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的豆丁見程致遠和魚頭有說有笑，走來問道：“致遠哥，魚頭哥，你們是不是又發(fā)明新游戲了？”
魚頭笑道：“是啊，我們發(fā)明了一個新玩法，叫一個蘿卜一個洞?！?p> 豆丁臉露喜色，問道：“這個游戲聽起來很好玩，怎么玩??？”
魚頭道：“你挖個坑，然后把腦袋埋在里面，我用鐵鍬撮土將坑填滿，拍嚴實了，明年春天你就多了一個孿生兄弟?！?p> 程致遠莞爾道：“你別捉弄人家，就算此法真的可行，也不該是孿生兄弟，而是連體兒?！?p> 豆丁本來有些將信將疑，聽程致遠說完，呵呵樂道：“魚頭哥，你又耍我了。”
魚頭正色道：“沒耍你啊，你沒看過前幾天那部電影嗎，有個人直接從土里跑出來了。”
豆丁道：“你說的那個是女鬼，根本不是人?！倍苟〖庵ぷ诱f話，幾個孩子聽他提到女鬼，立刻圍了過來。
魚頭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鬼，我偏說她是人?！?p> 小猴兒接口道：“魚頭哥，你真的看錯了，那個女的就是女鬼，她后來還吃人了呢。”
魚頭道：“這世上哪里有鬼啊，都是騙小孩兒的?！?p> 小猴兒道：“有鬼的，肯定有鬼，不然電視里不能那么演。”
魚頭不屑道：“那你請鬼出來，咱們跟他玩玩。”
小猴兒道：“我可不敢，而且鬼只在晚上出來?！?p> 魚頭道：“膽子真小，你請他出來，我現(xiàn)在就跟他玩?！?p> 小猴兒知道請不來，不再接話。
豆丁忽然想起一事，道：“魚頭哥，我知道哪里有鬼，就在鬼屋?！?p> 魚頭問道：“你在鬼屋見過？”
豆丁道：“我沒親眼見過，但是大家都這么說?！碧岬焦砦?，更多孩子聚了過來。
程致遠聽他們聊到鬼屋，隱隱有些想法，問道：“你們大家都去過鬼屋嗎？”見孩子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都說沒去過，心中暗喜，問道：“如果我去鬼屋探險，大家覺得我勇不勇敢？”眾人一齊點頭，道：“勇敢。”
程致遠來了興致，問魚頭：“你去不去？”
魚頭道：“你還真信啊，鬼屋就是個破倉庫，我早就聽說了，因為有點兒遠，所以一直沒去?！?p> 程致遠道：“他們都不敢去，咱們?nèi)ゴ騻€樣，沒準能開發(fā)出一個玩樂的地方呢?！?p> 魚頭見他躍躍欲試，猜到他的心思，道：“你去我就陪你去，回頭你就對秦孌說是自己去的，她雖然不知道鬼屋是個什么東西，但是一聽到這名字，我的喜酒一定有著落了?！?p> 程致遠道：“鬼是一定沒有的，咱們只是過去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p> 魚頭道：“我沒問題，絕對奉陪到底。”
程致遠問眾人：“你們?nèi)ゲ蝗?？?p> 孩子們有些猶豫。小猴兒道：“致遠哥，鬼屋很恐怖的，我勸你還是別逞能了?！?p> 程致遠笑問：“小猴兒，你為什么覺得那里很恐怖？”
小猴兒道：“那里真的有鬼，我要是騙你，我是小狗?！?p> 魚頭道：“我倒真想見見鬼到底長什么樣?！?p> 這時五年級的小智走了過來，聽到他們在談?wù)摴砦?，問道：“鬼屋怎么啦？?p> 程致遠道：“小智哥，我和魚頭想去鬼屋看看?！?p> 小智道：“你們?nèi)ツ歉墒裁?？?p> 魚頭道：“探險啊?！?p> 小智道：“不能去，那里鬧鬼的?！?p> 程致遠和魚頭聽他居然也這樣說，對望一眼，都覺可笑。
小智道：“你們要去探險，就去附近的精神病院吧，那里門衛(wèi)老大爺很兇，如果你們避開了他，順利進入籃球場，我就承認你們厲害了。”
魚頭道：“那算什么，大爺再兇，也兇不過鹽化廠的大狼狗。”
小智道：“你們?nèi)}化廠那邊玩兒也可以，雖然現(xiàn)在大野地不如夏天，但是玩的東西也挺多的，反正別去鬼屋就行了?！?p> 小智越不讓去，程致遠反而越想去，問道：“小智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為什么大家管一間倉庫叫鬼屋呢？”
小智道：“因為十多年前那里死過人?！贝搜砸怀?，小孩子們瞬間安靜下來。
