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塵塵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腦袋很沉。就連整個身子也是軟綿無力。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用盡全身力量以手肘支撐著身體從床上艱難爬起,然后開始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布置相當(dāng)雅致的房間。有插著鈴蘭花的青瓷花瓶,有雕工繁復(fù)的梳妝奩,有杉木琴案,案上還擺著一把長琴,而旁邊還放著一只笛子。一看就知道這是間女子的閨房,有股淡淡的曇花香在空氣中蕩漾,沁人心脾。
掀開被子下地,龔塵塵立馬愣了。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穿的是一身女子的衣裙,而且這套鵝黃色的百褶紗裙還不是自個兒的。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昏過去以前明明穿的是男子的衣服,現(xiàn)在怎么成這樣了?在她昏迷后到底都發(fā)生了些什么?這會兒又是在哪里?最重要的是:這身衣裳是誰給換的?
就在龔三小姐最納悶兒的時候,房門被推開,從外面走進一個她認(rèn)識的人——水蓮。
這下她可算明白自己在哪兒了。
“三姑娘,你醒了?”水蓮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龔塵塵。
有些人可能會想,這堂堂龔家的三小姐怎么會認(rèn)識一個歌舞坊的風(fēng)塵女子呢?那是由于從前這不安分的龔三小姐經(jīng)常拗著自己二哥帶她出去逍遙快活,而云舒公子呢,最常光顧的地方就是這“鴻艷閣”。他來這里是為了欣賞絲竹樂音之美,但龔塵塵來這樣的地兒純粹就是圖個稀奇熱鬧。久而久之吧,他們兄妹倆也就成了“鴻艷閣”的??停?dāng)時紅極一時的水蓮姑娘自然也與龔家兄妹熟絡(luò)起來。
龔塵塵喝下熱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水蓮姐,我這衣服……”
“放心,是我給你換的?!彼徳谧肋叺膱A凳上坐下,徐徐說道,“昨兒大深夜的就聽著有人敲正門的聲音,把好多姑娘都給吵醒了。一開門吧,就瞧見慕霜帶著兩個人在門外。哦,當(dāng)時你還昏迷不醒呢,是你那朋友一直把你抱著的?!?p> “我朋友?”黃衣女子用手按了按額角,“哪個朋友?”
水蓮嫣然一笑,嬌聲道:“男的,長得挺好看,跟你二哥可有的一比。只不過穿得太寒磣了些,像個下人?!?p> 這么一形容,龔三小姐心里立馬有了數(shù)。她心中暗自一樂,問:“那他人現(xiàn)在在哪兒?”
“在慕霜房里呢?!?p> “那……”龔塵塵撇了下嘴,“那位慕姑娘的房間在哪兒???”
紅衣女子給自己滿了杯茶喝下,順口道:“順著走廊下去倒數(shù)第三間?!?p> 這話一說出口,水蓮暗自叫了一聲“哎呀”。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剛準(zhǔn)備開口,就見龔塵塵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于是她立馬站起來,沖著門口喚了聲“三姑娘你不方便去……”
也不知對方聽見了沒有,索性還是趕緊去把人攔住得了。但就在水蓮跨出房門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一聲尖叫。扭頭看去,龔塵塵臉色乍變,并立刻抬起雙手掩住了臉。想必是已然看到了自己不愿見的一幕。隨即只聽黃衣女子朝房中沉聲怒喝一句“無恥下流”后,便氣沖沖地奔下樓去,跑出了鴻艷閣。
水蓮自然明白剛剛都發(fā)生了什么,不過現(xiàn)下除了無奈地嘆口氣外做什么都顯得多余。她是在怪自己剛才怎么沒能快一步及時攔住龔三小姐,并告訴對方房中兩人光著身子的原因是:慕霜身中荼毒暗器,男子正運功替其逼毒療傷罷了。兩人都是迫不得已。
只可惜,這會兒晚了。原是清清白白的理由如今即便扔進黃河里也未必洗的清嘞。
等所有毒素都從體內(nèi)逼盡后,女子緩緩將一層層的衣衫穿回身上。她的臉頰帶著嬌羞的緋紅,眼眸中流轉(zhuǎn)著無法言明的情意,輕聲說道:“無意,謝謝……”那聲音溫婉悅耳,帶著一絲甜意。此時此刻的慕霜顯得嬌柔可人,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副冷傲的樣子。
或許,只有在這個人的面前,她才會這樣。
“你是為救我才受這傷,似乎該說‘謝謝’的人是我?!碧茻o意麻利地穿好自身的衣服,然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低聲問,“你這次出來,他知道嗎?”
那個“他”指代的是誰,他們倆心里清楚。
女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因為受傷的緣故使她臉色顯得憔悴,唇上也沒什么血色。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轉(zhuǎn)移話題,“我前段時間去了一趟莫問堂?!?p> “我知道,”男子一邊穿鞋一邊懶洋洋地回答,“沈老頭兒為了你那一盒‘五花齋’糕點把我都給出賣了?!?p> “你怎么知道的?”
唐無意站起來,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擺,故作可憐地嘆息,“唉,將我出賣了還不許我知道,那我豈非太可悲?!?p> 聽完他的回答,慕霜不禁笑了起來。片刻后,她忍不住問道:“剛才你為何不叫住她?”
她說的是龔塵塵。
唐大公子愣了一下,隨后轉(zhuǎn)身走到桌邊坐下,“由她去吧。”
“你不怕她誤會?”白衣女子亦走了過去,站在他的身側(cè)。
“她已經(jīng)誤會了?!?p> 男子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很平淡,可慕霜卻能察覺到他情緒中夾帶的異常,于是繼續(xù)問下去:“你想跟她解釋嗎?”
“等她心平氣和,愿意聽我講的時候再說吧?!闭f著,他漫不經(jīng)心地將桌上盤中的一粒果仁扔進嘴里。
白衣女子望了一眼窗外,看見一片片枯黃的落葉在風(fēng)中翻卷。良久之后,她終于問出了一句憋了好久的話:“無意,她于你而言,重要嗎?”
原本這話是寧愿爛在肚子里也不愿說出口的。要知道,一旦問了出來,無論對方答案如何,都不過是徒添煩惱罷。
唐無意又放了好幾顆果仁進嘴里,然后順著她的目光向窗外看去,懶懶一笑,“不知道?!?p> 說完后,他莫名其妙地連續(xù)打了三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