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放學，程致遠收到冉冉傳來的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道：“傻子，放學去五樓等我，我有事要問你?！?p> 程致遠看到“傻子”二字，忍不住瞧了魚頭一眼，心想：“這紙條是給我的嗎？”低聲問魚頭：“你說我傻嗎？”
魚頭上了一整天課，神思倦怠，怔怔地望著他，道：“不傻的人會這么問嗎？”
程致遠“噢”了一聲，暗想：“紙條果然是寫給我的?！?p> 放學后，程致遠如約來到五樓。冉冉姍姍來遲，先問：“我約你的事，你是不是告訴魚頭了？”
程致遠道：“沒有啊?！?p> 冉冉道：“你看完紙條和魚頭說話了，我都看到了，不然他為什么放學直接走了？”
程致遠道：“你在紙條上寫明給傻子看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給魚頭的。”
冉冉噗嗤一笑，道：“別爭啦，你倆都夠傻的，一個大傻，一個二傻?！鞭D(zhuǎn)而問道：“魚頭和你關(guān)系看上去很好啊，為什么他今天放學自己走了？”
程致遠道：“最近我放學不回家，已經(jīng)告訴他了。”想起之前要說的話，道：“我還沒問你呢，你怎么才來啊，這層樓有校長室，萬一被校長看到咱們，可就糟了?！?p> 冉冉不以為然，道：“校長多大歲數(shù)了，他下班不回家，留在這里專門抓咱倆？”
程致遠覺得此言有理，道：“我剛才察看過了，這一層確實沒人。”
冉冉道：“對吧，我沒叫錯你呀，誰都知道這里沒人，只有你傻，才不知道?！?p> 程致遠無言以對，問道：“你讓我上樓干什么？”
冉冉道：“看風景啊，你看這破操場，跟沙漠似的，多好看?！?p> 程致遠道：“喔，好看?！?p> 冉冉聽出他不耐煩，噘嘴道：“中午才說聽我的話，下午就對我不冷不熱，果然媽媽說得沒錯，長得帥的沒一個好東西?！?p> 程致遠登覺不忿，道：“怎么就沒好東西了?！闭f到這里，暗暗納悶：“我激動什么個勁兒呢？”道：“或許吧，反正我又不帥?！?p> 冉冉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笑道：“你挺帥的，比我爸爸好看多了?！?p> 程致遠問道：“你爸爸是不是也挺帥的？”他想冉冉容貌上佳，父母一定都很標致。
不料冉冉卻道：“一點兒都不帥，不過也沒那么丑，有點像魚頭，而且有一條腿是瘸的?！?p> 程致遠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讓你傷心了?！?p> 冉冉道：“我腿又沒瘸，我傷心個屁?！?p> 程致遠沒想到冉冉氣質(zhì)這樣優(yōu)雅的女生，居然會口出粗魯之言，本能起了反感之意，隨即又覺新奇有趣，不再反感，笑道：“原來你還會說粗話?！?p> 冉冉得意道：“我會說的多了，你這個小兔崽子，沒教養(yǎng)的大笨蛋，專門騙感情的負心漢?！?p> 程致遠喂了兩聲，提醒道：“過分了啊?！?p> 冉冉捂嘴笑笑，道：“這些都是我媽常說的，你要是聽不慣，可以也罵我兩句，這樣咱倆都不吃虧?！?p> 程致遠道：“算我吃虧好了，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可不忍心罵?！?p> 冉冉?jīng)]料到他會突然稱贊自己，停頓兩秒，問道：“你覺得我漂亮，還是秦孌漂亮？”
程致遠讀過歷史，知道宮廷中的女人一旦起了妒意，不是殺人，便是自殺。他向來憐香惜玉，不愿二人互戕，道：“你漂亮?！?p> 冉冉有些不信，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偷看我，反而偷看秦孌？”
程致遠道：“什么事都得有先來后到，我喜歡秦孌三年多了，你才來咱班多久啊。”
