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瘦二人并未交談，步伐也不甚急。
郝爺爺待二人走到身邊，禮貌攔住，問道：“聽說二位神僧是少林弟子？”
瘦削漢子雙掌合十，躬身道：“小僧正是?！?p> 郝爺爺?shù)溃骸拔遗c少林頗有淵源，請問二位拜的哪位高僧為師？”
瘦削漢子以為他要買藥，不想竟問出這么一句，道：“是登封一位老師傅?！?p> 郝爺爺面露詫色，道：“嵩山可是大寺啊，不瞞二位神僧，鄙人認(rèn)識山上不少高僧，敢問二位師父的法號叫做什么？”
瘦削漢子道：“小僧不敢提及師父名諱，還望施主海涵?！?p> 郝爺爺沉吟道：“也是。既然不方便吐露，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的本事吧，沒準(zhǔn)我能瞧出來呢。”
肥臉漢子沒有耐性單獨表演，何況藥已經(jīng)賣完了，道：“我們累了，改天你再來吧。”
郝爺爺?shù)溃骸昂?nèi)存知己，既然無緣見識二位的神技，那就握個手吧?！毙χ斐鍪秩?。
肥臉漢子不愿多耽，為盡早打發(fā)郝爺爺，當(dāng)下伸手與他握住。
郝爺爺握住他手，臉上現(xiàn)出微笑。肥臉漢子見他久久不松手，掙了一下，跟著臉色大變，叫道：“誒喲，燙，燙?！?p> 郝爺爺笑道：“我這不外傳的玄門內(nèi)功，比起你們正宗少林內(nèi)功如何？”
瘦削漢子見師弟受制于人，態(tài)度立變，喝道：“老頭，你搞什么鬼?！?p> 郝爺爺放開肥臉漢子的手，笑道：“若說搞鬼，誰搞得過你們？”
瘦削漢子臉色一沉，道：“誰搞鬼了?！?p> 郝爺爺?shù)溃骸笆稚涎b電門，以電擊刺激穴道彈跳，唬弄無知百姓可以，想騙我就難了。告訴你，這世上真有點穴功夫，可是不像你這么用。”言畢，目光掃過肥臉漢子后背，一指點向他背后風(fēng)門穴。
肥臉漢子正端詳手掌，突感后心劇痛一下，隨后半個身子都酸麻起來，忍不住呻吟一聲，原本他左手捏住右腕，這時也放開手。
瘦削漢子見師弟挺起肚子，便似抽筋一般，心道：“這老頭真能點穴？”一股畏懼油然而生。
肥臉漢子道：“麻，麻了?！蹦_下踉蹌幾步，跌跌撞撞向前彳亍，額頭頂上樹干方停。
瘦削漢子信以為真，轉(zhuǎn)向郝爺爺，問道：“閣下是何方高人？”
郝爺爺笑道：“不瞞你說，其實我是武當(dāng)派的?！?p> 瘦削漢子見他一指便制服師弟，不再疑心，道：“小弟今天大開眼界，您是世外高人，我們只是為了攢點路費，您沒必要為難我們?！?p> 郝爺爺聽他不再自稱小僧，改為自稱小弟，更加確信二人身份作假，笑道：“真是巧了，我爺倆剛好盤纏也花光了，也想攢點路費。喂，你們今天掙了不少錢吧，全都送給我吧?！?p> 瘦削漢子捂緊口袋，道：“咱們少林和武當(dāng)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了這點小錢破壞兩派關(guān)系，實在……實在因小失大?！?p> 郝爺爺?shù)溃骸按搜栽诶?。”仰起頭來，看向遠(yuǎn)處天空。
瘦削漢子盼他顧念大局，別來難為自己，見他認(rèn)同自己的話，正感竊喜，卻聽郝爺爺?shù)溃骸澳阆韧度胛洚?dāng)派，我再向你要錢，那就是晚輩孝敬長輩，天經(jīng)地義，誰也管不著了?！?p> 瘦削漢子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既已拜入少林門下，那就……”
郝爺爺不等他說完，飛起一腳，正中瘦削漢子襠部。瘦削漢子猝不及防，怪笑一下，捂著褲襠蹲在地上。
郝爺爺?shù)溃骸昂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捂襠了，雖然是山寨貨，不過總算不會傷到兩派和氣，把錢交出來吧。”
瘦削漢子被踢中后，胸口像是被火車撞過一樣，又堵又悶。他知道郝爺爺不拿到錢不會罷手，乖乖伸手入懷，摸出錢袋，單手舉過頭頂。
郝爺爺提起錢袋，掂量一下，笑問程致遠(yuǎn)：“怎么樣，好玩不？”
程致遠(yuǎn)既知二人招搖撞騙，更無半分同情，滿面歡顏，指著肥臉漢子道：“那位叔叔還不算武……捂襠弟子?！?p> 郝爺爺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這記性，差點結(jié)下梁子?！碧嵯椞?，足尖正中肥臉漢子胯下。
肥臉漢子悶哼一聲，便似被鋸斷的大樹，重重摔在地上，頓時揚起一片灰塵。
程致遠(yuǎn)立刻拍手叫好。
郝爺爺對程致遠(yuǎn)道：“賣假藥傷天害理，以后遇到這樣的家伙，就像我今天這樣，什么招式直接有效，就賞他們什么，不必心有所忌?！?p> 程致遠(yuǎn)應(yīng)道：“是，我記住了。”
郝爺爺牽起程致遠(yuǎn)的手，道：“咱們走吧，幾十年沒吃人間的食物了，今天改改饞去?！币皇譅恐讨逻h(yuǎn)，一手提著錢袋，走出公園。