魚頭問道：“死過人？怎么我從來沒聽人說過?！?p> 小智道：“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當然我也沒出生呢，是我爸告訴我的。”
程致遠道：“因為那里出過人命，所以才有了鬼屋這個的名字，是嗎？”
小智道：“不完全是，死人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近些年那里也鬧鬼過?！?p> 程致遠和魚頭異口同聲：“鬧鬼？”孩子們也吃了一驚，所有人都看向小智。
小智回憶道：“聽我爸說他很早就參加工作了，當時還沒有化纖廠呢，他在鹽化廠上班。那時我爸住在我奶家，我奶家在鐵道南，每天我爸騎自行車上班都會經(jīng)過鬼屋，因為那里可以抄近路。我上幼兒園的時候，我爸和我媽都去化纖廠上班，每天早晨我爸騎車送我去幼兒園，也都會經(jīng)過鬼屋那一帶。我當時看我爸每次都繞路騎，就問他為什么，我爸怕我害怕，當時沒告訴我，后來我才知道鬼屋里鬧鬼過?！?p> 程致遠問道：“究竟是怎么鬧鬼的？”
小智道：“就在我上幼兒園那年，鐵道南有個初中生去鬼屋探險，然后沒多久他就死了。我爸怕我沾染邪氣，所以寧愿繞路走。坦白說，那次我聽我爸說完，也很想去鬼屋探險，可是后來又聽說了一些鬼屋的傳言，我就不敢再去了。”
孩子們聽完小智的話，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誰都沒有察覺小智說“不敢再去”而非“不敢去”。
程致遠從水泥管上一躍而起，興奮地道：“正好，今天咱們就過去看看，正好讓小智哥得償所愿?！彼麖臅项I(lǐng)會到，迷信之說大多緣于湊巧趕上，并非真有鬼怪從中作祟，所以全不擔心。
小智道：“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去嗎？”
程致遠見他一臉嚴肅，坐回水泥管上，問道：“為什么？”
小智道：“我猜你一定不信鬼神一說，其實我原來也不相信，可是后來親眼見過，再不信也得信。剛才我忘記說了，那個初中生哥哥死后，鬼屋當時還沒被稱為鬼屋，是因為后來……”說到這里，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zhàn)。
小猴兒問道：“小智哥，你冷嗎？”
小智道：“我不冷，只是有點后怕?！睂π』◣酌⒆拥溃骸靶』妹茫銈?nèi)ツ沁呁姘?，哥哥們要說話，你們聽了會害怕的。”
小花十分乖巧，對周圍女孩子道：“我們?nèi)ネ嫣孔影?。”呼啦啦一幫人跑了開去。幾名小男孩也跟去玩了。
小智問小猴兒和豆丁：“你們想聽嗎？可不要害怕啊?！?p> 豆丁立刻道：“我想聽?！?p> 小猴兒見與自己同齡的豆丁都不怕，猶豫一下，道：“我也想聽?！?p> 小智見他們不肯走，道：“那好吧，聽完想辦法忘了，千萬別記在心里。”
程致遠道：“小智哥，你說吧，他們也都是大孩子了。”
小智頓了一頓，道：“還是從頭講起吧。就在兩年前的夏天，那時候我還沒搬來呢。一天早上，我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當時也沒多想。吃飯的時候，我媽問我爸，今天早上收破爛的怎么沒吆喝。我才突然想起來，以前每天早上，我都是被收破爛那人的破鑼嗓子吵醒的，今天卻沒聽到。我爸說那人可能病了，所以沒來叫喊，然后過了幾天，收破爛的叔叔就死了。你們猜他是怎么死的？”
程致遠道：“病死的吧。”
小智道：“不是，是溺死的。聽說尸體打撈上來，整個人都泡腫了?！?p> 程致遠問道：“這件事和鬼屋有什么關(guān)系？”
小智道：“這件事發(fā)生后，鬼屋的名字就誕生了。過去鐵道南的人都管鬼屋叫大倉庫，現(xiàn)在所有人都叫那里鬼屋?！?p> 魚頭道：“我知道大倉庫，九棟樓的大人現(xiàn)在也這么叫，只有小孩叫它鬼屋?！?p> 小智道：“可能大人怕嚇到小孩，而且這里距離鬼屋也不近，一般的孩子不會去那邊玩，所以就沒改變叫法。
程致遠問道：“那位叔叔在哪里溺死的？”
小智道：“在大野地的蘆葦塘里?！?p> 程致遠背后一涼，沒有再問。