冉冉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道：“看來你還不是太壞?！?p> 程致遠自鳴得意，暗想：“看來我還不是太笨?！?p> 冉冉見他面有得色，立刻反應(yīng)過來，惱道：“好哇，你撒謊。”
程致遠暗奇：“她怎么看出來了？”辯解道：“沒有啊，我從不撒謊的。”
冉冉見他說完耳朵紅了，狡黠一笑，道：“你又撒謊。你騙不了我的，我從小在藝校長大，身邊都是女孩子，任何人的謊話我都能立即識破?！?p> 程致遠岔開話題，問道：“藝校好玩嗎？”
冉冉不答，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喜歡過多少女生？”
程致遠道：“只有秦孌一個啊?！?p> 冉冉微微側(cè)過臉，斜眼看他，問道：“真的嗎？那為什么你打聽藝校的事，你難道不知道藝校里都是女孩子嗎？”
程致遠的確不知，問道：“藝校里都是女孩子？”
冉冉道：“對啊，你裝作不知道，想讓我原諒你，是不是？”
程致遠笑道：“沒有啊，我真的不知道?！?p> 冉冉見他笑得自然，道：“好吧，我就原諒你的無知了。告訴你，藝校的同學比咱們班的同學聰明多了，你以后別想騙我?！?p> 程致遠老老實實答應(yīng)。
冉冉問道：“有多少女生喜歡你？”
程致遠問道：“我媽算嗎？”
冉冉樂得眉開眼笑，道：“她不算，我說的是年輕的女生?！?p> 程致遠道：“同齡女生只有小闌妹妹喜歡我?！?p> 冉冉立刻警惕起來，問道：“小闌妹妹？你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
程致遠見她審犯人一般質(zhì)問自己，暗自好笑，道：“我和小闌是兄妹關(guān)系?！?p> 冉冉問道：“只有她一個喜歡你？你可不許騙我！”
程致遠玩心忽起，笑道：“啊，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
冉冉臉色微變，問道：“是誰？”
程致遠搖頭晃腦，緩緩地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冉冉兩秒后反應(yīng)過來，指著自己問道：“我？”
程致遠笑道：“對呀，你放學后不回家，和我在這里幽會，還不是喜歡我么？”忽然發(fā)現(xiàn)冉冉臉紅了，心想：“不會被我說中了吧?！?p> 只見冉冉目光迅速轉(zhuǎn)向窗外，道：“我才不會喜歡傻子呢。”
程致遠說出這句玩笑話，提前已做好被打被罵的準備，不想冉冉聽完非但沒有發(fā)火，反而露出忸怩之態(tài)。他隱隱感覺出什么，問道：“你真的喜歡我？”
冉冉氣道：“是我在問你，你不許問我，任何問題都不許問。”
程致遠更加確信，道：“好吧，我不問了?！币兄芭_，不再吭聲。
隔了一會，冉冉先耐不住了，道：“喂，傻子，你在想什么呢？”
程致遠道：“我在想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班上應(yīng)該有許多男生喜歡你吧?！?p> 冉冉驕傲地仰起頭，道：“當然啦，不少人給我寫情書呢?！?p> 程致遠暗暗震驚，問道：“真的假的？”
冉冉道：“就在我書包里，不信你自己看?！泵撓聲f了給他。
程致遠擺擺手，道：“那是你的隱私，我不看。”冉冉重新背上書包，道：“不看拉倒?！?p> 程致遠問道：“秦孌呢？也有很多人寫情書給她嗎？”
冉冉道：“當然啦，她收到的情書比我多好幾倍呢，有這么老高?！眱墒直葎澮幌赂叨?，竟有半米來高。
程致遠自己癡戀秦孌，先前陳濤又喜歡秦孌，順理成章，他認為大家都愛慕秦孌。冉冉明顯夸大數(shù)目，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偏偏他竟信以為真，馬上發(fā)起愁來。其實他對秦孌本無非分之想，只希望能和秦孌成為像魚頭那樣無話不說的朋友，此外更無所求?？墒钱斅犝f有那么多人寫情書給秦孌時，他的競爭意識被喚醒了，忍不住暗罵自己拖沓，以致讓別人捷足先登。
