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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修真

第三十一章恍如隔世

程修真 鄖陽 5276 2019-05-16 12:00:00

  劉詩詩身子一震,立刻手腳冰冷,不由自主叉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臉撲在地上。

  劉詩詩這才發(fā)現(xiàn)他頭頂上有個小洞,鮮血正是從這洞里流出來的。

  “這個洞難道是我敲出來的?”

  絕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況這和尚全身僵木,顯然已死了很久。

  是誰殺了這和尚的?

  難道是岳不群?他的人呢?

  劉詩詩站在那里,幾乎連動都不能動了。

  她一走進這賭場的大門,就好像跌入了噩夢里。

  從那時開始,她所遇見的每件事都奇怪得無法解釋,神秘得不可思議。

  除了在噩夢里之外,還有什么地方會發(fā)生這種事?

  這噩夢會不會醒?

  劉詩詩咬了咬牙,決心拋開一切,先沖出這鬼屋再說。

  她已無法沖出去。

  這屋子唯一的一扇門,不知何時又已被人從外面鎖上。

  隨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開,用腳一踢,連腳趾都幾乎踢斷。

  這扇門并不是鐵門,但這見鬼的木頭卻簡直比鐵還堅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將門砍裂。

  四面的墻更厚。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獵人陷阱的野獸,不但憤怒、恐懼,而且還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連制造這陷阱的獵人是誰都沒有看見。

  這噩夢就像是永遠都不會醒了。

  劉詩詩只恨不能大哭一場,只可恨連哭都已哭不出。

  密室中更暗、更悶,她簡直已連氣都透不過來。

  和尚頭上的血已漸漸凝結。

  也許只有他才知道這所有的秘密,也許連他都不知道。

  誰知道呢?

  劉詩詩用力咬著牙,只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死也甘心!

  聽不見風聲,也聽不見雨聲。

  這里仿佛本就是個墳墓,是為了要埋葬她而準備的墳墓。

  還是為了要埋葬這和尚的?

  無論如何,現(xiàn)在她和這和尚都在這墳墓里。

  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己竟和一個和尚埋在同一個大墳墓里。

  現(xiàn)在她已連鬼都不怕了,就算真的有個鬼來,她也很歡迎。想到鬼,她就不禁想到了那小秀才。

  “他在哪里?是不是還在暗中一直跟著我?”

  “那毯子是不是他替我蓋上的?”

  “他知不知道以后永遠再也看不見我了?”

  “他若知道,是不是會很傷心?”

  想到這里,她不禁又覺得自己很無聊。

  幾千幾萬個人都可以想,為什么偏偏去想他!

  “我在這里想他,他還不知道在哪里想誰呢!”

  于是她就開始想她的父親,想秦香蓮,這些本來是她最親近的人,但也不知為了什么,想到這些人時,好像總不如想“他”,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這也許只因為最近我總是跟他在一起?!?p>  就連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很難被忘記的人。

  也許天下所有的怪物都是這樣子的。

  劉詩詩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亂極了。

  在這一刻間,她的確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她想東想西,什么都想,就是沒有去想一件事——怎樣離開這屋子?

  一個少女的心,實在妙得很。

  她們有時悲哀、有時歡喜、有時痛苦、有時憤怒,但卻很少會發(fā)覺到真正的恐懼。

  恐懼本是人類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種感情。

  但是在少女們的心目中,恐懼都好像并不是一種很真實的情感。

  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有認真去想過這種事。

  何苦去問一個少女,在臨敵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遠也想不到的。

  有個很聰明的人,曾經(jīng)問過很多少女一個并不很聰明的問題:“你覺得什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種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愛的人拋棄最可怕?!?p>  “洗澡時發(fā)現(xiàn)有人偷看最可怕?!?p>  “老鼠最可怕——尤其老鼠鉆進被窩時更可怕?!?p>  “和一個討厭鬼在一起吃飯最可怕?!?p>  “半夜里一個人走黑路最可怕?!?p>  “肥肉最可怕?!?p>  還有些回答簡直是那聰明人連想都沒有想到過的,簡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卻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的回答是:“死最可怕?!?p>  屋子里越來越熱,越來越悶。

