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群嘲

　　美娘擺手，示意葉蓉先別說話。

　　不一會兒，周家老兩口一起出來了。

　　周大伯問，“若房子過了契，你真能說服阿娟，以后養(yǎng)我們的老？那這句，也得寫進(jìn)契約里?！?p>　　美娘略帶譏諷。

　　別看周大娘處處出頭當(dāng)壞人，可這最后作主的，不還是男人？

　　“凡事皆有度。周大伯，若你們肯把這五間屋都給阿娟姐，那要寫什么都是應(yīng)該?？扇缃衲銈冎唤o她一間屋，卻想因此全賴上她。我瞧這事，不提也罷?！?p>　　周大伯給說得羞愧，最終應(yīng)承下來，“只要她答應(yīng)，在我們或長生遇到大事時，肯回來看顧我們就是?！?p>　　這才象句話。

　　事情談妥，美娘當(dāng)下就托人，去給周娟帶話。

　　原以為周娟必要次日才趕得來，誰知當(dāng)天夜里，還頂著滿天星星，周娟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了回來。

　　徑直找到美娘，氣都顧不上喘勻，便連珠炮般問，“妹妹，你，你給我討了一間屋？真是我們家那五間房里的一間？我爹娘，他們同意了？”

　　就算娘家再怎么對不起她，她也從沒想過，自己能從娘家要到一間屋。

　　但也正因想都不敢想，當(dāng)有機(jī)會實現(xiàn)時，才會這樣緊張和激動。

　　“瞧姐姐急的，那還能有假么？”美娘拿帕子給她擦擦頭上的汗，遞了張紙給她。

　　“這便是房子過戶的契約，只要寫上雙方名字，按上手印，送到衙門蓋上官府大印，就立即生效。只你爹娘小氣，只肯將最小的那間西廂房給你?！?p>　　周娟死死盯著這張紙，手都是抖的，“可，可那也是一間屋啊！妹妹，好妹妹，你快念給我聽聽。我，姐姐我不識字啊！”

　　美娘心尖一酸。忙把這紙契約，一字一句的念給她聽，又細(xì)細(xì)的講解明白。

　　周娟抖得不行，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我，我不是做夢吧？他們真能給我一間屋？我真的能有一間屋？”

　　美娘沒什么可說的，只能勸她先住一晚。等天亮去衙門里辦妥，估計她才能真正安心。

　　這一晚，除了周娟，桂花巷子許多人家都沒睡安穩(wěn)。

　　就算老周家并沒有刻意宣揚(yáng)，但院墻低矮，總有人聽到風(fēng)聲。然后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條小巷。

　　美娘要替周娟爭產(chǎn)？

　　還要立房契過戶？

　　若是其他女孩做這事，早就被群嘲了。

　　但做這事的是美娘，

　　得了王府搭救，縣尊青睞的美娘。

　　她跟著葛大娘，有模有樣做起針線生意；

　　她還幫葉成，弄到了官匠憑證。

　　葉成這事瞞不住，索性就說了。是美娘介紹他去衙門做事，也是王縣尊青睞美娘，才給他的憑證。

　　所以，鄰居們就算難以置信，卻不敢明說。

　　萬一，萬一林家這丫頭真把事情辦成了呢？

　　于是第二天，當(dāng)美娘陪著周娟一家人，踏著清晨的白露，上衙門等著立契時，幾乎是全巷子人目送而去。

　　周娟更忐忑了。

　　美娘倒是挺鎮(zhèn)定的。

　　這事既都說好了，就不可能再反悔。

　　但是到了衙門，卻遇到一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

　　王縣尊，

　　他封印啦！

　　今兒是他選定離開雙河鎮(zhèn)，遠(yuǎn)赴京城的日子。

　　為免叨擾百姓，王縣尊也知道自己會高升，不愿收禮落人口舌，便只想揮一揮衣袖，不帶一片云彩的離開。

　　誰知卻撞上美娘要辦事，王縣尊也沒辦法了。

　　官府封印是有一整套流程的，若是要再打開，便會驚動許多人。到時他想這么清清靜靜的走，就不大可能了。

　　“你這事不大，我交待幾句，回頭新縣尊上任，你只管尋他便是。”

　　王縣尊都這么說了，美娘只好恭祝他一路平安。

　　等人走遠(yuǎn)，周大娘便開始嘀咕，“這可不是我不辦，是老天爺不讓……”

