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遠到家后，先洗了把臉，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盤膝打坐。
洗臉時，他腦中不斷在想：“爸爸，等我再見到郝爺……楊師父時，咱們父子就能團聚了，咱們終于能夠見面了?！?p> 打坐時，他仍是思潮起伏，時而幻想父子見面后，打動人心的感人場面；時而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功夫練好，再見楊萬儀時須得表現(xiàn)一番，叫他大吃一驚……
不知不覺想到魚頭身上，尋思：“魚頭之所以討大人歡心，因為他臉皮夠厚，等我見到爸爸的時候，也得厚起臉皮，拼命撒嬌才行?！毕氲阶约浩疵鰦傻臉幼?，不由得笑出聲來。
楊萬儀告誡他練功時該當心如止水，堅守意念，現(xiàn)下他滿心興奮，根本無法平靜。他知道這樣是練不下去的，反正三年之期甚遠，并不急在一時半刻，索性不練了，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心里想些高興事。
暗自歡愉了一陣子，這才想到楊萬儀留下的油紙包，打了開來，原來是一本冊子，封面寫著《百川歸》三個大字。翻開一看，內容竟全是手寫，而非打印，不禁好奇，當下翻看起來。
立春過后，三月將至，北方卻無陽春之暖。寒假尾聲，冰雪消融，只剩陰暗角落里還殘存著冬日的氣息。
寒假里程致遠住在光明山莊，每隔幾日便向陳雄請教武功。自從他受到楊萬儀提醒，表面對陳雄加意恭順，內心卻再無半分敬意。陳雄見程致遠資質雖佳，人卻單純，甚至有些愚鈍，于是不再刁難，撿些粗淺功夫傳授，應付了事。二人互相應付，自然而然日益疏遠。
由于春節(jié)期間攢下懶惰，加之開學總會令人感到出其不意，開學當日，上學路上，學生們大多哈欠連天，表現(xiàn)得少氣無力。
天空湛藍，和風微溫，程致遠春風得意，迫不及待想去學校。他寒假里除了練武睡覺，無時不刻不在想念秦孌，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秦孌，心中雀躍，如似萬馬奔騰。
寒假之初，魚頭將寒假作業(yè)妥善珍藏，昨晚才想起來，立刻去找程致遠借作業(yè)。他通宵達旦趕抄，還剩一小半未完成，上學時也是沒精打采。
來到班級，冉冉見程致遠到來，立刻上前質問：“傻子，我打電話你怎么不接？”
程致遠道：“我和媽媽一直住在姑姑家?！?p> 冉冉道：“所以你是沒聽到，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嘍?！?p> 程致遠道：“冉大小姐的電話誰敢不接？反正本傻子是沒那膽子。”
冉冉笑道：“算你懂事?！?p> 程致遠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冉冉道：“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程致遠道：“原來是找我閑聊啊?！?p> 冉冉道：“我當時有事要問你，但是你沒接電話，我心里把你罵了一通，現(xiàn)在沒事了?！?p> 程致遠道：“那好吧，以后你不開心，盡管在心里罵我，反正我又聽不到?！?p> 冉冉道：“還用你說。對了，你怎么沒給我拜年啊?！?p> 程致遠笑道：“我為什么要給你拜年啊，你又不給我壓歲錢。”
冉冉拿出一個紅包，舉在手上，道：“誰說我不給了?！?p> 程致遠見她有備而來，笑道：“現(xiàn)在拜還來得及嗎？”
冉冉點頭道：“來得及，你快拜?！?p> 程致遠心里默默遣詞，拱手道：“晚輩程致遠，給冉冉拜年。祝冉大小姐越長越帶勁，嘎嘎好看，賊拉拉地漂亮，白凈凈地，像大白饅頭似地。”
冉冉哈哈大笑，道：“胡說八道?！毙χ琢怂谎?，將紅包給他。
魚頭問道：“有我的嗎？”
冉冉道：“你不是拜過年了嗎，怎么還要？”