在程致遠被陳濤壓制的那些年里，曾多次想要棄學去找小闌，對他而言這樣做很容易，可是終因秦孌的存在，他數(shù)度逆轉(zhuǎn)想法，最終堅持了下來。在那段時常絕望的日子里，秦孌是他上學的不二動力，宛如沙漠中盛開的一株白蓮，只要看上一眼，心中便充滿安慰。他想永遠守護這朵奇跡之蓮，為她驅(qū)趕所有不軌之徒，可是當一群好人來到沙漠以后，他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了，他有了爭取的想法，他要占為己有。
冉冉見他表情由愁轉(zhuǎn)哀，跟著眼中大亮，笑道：“騙你玩的，看你難過的都快哭出來了，真沒出息。”
程致遠剛做好戰(zhàn)斗準備，不料全是虛驚一場，當即不悅道：“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冉冉嘿嘿一笑，道：“你猜？”
程致遠道：“我不猜了，我生氣了。”
冉冉不理會他生氣，嘀咕道：“我也很奇怪，為什么我才來不久，那些男生就給我寫情書，秦孌明明也很漂亮，卻沒人給她寫情書呢。”
程致遠聽她這樣說，當真不勝之喜，道：“真的沒人給秦孌寫情書嗎？”
冉冉道：“是啊。”發(fā)現(xiàn)程致遠一臉喜色，鼻中哼了一聲，道：“高興死你了吧。”
程致遠笑道：“這倒是個好消息?！?p> 冉冉道：“你也不用高興太早，雖說你眼下沒有情敵，但我看秦孌也未必有心思喜歡你?！?p> 程致遠問道：“為什么？”
冉冉道：“她家很亂的，你不知道嗎？”見程致遠搖頭不知，又道：“秦孌和她媽媽住在她姥姥家，她姥姥家一大堆人，聽說除了秦孌媽媽，其他人都欺負秦孌?！?p> 程致遠不解，問道：“都是親戚，為什么要欺負她？秦孌還這么小，欺負她多可恥啊。就算她有不對的地方，耐心提醒一下就好啦，她又不是不知悔改的人?！?p> 冉冉道：“你這說法真是比三歲小孩還幼稚，親戚怎么就不能欺負？古代帝王家的親戚，還不是互相殺來殺去的？”
程致遠道：“這倒也是?！眴柕溃骸澳阒浪麄?yōu)槭裁雌圬撉貙D嗎？”
冉冉道：“我聽說秦孌的爸爸是個賭鬼，敗光了家里的錢，好像還欠了秦孌母家不少錢。他一拍屁股跑了，他老婆就得替他受人白眼，我猜大概是這么個情況。”
程致遠首次聽說這件事，喃喃道：“又是賭鬼惹的禍，秦孌真夠可憐的?！?p> 冉冉道：“秦孌只想學畫畫，就這么點廉價的愛好，她媽媽都很頭疼。對了，據(jù)說秦孌媽媽一個人做好幾份工作，辛辛苦苦，就是為了讓秦孌學畫。”說到這里，揚起下巴，緩緩地道：“還是我媽媽聰明，知道該嫁給什么樣的人。”
程致遠低頭沉思，心想：“原來秦孌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學畫的，真是難為她了?！?p> 冉冉道：“好啦，秦孌的事我也對你說了，你送我回家吧?！?p> 程致遠問道：“你家在哪？”
冉冉道：“我家在世外桃源啊?！?p> 程致遠笑道：“那豈不是要坐船去？”
冉冉?jīng)]讀過《桃花源記》，無法理解他的意思，道：“走路就行啦，也不是太遠，不然我也不會來這破學校上學，不過幸好還是來了?！闭f完，偷瞧程致遠，眼波中泛起迷離的色彩。
程致遠沒有注意到，道：“好吧，正好我要去公園，順路送你回家。”
二人剛走到校門口，冉冉便沖出校門，撲向一個打扮光鮮的美艷少婦，叫道：“媽，你來接我啦?！?p> 美艷少婦道：“一會兒你爸爸同學會，咱們得去參加。”
冉冉皺眉道：“我才不去呢，那幫人的小孩一個個都是書呆子，我不喜歡他們。”
美艷少婦道：“咱們不去，你爸爸回家又要嘮叨了，聽話，回頭媽給你買新衣服?！?p> 冉冉道：“去了就走。”見媽媽同意，回頭對程致遠道：“傻子，你自己回家吧?！?p> 程致遠點點頭，目送冉冉隨少婦上了一輛轎車。獨自向公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