　　周娟心中一沉，美娘干脆道，“只要真心想辦，這世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回頭我找那新縣尊就是。”

　　周大娘不敢言語了。

　　可等著回到桂花巷子，聽說這事沒辦成，就算是因為王縣尊離任的緣故，但也有不少怪話冒了出來。

　　就知道這事辦不成！

　　哪有出嫁女管娘家要房子的道理？

　　就算是獨(dú)生女，剩下家產(chǎn)寧可給族里，也是不可能給女兒的。

　　原還覺得這丫頭不錯，可管娘家要房子，也未免太貪心了。

　　……

　　周娟咬著唇，臉白得嚇人，數(shù)次差點(diǎn)沖上去跟人吵架。

　　皆被美娘拉住，緊握著她冰涼的手，小姑娘只問一句，“若我把這房契辦下來，姐姐要還是不要？”

　　“要！”

　　周娟昂著頭，握緊拳頭。

　　幾句閑話值什么？

　　只有白紙黑字寫上她的名字，她才能真正硬氣。

　　將來就算婆家不喜，她都能收拾包袱即刻回娘家。不，是回她自己的屋！

　　“我只怕那些閑話，影響妹妹……”

　　美娘輕蔑搖頭，“她們還影響不了我。只要姐姐有這決心，我就一定替你討來！”

　　沒幾日，不想這事竟傳遍了半個雙河鎮(zhèn)。

　　多少年了，誰見過這樣的事？

　　一個小姑娘，居然幫著再嫁女討要家產(chǎn)。這是昏了頭，還是昏了頭？

　　有人跳腳大罵，說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也有人冷嘲熱諷，說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當(dāng)然，也有些女子閉上嘴巴，靜靜等待結(jié)果。

　　而在大家等著盼著中，縣尊沒來，美娘的生日宴先到了。

　　就算王縣尊走了，可林俊仁答應(yīng)過在旬休日宴請同僚親朋，總不可能不作數(shù)。

　　只因美娘忽地鬧了這么一出，他也十分不悅，深覺丟了自己的臉。便把說好的去酒樓叫幾桌，改成了自家動手，隨便燒些家常菜便是。

　　連林鵬都沒叫他回來。

　　不管這宴怎么擺，美娘都不大在意。

　　甚至在做壽這日清晨，她都堅持練習(xí)每天的大字。

　　等最后一筆收妥，那淡淡的墨香似滲進(jìn)肌膚，寧馨悠遠(yuǎn)。小姑娘才輕呼一口氣，擱下筆，感覺略有些浮躁的心情，都沉穩(wěn)了下來。

　　“寫得真好！”

　　窗外院墻上，熟門熟路跳下一個長腿少年。一把掀起桌上的紙，嘖嘖稱贊。

　　“美娘你這字兒真的長進(jìn)了，若在學(xué)堂里，都能位列三甲?！?p>　　美娘卻不吃他的恭維，邊洗著墨筆邊罵，“你屬大馬猴的嗎？成日不好好走路，爬什么墻？回頭我告訴秋大姑，扣你饅頭！”

　　好在今日為了準(zhǔn)備壽宴，林方氏兩公婆天還沒亮，就摸黑爬起來，在后院殺雞剖魚，忙個不停。前院因要擺酒待客，倒是無人。否則看到象什么話？

　　鄭飛揚(yáng)急急告饒，“小姑奶奶，我錯了還不行么？喏，地里才摘的嫩香瓜，吃個消消氣唄。”

　　美娘警惕道，“哪來的？”

　　葛大娘那里可沒種瓜，種了也沒這么快熟。

　　鄭飛揚(yáng)連連叫屈，“你又想哪兒去了？如今我頓頓吃得飽，偷這些干嘛？是來的路上，遇見個賣瓜老頭，挑著擔(dān)子走得吃力，就順手幫他挑了一段。老頭謝我，非送個瓜，這不就給你帶來了？”

　　美娘這才作罷，就著清水把瓜洗洗切了，“一起吃吧。你今兒來，是有事？”

　　確實有事。

　　鄭飛揚(yáng)嘎吱嘎吱啃著瓜道，“你不做生日么？葛大娘和秋大姑有份禮物送你，先打發(fā)我來說一聲?！?p>　　美娘納悶。

　　送禮就送禮，還提前說什么？

　　那自然是因為這份禮物，頗有些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