲物袋中,頷首笑道。
古尸林周圍開始冒出一頭頭鬼怪,無聲無息,散落在各處,看得蘇城頭皮發(fā)麻。九厭道:“不用怕,他們動手也是搶花隱谷的人,不會為難我們。”
正說著,就看見一個紙人從古尸林跑出,敲鑼人往他身上一照,紙人頓了頓,忽然拔腿就跑,敲鑼人咦了一聲,銅鑼一轉(zhuǎn),又是一輪金光,比先前更甚。紙人發(fā)出驚恐尖叫,一道殘魂被掙扎著攝出,隱約可見其眉間有一道閃電印記。就這時,其腰間忽然發(fā)出幽幽綠光,一枚碧綠珠子飛起,在紙人額頭一碰,將其殘魂吸入了珠子當(dāng)中。
敲鑼人眼中發(fā)出紅色兇光,喝道:“爾敢!”手中銅鑼旋轉(zhuǎn),金光熾烈,如一輪朝陽。
“不好!”九厭低喝一聲,手中長劍出鞘,一劍斬落。
一道春光起,一道春光寒。就見劍光冷冽,將金光斬落,九厭飛身而起,一把握住那枚碧綠珠子,也不細(xì)看,轉(zhuǎn)身就跑,同時不忘對蘇城喊道:“快走!被他們捉到,我活不成,你這一身皮肉血骨也休想剩下分毫。”
蘇城打了個寒顫,腳下生風(fēng),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個時候,他突然有點后悔沒有把青燈帶上。
“哪里來的兩個小鬼?咦,那是龍骨鎧甲?”金燈夫人的聲音響起,如林籟泉韻,優(yōu)雅動聽。只見她從竹轎上站起,也不見有什么動作,如一縷輕煙,踏空而來。
九厭臉色鐵青,左手緊緊握著那枚碧綠珠子,反手就是一劍,劍光星羅,迅如閃電,他雖是鬼怪,但劍法大氣,蘊含勃勃生氣。
金燈夫人揮手將劍光擊碎,看似閑庭信步,實則速度極快,三兩下就到了二人身后,伸出纖纖玉手,抓向二人背心。瓣瓣紅花紛灑,二人只覺如陷泥潭,掙脫不得。
“這副鎧甲你們從哪里得來的?我瞧瞧。”金燈夫人不理九厭,直接去抓蘇城身上的鎧甲,蘇城反手扔出一枚雷符,雷霆陣陣,朝著金燈夫人落下。
“雷符!”金燈夫人大驚,身子疾退,面帶悚然地看著飄在空中的朱色符紙。只覺符紙當(dāng)中蘊含厚重天威,讓她忍不住心生搖曳。這是對雷霆的畏懼,天性使然。
雷符在空中燃燒,形成一片烏云,云中紫色雷電閃爍,散發(fā)著沉重威壓。
九厭看了一眼雷云,又看了一眼蘇城,喃喃道:“你竟有雷符,是我小看你了?!?p> 蘇城卻沉著臉,拉著九厭就跑,九厭疑惑道:“你怕什么?有此雷符,金燈夫人不敢放肆。”
蘇城埋頭趕路,道:“先逃命再說?!?p> 春雷九響,卻不見雷霆落下,金燈夫人的聲音遙遙傳來:“原來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p> 九厭連忙看向蘇城:“她這話什么意思?”
蘇城不語,九厭心臟猛跳,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吧!”這時,一只手毫無征兆的出現(xiàn),掐著他們的脖子,聲音慵懶,帶著調(diào)侃地道:“你們跑什么?跑得掉么?”
他們回頭,就看到一張秀美絕倫的臉龐,在黑紗當(dāng)中若隱若現(xiàn),她的手指在鎧甲上摸過,眼中露出喜色,道:“果真是龍骨打磨出來的鎧甲?!鄙焓滞z甲上一扯,蘇城只覺渾身氣血倒流,朝著她掌心奔涌而去,神魂刺痛,好像要被生生撕碎。
我命休矣!他心生凄涼。
就這時,一道甕聲甕氣的冷哼聲從遠(yuǎn)處傳來,金燈夫人身子微顫,放在龍骨上的手指寸寸碎裂,化為一道青煙消散。而這道聲音落在蘇城耳里,卻大不同,如晨鐘暮鼓,體內(nèi)翻滾的氣息頓時平暢,似清泉流過。
“猴爺爺!”
蘇城看著老猿猴從小路上緩步走來,興奮地叫了一聲,老猿猴瞪了他一眼,罵道:“整天亂跑,遲早叫你吃虧!”