  劉詩詩忽然想到了一碗用冰鎮(zhèn)過的蓮子湯。

  一想到這件事,她就覺得沒法子忍耐下去。

  她簡直要發(fā)瘋。

  幸好,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聲音是從地下發(fā)出來的。

  她還沒有分辨出那是什么聲音,忽然發(fā)現(xiàn)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

  她跳起來,遲到墻角。

  地上已裂開了個大洞,一個人從洞里慢慢地伸出頭來岳不群!

  劉詩詩又驚又喜,忍不住叫了起來。

  岳不群看到她,也吃了一驚,看到伏在地上的和尚更吃驚,也忍不住失聲道:“你怎么真的將他腦袋敲破了?”

  劉詩詩也叫道:“我正想問你,你就算非要敲破他的腦袋,也不必要他的命。”

  岳不群道:“誰敲破了他腦袋,我根本連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劉詩詩道:“你也不知道,誰知道?”

  岳不群道:“你!你豈非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

  劉詩詩又叫了起來,道:“誰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掉下去后,你豈非也掉了下去?”

  岳不群道:“可是我掉下去后連他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劉詩詩怔了怔,道:“你看見了什么?”

  岳不群道:“什么都沒有看見,下面什么都沒有,就算有,我也看不見?!?p>  劉詩詩道:“為什么?”

  岳不群道:“因為下面連燈都沒有,黑墨墨的,我可不是蝙蝠,怎么能看見東西。”

  劉詩詩道:“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呢?”

  岳不群道:“因為下面有條石階,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這里,一走上石階,石板就翻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劉詩詩苦笑道:“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

  岳不群道:“你又怎么會到這里來的呢?這和尚……”

  劉詩詩打斷了他的話,搶著道:“你不要瞎疑心,我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這樣子了?!?p>  岳不群皺眉道:“是誰殺了他?”

  劉詩詩道:“鬼才知道?!?p>  聽到“鬼”字,岳不群臉上的顏色也不禁變了變,苦笑道:“看來這地方好像真有鬼,我真奇怪,你為什么一直呆在這里?”

  劉詩詩道:“你以為我不想走?”

  岳不群道:“我以為你在等我?!?p>  劉詩詩的臉好像有點發(fā)紅,道:“我怎么知道你會從這里鉆出來?!?p>  岳不群道:“你既然不是在等我,為什么還不走?”

  劉詩詩嘆了口氣,道:“因為我走不了?!?p>  岳不群道:“為什么?”

  劉詩詩道:“這一走進這屋子,門就從外面關起來了?!?p>  岳不群動怒道:“誰關的門?”

  劉詩詩道:“鬼才知道?!?p>  這次說到“鬼”字,她自己的臉色也不禁變了變——死雖然好像并不十分可怕,鬼總是令人可怕的。

  岳不群道:“你……你推不開這扇門?”

  劉詩詩道:“從外面鎖起來了,我怎么推得開?”

  岳不群道:“也許你沒有用力。”

  劉詩詩噘起嘴,道:“你以為我真的那么沒用?你為什么不自己去試試!”

  岳不群當然要去試!

  他剛伸出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劉詩詩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道:“這扇門剛才明明是從外面鎖上的,一點也不假。”

  門既已開了,她已經(jīng)可以出去,這本是件很開心的事。

  但是她卻很生氣。

  會不會被關死在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劉詩詩寧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岳不群嘆了口氣,道:“就算這扇門剛才是從外面鎖住的,現(xiàn)在我們總可以出去了吧!”

  劉詩詩道:“我不走?!?p>  岳不群也怔了怔,道:“為什么不走?”