魚頭道：“壓歲錢早就花完了?！?p> 冉冉道：“你媽媽沒給你壓歲錢啊?！?p> 魚頭道：“給啦，又收回去了，說是幫我保管?！?p> 冉冉笑道：“下次我也幫你保管，等你娶媳婦再還你?！?p> 魚頭撇嘴道：“那得等到什么時候。”知道冉冉不會再給，開始悶頭補作業(yè)。
冉冉問程致遠：“你過年收到多少壓歲錢？”
程致遠道：“一千多塊?！?p> 冉冉驚訝道：“怎么這么多？我爸爸也只給了我兩百，還是我磨來的。”
程致遠道：“姑姑一個人就給了我一千，還有其他人給的?！?p> 冉冉道：“你姑姑好有錢啊，她是做什么生意的？”
程致遠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她很有錢?！?p> 冉冉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親戚，倒是小看你了。”
魚頭接口道：“她姑姑一個轱轆就值好幾萬呢?！?p> 冉冉問道：“什么轱轆？”
魚頭道：“就是汽車轱轆啊?！?p> 冉冉道：“原來你姑姑是開輪胎廠的，那個生意好像很賺錢啊?！?p> 程致遠微笑坐下，不置可否。
第一節(jié)下課，程致遠見冉冉不在教室，走去秦孌身邊坐下，問道：“假期過得怎么樣？”
秦孌禮貌一笑，道：“整個假期我都在學畫，很充實。你呢？”
程致遠道：“我也過得很充實，每天都在練功夫?！?p> 秦孌問道：“你學的散打嗎？”
程致遠道：“我學的比較雜，更像是傳統(tǒng)武術，由內而外的那種?！?p> 秦孌對武術方面一竅不通，換個話題，道：“還要感謝你的幫助，我才能順利報名油畫課?！?p> 程致遠笑道：“那也不用客氣，對了，我這里還有兩千元，回頭給你交學費買畫具。”
秦孌道：“不用了?！?p> 程致遠道：“錢我都帶來了?！?p> 秦孌忸怩道：“真的不用了，我不想總給你添麻煩?！?p> 程致遠道：“上次不是說好了嘛，等你考上中央美院，第一幅作品必須送給我，還不能收一分錢?！?p> 秦孌笑笑，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四方紙包，交在程致遠手上，道：“上次答應你的肖像畫?！?p> 程致遠心頭一喜，當即便要撕開報紙觀看大作。
秦孌按住他手，道：“回家看吧?！?p> 程致遠知她靦腆，不愿讓其他同學知道此事，點頭道：“好，我回家再慢慢欣賞。”
秦孌道：“畫的不好，你別見怪。”
程致遠道：“你又在謙虛了，怎么會不好呢?！?p> 秦孌道：“我第一次畫油畫，沒有經(jīng)驗，而且是憑著印象畫的，容易不像?！?p> 程致遠道：“各花入各眼，像我這么懂得欣賞你的人，自然能看出暗藏的精彩，還有……還有你畫畫時的想法?！?p> 秦孌臉上一紅，道：“你能喜歡就好，你回去吧，冉冉要回來了?！?p> 程致遠道：“那我先回去了?！?p> 秦孌點了下頭，拿出課本。程致遠趁機將錢塞進她抽屜里，轉身回座位去了。
第二節(jié)下課，程致遠等不及了，將報紙裹的畫框藏在校服里，溜去教學樓后。
教學樓后無人經(jīng)過，程致遠將報紙包取出，見秦孌裹得嚴嚴實實，當下小心翼翼拆開。除掉包裝之后，一幅黑白相間、色彩單調的油畫像映入眼簾。
正如秦孌所言，畫像與程致遠并不十分相像。程致遠掃過一眼，正感失望，緊接著便被畫中人的目光吸引住了。他見畫中人劍眉星眸，目光深邃，盯著眼睛看時，有一種被吸進無底深淵的感覺。他盯著這雙眼睛看了十幾秒，抻直手臂，拿遠再看。
端詳一會，見畫中人五官與自己相近，輪廓線條卻十分硬朗，更像是個大人的面相，暗想：“這明顯是長大后的我嘛。”卻又自忖并無畫中人那般雄姿勃發(fā)、英武桀驁的氣質，不由得又想：“原來我在秦孌印象里是這個樣子，看來他盼望我能成熟冷靜，而不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彼查g想到陸子峰，驚道：“難道秦孌喜歡陸子峰那種類型的？”
站在原地想了一會，自覺還是期望過高引發(fā)了失落感，輕嘆一聲，將報紙疊好，與畫框一同藏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