蘇城吐了吐舌頭,不敢接話。
老猿猴把目光落在金燈夫人身上,沉聲道:“金燈夫人,以大欺小,可非君子所為?!?p> 金燈夫人眼中閃過忌憚之色,但神色自若,道:“花隱谷行事,自有谷主吩咐,不勞侯爺費心?!?p> 老猿猴冷聲道:“剛才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那一手玄陰鬼掌就要掉他半條命,蘇城是我長生居的人,也是你能欺負(fù)的?你是自領(lǐng)刑罰,還是我來動手?!?p> 金燈夫人面色微變,道:“侯爺,長生居與花隱谷向來河水不犯井水,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小事?”老猿猴心中冷笑一聲,也不多言,口中吐出一個“罰”字。真言一出,如含天憲,言出法隨,一根根金色荊條抽打在她身上,令她靈魂戰(zhàn)栗,瑟瑟發(fā)抖。
金燈夫人倒飛咳血,身子搖搖墜墜,臉上露出驚恐之色。金色荊條落在她身上,頓時皮開肉綻,一道道黑色陰氣從傷口飛出,看得旁邊的九厭面色變了又變。這黑色陰氣乃是鬼怪的本命靈氣,修煉起來極難,每一縷都珍貴異常,光這幾鞭子就要廢掉金燈夫人數(shù)百年的修為。
“唉,盤山師叔又何必咄咄逼人!”突然,一道清冽女聲從花隱谷方向傳來,就見一片紅花飛來,將地上的金燈夫人卷起往花隱谷飛去。金色荊條抽在花瓣上,有數(shù)片花瓣碎裂,托著金燈夫人的紅花微微一頓,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眾人面前。
“猴爺爺威武!”見老猿猴大發(fā)神威,蘇城忍不住高聲喝彩。老猿猴回頭對他冷冷一笑,蘇城頓時打了個寒顫,笑著討好道:“猴爺爺,我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老猿猴沒有理他,目光看向九厭,道:“你是哪里來的?為何我從沒見過你?”
“小鬼九厭見過侯爺?!本艆捫辛艘欢Y,道:“我近年才擺脫渾噩,千訶大人憐憫,讓我在寶香樓寄住,尚未來得及拜見侯爺,還請恕罪?!?p> 老猿猴面色稍緩,道:“原來是他,不過你修為不高,該潛心修煉才是,怎的隨便亂跑,古尸林危險重重,不是你能來的地方?!?p> 九厭點頭稱是,隨后向二人辭別,蘇城將身上的鎧甲脫下還他,道:“就要走了嗎?我以后去哪找你?”
九厭道:“可以來寶香樓,樓門前有座石獅子,我就住在里面?!碧K城從懷中掏出小冊子,上面果然記載有寶香樓這個地名,距離長生居足足十八里地。
“雖然遠(yuǎn)了一點,但我會去找你的?!碧K城把小冊子收起,笑道。
九厭點了點頭,道:“好,我等你來?!闭f著身如清風(fēng),消失在山路盡頭。
老猿猴問道:“你怎會到古尸林來?還跟他走到了一起?”
蘇城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老猿猴冷笑道:“什么迷路,定是銀婆子他們氣不過,這才略施薄懲。小方山夕望亭住有兩個老鬼,鐵公公和銀婆婆,他們是對夫妻,這二人心眼小,你無事不要去招惹他們。”
蘇城想起香爐當(dāng)中那截龍云香,道:“猴爺爺可知龍云香是用什么做的?”
老猿猴道:“一般的龍云香多是用檀香來做,里面摻些蛇蛟魂骨,不過鐵公公他們手里的那柱龍云香卻是用真正的龍骨龍魂煉制的,很是不凡?!?p> 蘇城恍然,怪不得銀婆婆把它看得那么重,原來是用真正的龍骨龍魂煉制的。
“你剛才用的雷符是怎么回事?只聽打雷,不見下雨?!崩显澈锖鋈粏柕?,蘇城臉色一紅,道:“我在武英殿第七位圣人像那里學(xué)習(xí)雷印,不過剛得皮毛,不得真意,只能糊弄一下別人?!?p> 老猿猴道:“正雷真法對于妖魔鬼怪具有天生克制的作用,等雷印學(xué)成,一般的鬼物就不能近你身了,切不可大意。洞墟九印分為五行風(fēng)雷刀劍,你既已見到了第七位圣人像,想必九印當(dāng)中的五行印還有風(fēng)印是學(xué)會的了?”
蘇城點了點頭,老猿猴道:“既如此,你且用洞墟風(fēng)印來追我?!闭Z音剛落,人已化作金光遠(yuǎn)去,蘇城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往身上一貼,化作微風(fēng)一縷,寸步不離地跟在老猿猴身邊,有些埋怨的聲音響起:“猴爺爺也不等等我,若是有惡鬼偷襲,將我擄走如何是好?”
“那也活該!”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沉寂的古尸林忽然戰(zhàn)鼓聲喧,金戈鐵馬,夜梟孤鳴,兇光滔天,有佛陀從天而降,卍字鎮(zhèn)壓,與此同時,古尸林入口忽有結(jié)界生成,符文萬道,發(fā)出古樸靈光,隱約中可見有魔頭惡鬼撞擊著結(jié)界,想要從里面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