  劉詩詩恨恨道:“你冤枉我,你以為我騙你?!?p>  岳不群眨眨眼,道:“誰說你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

  劉詩詩道:“你嘴里雖這么說,心里一定還是以為我騙你?!?p>  岳不群笑笑,柔聲道:“我從來沒有以為你騙過我,你說的話我從來沒有不信的?!?p>  劉詩詩道:“可是這扇門……”

  岳不群道:“這扇門剛才當然是從外面鎖住的,那個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門鎖上,自然也能偷偷摸摸的把門打開?!?p>  劉詩詩這才展顏一笑,但立刻又皺起后,道:“但那個人是誰?為什么鬼鬼祟祟的做這種事呢?”

  岳不群道:“我們只要找到那個人,就一定能問出來的。”

  劉詩詩道:“對,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一定要問個清楚?!?p>  這次她不等岳不群要她走,就已先沖了出去。

  外面的屋子就涼快得多了。

  桌上那三碗茶,還好好的放在那里。

  茶當然已涼透。

  劉詩詩現(xiàn)在還需要一碗很涼很涼的茶。

  若是在幾天前,她一定會將這三碗茶先喝下去再說,但現(xiàn)在她總算已學乖了,已考慮到這茶里是不是有毒?

  她看不出茶里是不是有毒,但老江湖總應該可以看得出來的。

  岳不群正是老江湖。

  她正想叫岳不群來看看,才發(fā)現(xiàn)岳不群還站在那里發(fā)楞著。

  劉詩詩道:“喂,你在發(fā)什么楞,在想什么?”

  岳不群抬起頭,看著她,忽然笑了笑,道:“我正在想,這扇門若是真的開不開,倒也蠻有趣的。”

  劉詩詩道:“有趣,那有什么趣?”

  岳不群微笑道:“門若是真的開不開,我們豈非就要被關在里面,關一輩子。”

  劉詩詩的臉又紅了,紅著臉道:“原來你也不是個好東西?!?p>  岳不群道:“男人有幾個真是好東西?”

  劉詩詩忽又抬起頭,道:“你知不知道我本來是想嫁給你的?”

  岳不群道:“知道?!?p>  劉詩詩咬著嘴唇,道:“但現(xiàn)在我們就算被人關在一間房子里,關一輩子,我肯定也不會嫁給你?!?p>  岳不群道:“為什么?”

  劉詩詩嘆了口氣,道:“因為你雖然很好,但卻不是我心里想嫁的那種人。”

  岳不群眨眨眼,道:“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種人?”

  劉詩詩怔了半晌,把嘴一抿,道:“等我找到時,我一定先告訴你?!?p>  岳不群嘆了口氣,道:“你說這些話,也不怕我聽了難過?”

  劉詩詩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難受,因為你心里想娶的,也一定不是我這種女人。”

  岳不群大笑,道:“既然如此,看來我們只能做個好朋友了?!?p>  劉詩詩嫣然道:“永遠是好朋友?!?p>  她忽然覺得很輕松,因為她已將心里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岳不群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關在一間屋子里了,還是請出去吧!”

  劉詩詩道:“對,出去找那個人?!?p>  她突又想到這屋子的門剛才也已被人從外面鎖了起來,剛才她也沒有推開。

  但這次她不敢再叫岳不群去試了。

  她自己去試。

  門果然沒有鎖上,她伸手輕輕一推就開了。

  “那大既然能將門鎖上,就也能打開?!?p>  這倒并沒有令劉詩詩覺得很吃驚,很意外。

  令她吃驚的是,門一推開,外面就傳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

  是什么聲音?

  是一種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聽見的聲音。

  門剛推開一線,門外就有各式各樣、亂七八槽的聲音傳進來,有殷子聲、洗牌聲、呼盧喝雉聲、贏錢的笑聲、輸錢的嘆息聲。

  這里本是個賭場,有這種聲音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但賭場剛才豈非已不在了?這里豈非已變成了個和尚廟?何況連那些初尚都已走得干干凈凈。

  這里本是個空屋子,哪里來的這種聲音?

  劉詩詩幾乎忍不住驚得大叫起來,用力推開門。

  門一推開,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來。

  誰說外面是和尚廟?誰說外面是空屋子?