小智觀察程致遠的表情，道：“你也覺得奇怪吧，還有更奇怪的呢。那位叔叔收破爛的三輪車，警察在鬼屋外面找到了。”
魚頭對那一帶比程致遠了解，道：“鬼屋距離蘆葦塘挺遠吶，他想去蘆葦塘里洗野澡，為什么不騎三輪車去呢，走過去多累?。俊?p> 小智道：“收破爛的叔叔沒有親人，這件案子最終草草了結(jié)，具體情況我也不太了解。不過據(jù)說叔叔失蹤前幾天，曾經(jīng)對人說過要去鬼屋住。他一直沒有家，要去鬼屋住也合情合理，畢竟那里有房子可以遮風擋雨，總比睡露天好?！?p> 程致遠想了一會，道：“這事當真邪門?！?p> 魚頭道：“這有什么邪門的，那個叔叔找到很多破爛，心里高興，就跑去水塘邊玩了。玩著玩著，不小心掉進水塘里，他不會游泳，一不小心淹死了。就這么簡單?！?p> 小智道：“當時警察大概也是這個看法，說他是失足跌入蘆葦塘的?？墒悄銈冇兴恢?，那個叔叔并不是本地人，他的家在濱城一座島上，那里四面都是大海。”
魚頭道：“這也很正常啊，海邊長大的就一定會游泳嗎？我看未必見得。”
小智道：“那個叔叔幾年都不洗一次澡，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游泳，你這樣說也很合理?！?p> 魚頭道：“那你看看。”
程致遠道：“幾年都不洗澡，為什么還要去蘆葦塘呢，那可是夏天啊，蘆葦中間全是蚊子?！?p> 小智點了下頭，繼續(xù)說道：“那個叔叔死后，謝佳迪曾經(jīng)組織幾個小學生去探險，當時我覺得謝佳迪很可靠，也跟著他們?nèi)チ?，然后……?p> 魚頭問道：“然后怎么了？”
小智臉上一紅，低聲道：“然后我回家以后，就……就開始尿床了?！?p> 魚頭哈哈大笑，道：“兩年前的事，那時候你都上三年級了，居然還會尿床，哈哈哈，讓我笑一會兒?！?p> 小智道：“你沒看到當晚的情景，所以才認為可笑。我們?nèi)ヌ诫U的時候天都黑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嗎？鬼火，貨真價實的鬼火。”
魚頭登時止住笑，問道：“真有那玩意兒？”
程致遠道：“人的骨頭里有磷，磷被氧化，尤其是夏天干燥，更容易儲存能量，自燃形成鬼火?！?p> 小智道：“對，你說的很正確，后來我在書里也查到了?！?p> 程致遠道：“通常鬼火在墓地里能見到，那也得是晚上，白天就算產(chǎn)生鬼火，因為陽光太強烈了，很難明顯觀察到?！?p> 小智道：“說得沒錯。”
程致遠道：“古人缺乏自然科學常識，所以才有鬼火一說。我看鬼屋雖叫鬼屋，未必真的有鬼?！彼緛硗耆恍庞泄?，這時言語模棱兩可，不敢再妄加斷語，顯然小智的話動搖了他的立場。
小智道：“致遠，你學問很好，我雖然比你大一歲，也不如你懂的多?！?p> 程致遠道：“你當時不懂，現(xiàn)在懂了，也就沒必要再害怕了。尿床那種事，都是因為害怕引起的。”
小智點了下頭，道：“那晚我們來到鬼屋不遠的地方，就沒再向前走。我當時藏在謝佳迪身后，說來慚愧，我想如果真有惡鬼出來，吃了他以后就不會再來追我了?！闭f到這里，臉上深有愧色。
程致遠道：“你也不想佳迪哥真被吃掉，只是覺得他比你膽子大，年齡也比你大，所以想依賴他的保護，這也不能怪你?！?p> 小智感激地看著程致遠，道：“我當時真的很害怕，本來我也不十分想去，只是大家都張羅要去，又是謝佳迪抻頭，你聽說過他吧，他這個人很有膽量，力氣又大。我看大家都去，如果不去不免被人小看了，這才硬著頭皮去了。我們當時躲在草叢里，誰也不敢出聲，任憑蚊子在身邊叮咬，也不伸手驅(qū)趕。后來鬼屋外面出現(xiàn)鬼火，而且越來越多，到處飄來飄去，我們看完都害怕了。鬼屋里又不斷傳出哀嚎的聲音，特別像女鬼的哭聲。謝佳迪壯著膽子走過去看了一眼，扭頭便回。然后我們原路返回，一路沒人說話，到了我家樓下，謝佳迪才說剛才他看到鬼屋里有血一樣的紅色光芒。當晚我就尿床了?！?p> 小智說完，眾人盡皆沉默，不遠處小花的嬉笑聲清晰傳來：“三月里來桃花紅，一腳跳進桃花房，四月里來杏花香，一腳跳進杏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