瘦削漢子臉上布滿汗珠，蹲在地上，喃喃道：“真是大白天見鬼了?！?p> 郝爺爺牽著程致遠(yuǎn)走進一家食雜店，笑道：“想吃什么盡管挑?！?p> 程致遠(yuǎn)道：“郝爺爺，咱們應(yīng)該把錢還給那些被騙的人?！?p> 郝爺爺?shù)溃骸拔揖椭滥銜@么說。那些人不值得同情，要不是他們蠢，騙子還能猖獗么？他們養(yǎng)活騙子，等于同伙，你要同情騙子的同伙？”
程致遠(yuǎn)道：“我覺得他們很無辜。”
郝爺爺?shù)溃骸吧倌昀?，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走到里面，選了幾樣零食，道：“吃一塹，長一智，你就給他們一次聰明的機會吧，不被人騙，怎么知道防騙？”拿起一袋零食，問道：“我記得你愛吃的這個，沒錯吧。”
程致遠(yuǎn)點了下頭，道：“郝爺爺，你買這么多吃的東西，不教我功夫啦?！?p> 郝爺爺?shù)溃骸敖裉煜炔粚W(xué)了，一會兒咱爺倆去野餐?！?p> 郝爺爺買了兩大袋零食飲料，二人回到公園。劃船來到湖心，郝爺爺將船槳扔在身后，坐低身子，雙手背在腦后，道：“致遠(yuǎn)，咱們認(rèn)識足有兩年了，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程致遠(yuǎn)想也不想，直接道：“您很好啊，我很喜歡您，您就像我爺爺一樣，雖然我沒有爺爺?！?p> 郝爺爺暢快一笑，問道：“我給你講的道理有用嗎？實話實說?！?p> 程致遠(yuǎn)道：“雖然我說不出道理，但是心里記得很牢，關(guān)鍵時候總能派上用場?！?p> 郝爺爺?shù)溃骸澳蔷秃??！?p> 程致遠(yuǎn)問道：“您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郝爺爺哈哈一笑，望著天空說道：“你啊，就是個古靈精怪的小鬼頭?！?p> 程致遠(yuǎn)道：“我說正經(jīng)的呢，您要老實回答才行。”
郝爺爺笑道：“老實說，你還是個古靈精怪的小鬼頭?！闭f完，頓了一頓，正色道：“你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仁善，叫人難以放心。要知道縱虎容易捉虎難，以你的性格，將來沒準(zhǔn)要吃大虧?！?p> 程致遠(yuǎn)道：“既然您擔(dān)心我，不如教我些厲害功夫，讓我用來防身吧?！?p> 郝爺爺白了一眼，道：“喔，原來你小子話里有話，我倒是沒防備這手兒?！?p> 程致遠(yuǎn)道：“您總說等一等，已經(jīng)等了半年多了，您究竟打算什么時候教我厲害功夫啊?！?p> 郝爺爺?shù)溃骸霸俚纫坏龋饶愦蚶位A(chǔ)再學(xué)。”
程致遠(yuǎn)道：“我有幾句怨言想說，您聽了可別生氣?！?p> 郝爺爺肚里好笑，道：“你先說，生不生氣我待會兒告訴你?！?p> 程致遠(yuǎn)想了想，道：“您總讓我靜坐，還不允許靜坐的時候看書，這讓我很為難，因為實在太無聊了?！?p> 郝爺爺問道：“完了？”
程致遠(yuǎn)道：“沒有啊，還有您教我吐納的方法，我真是不知怎么才好了?！?p> 郝爺爺?shù)溃骸拔易屇沆o坐，是為了讓你放空心思，什么都不要想，你看書干什么？教給你的吐納方法，的確是額外加了些東西，但那只是為了讓你更好的集中精神。”
程致遠(yuǎn)道：“很枯燥啊?！?p> 郝爺爺問道：“那你有沒有好好練習(xí)??？”
程致遠(yuǎn)無奈道：“我很用心在練了?！?p> 郝爺爺問道：“那你感悟出什么沒有啊？”
程致遠(yuǎn)道：“沒有?！?p> 郝爺爺?shù)溃骸澳沆o不下心，總想應(yīng)付了事，當(dāng)然領(lǐng)悟不出東西啦。我怎么說的？你要像熟睡的嬰兒一樣，身體不動，腦中不想，只有在生命活動的最低點，才能有所領(lǐng)悟。你找不到‘氣’，后面什么都練不成，懂嗎？”
程致遠(yuǎn)道：“我知錯了，回去我一定認(rèn)真練?！?p> 郝爺爺坐直身子，道：“回家和你媽媽說，從明天開始，每天放學(xué)你先不回家了，到公園來，我陪你一起練。”
程致遠(yuǎn)“??？”了一聲，為難道：“媽媽肯定不會同意的?！?p> 郝爺爺?shù)溃骸澳慊丶腋嬖V她，說時間不多了，必須抓緊。我相信她會同意的?！?p> 程致遠(yuǎn)心頭一震，問道：“您……您的時間不多了？”
郝爺爺笑道：“你以為我要死啦，才不是呢，小孩兒心事倒重?！?p> 程致遠(yuǎn)問道：“您為什么說時間不多了？”
郝爺爺?shù)溃骸拔乙マk一件大事，具體就不告訴你了?！?p> 程致遠(yuǎn)登時泛起一股離別的感傷，問道：“什么時候去?。磕€會回來嗎？”
郝爺爺?shù)溃骸罢f不準(zhǔn)，如果我走之前你沒找到‘氣’，損失會很大，懂嗎？”
程致遠(yuǎn)想到過往郝爺爺?shù)恼佌伣陶d，道：“我懂，我一定加倍努力?！?p> 郝爺爺?shù)溃骸芭]用的，投入才重要，要專心，專心很重要。”
程致遠(yuǎn)唯唯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