  外面明明是個賭場,燈火輝煌,各式各樣的人在興高采烈地賭錢。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就只沒有和尚。

  連一個和尚都沒有。

  剛才奇跡般消失了的賭場,現(xiàn)在又奇跡般出現(xiàn)了。

  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這種事誰能解釋?

  一賭場里燈火輝煌,每張賭桌旁都擠滿了人。

  華燈初上,本就是賭場最熱鬧的時候。

  天下所有的賭場都一樣。

  但劉詩詩看見這情況,卻比她剛見滿屋子的和尚還吃驚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頭。

  岳不群站在后面,張大了嘴,瞪大了眼臆,臉上的表情也好像剛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腳似的。

  劉詩詩用舌頭舐了舐發(fā)干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見了什么?”

  岳不群道:“一……家賭場?!?p>  劉詩詩道:“你真的看見了?”

  岳不群苦笑,道:“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

  劉詩詩還想說話,忽然看見一個人笑嘻嘻的向他們走了過來。

  一個穿得很講究的人,手里端著個鼻煙壺,身材高大,滿臉大胡子,看他走路的樣子,就知道這人的下盤功夫不弱。

  劉詩詩不等他走過來,就先迎了上去,道:“這賭場開了多久了?”

  這人好像覺得她這問題間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眼,才笑道:“這賭場開張的那一天,姑娘只怕還是個小孩子。”

  劉詩詩勉強忍住心里的驚懼,道:“賭場一開張,你就在這里?”

  這人又笑了笑道:“這賭場里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請進來的。”

  劉詩詩道:“你一直都在這里?”

  這人道:“除了睡覺的時候都在?!?p>  劉詩詩道:“今天下午呢?”

  這人道:“下午我本來通常都要睡個午覺的,但今天恰巧來了幾位老朋友,所以我只有在這里陪著?!?p>  劉詩詩用力緊握雙手,忽然回過頭,道:“你……你……你聽見他說的話沒有?”

  岳不群的臉色也已發(fā)白,一個箭步竄過來,厲聲道:“你最好說老實話!”這人面上露出吃驚之色,道:“我為什么要不說老實話?”

  劉詩詩接著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這人道:“我姓金……”

  劉詩詩道:“姓金?金元寶是你的什么人?”

  這人摸了摸臉上的絡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元寶?!?p>  劉詩詩實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元寶,絕不是!”

  這人顯得更吃驚,道:“我不是金元寶是誰?”

  劉詩詩道:“我不管你是誰,反正你絕不是金元寶!”

  這時旁邊有人圍了過來。劉詩詩也沒有看清楚那都是什么人,只看見一張張笑嘻嘻的臉,笑得又難看,又奇怪。

  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元寶?”

  劉詩詩道:“因為我認得金元寶,他沒有胡子,連一根胡子都沒有。”

  這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指著劉詩詩大笑道:“這位姑娘說金元寶沒有胡子?!?p>  所有的人全都放聲大笑起來,就好像聽到了十天大的笑話。

  “金元寶怎么會沒有胡子?”

  “他若沒有胡子,怎么會叫金元寶?”

  笑聲又難聽,又刺耳。

  劉詩詩簡直快要急瘋了,氣瘋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金元寶非但沒有胡子,而且已經(jīng)做了和尚?!?p>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笑得更厲害,笑得彎下腰喘不過氣來。

  金元寶若是會去做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這位姑娘若不是弄錯了人,就一定中了暑,腦袋發(fā)暈!”

  劉詩詩跳了起來,道:“我一點也不暈,也沒有弄錯人,我親眼看見的。”

  那大胡子忍住笑道:“看見了什么?”

  劉詩詩道:“看見金元寶做了和尚?!?p>  有人搶著道:“他好好的為什么要去做和尚?”

  劉詩詩道:“因為有人逼他。”

  大胡子道:“誰在逼他?”

  劉詩詩道:“一個……一個和尚。”

  笑聲越來越大、越刺耳,她只覺自己的頭真的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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