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中始終跪在地上,程致遠走到他身邊蹲下,見他雙目緊閉,伸手搭他脈搏,脈象強勁有力,一時搞不清他為什么會突然暈倒。
扶著張昊中側(cè)躺在地,回想先前打斗經(jīng)過,料想以張昊中這等強壯,自己那幾拳幾腳又沒打向要害,該當不致令他受傷才對。跟著便想到是心臟病發(fā)作,繼續(xù)搭脈,聽了良久,張昊中脈象平穩(wěn)。伸手到他衣服里面,觸摸心跳頻率,又附耳傾聽心音,均無任何異常。
暫且排除心臟突發(fā)疾病的可能,跟著猜想會不會是他飲酒后劇烈運動導致血管破裂。湊近聞了聞他嘴唇,只有很輕微的酒味。撬開嘴巴再聞,酒味反而輕了許多,思忖:“那時他撞翻了桌子,這酒味難道是他衣服上的?”
繞到張昊中后背聞了聞,果然腰部有股濃烈的酒味,心想:“先前屋中人人飲酒,怎么就他沒喝?難道他正在吃感冒藥,還是胃腸不適?”
正想著,遠處傳來“啊”的一聲慘呼,抬眼望去,就見有人倒在地上。
只見大年快速退后,厲聲問道:“你干什么?”
常哥射倒甩棍,立刻裝箭,眼看大年相距較遠,立刻將箭尖對準小歡。
小歡本以為弩箭走火,誤中甩棍,但見常哥這等氣勢,顯然是故意射中甩棍的。他想不通常哥為什么要這么做,一臉恐懼站在原地。
常哥射倒一人,胸中惡氣出了大半,聽到大年在身后提醒:“小歡,傻孩子,快跑啊?!豹熜σ宦暎牡溃骸皻⒁粋€是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們?nèi)細⒘?,再編個理由去向老大領(lǐng)賞。反正我成了廢人,老大也不會在乎我是否繼續(xù)為社團效力,那時我逃到南方,從此再也不回來了?!币幻嫦胫幻婵蹌討业?。
小歡正看向大年,很想詢問他為什么要跑,常哥為什么要這么做,自己已然胸口中箭。
大年見小歡倒地前后,始終一副懵懂的表情,好似這一切本來不該發(fā)生。他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惶恐,更不多想,轉(zhuǎn)身向程致遠奔去。
程致遠沒料到常哥這時候還會屠戮自己人,眼看大年直線向自己這邊跑來,急叫:“往左,再往右,不要跑直線?!?p> 大年經(jīng)程致遠提醒,這才改變跑法,回頭看時,常哥緊跟在后,而且剛剛裝好了箭。
程致遠提醒完大年,立即低頭尋找地上,可是除了泥土,連一粒石子也沒有。伸手摸向后腰,這才想到剛剛匕首已經(jīng)丟進對岸草叢,心想:“看來只能近身肉搏了?!毕蚯皼_去,喊道:“瞎眼狗,你的眼睛是我弄瞎的,有種咱們一對一……”
話猶未畢,大年已經(jīng)摔倒在地,常哥跟上,發(fā)箭射向大年后心。
大年立時口噴鮮血,再也爬不起來。
常哥瞄了程致遠一眼,一面裝箭,一面對大年冷笑:“我他媽最討厭你這張嘴,現(xiàn)在好了,你可以永遠閉嘴了?!?p> 大年自知命在頃刻,趴在地上咳血說道:“我早……早知道有這么一天,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動手吧?!?p> 常哥裝好箭,將箭尖對準程致遠,逼得程致遠只得停步。耳聽大年呼吸聲怪異,料想肺部已被自己射破,鼻中一哼,冷笑道:“你想求個痛快,我偏不給你,你不是喜歡成天把報應(yīng)掛在嘴邊嗎?慢慢等著氣竭而死吧?!?p> 大年道:“我在黃……黃泉路上……等你?!闭f完,表情恢復平和,閉起眼睛,等待死亡降臨。
程致遠見到大年眼縫中不斷涌出淚水,不知這份悲傷源自對死亡的畏懼,還是出于對平生罪行的懺悔,暗想:“鳥畏死,其鳴哀,人反本,故言善。這次大年叔叔若能活下來,余生他會選擇怎樣開始,還會繼續(xù)錯下去嗎,還是從此洗心革面?”
本來他對常哥殘忍的手段感到滿腔憤怒,很想痛打常哥一頓泄恨,但出于對生命的敬畏,眼看大年不再咳血,或許真有救活的可能。他很希望大年活下去,很想看到他改邪歸正,于是暫且將憤怒擱下,對常哥道:“你只剩下最后一枝箭了,絕對不是我的對手,只要把弩放下,帶著箭走,我不會為難你?!?p> 常哥接連放倒三人,殺得順手,膽氣也豪壯了,雖然僅剩下一枝箭,但想程致遠手無寸鐵,正面對抗優(yōu)勢全在自己手上。冷笑一聲,道:“今晚我是倒霉透了,不過總算走運一次。真想不到哇,你居然還敢回來,哈哈,既然回來了,干脆就留下吧?!币贿叒熜?,一邊向前走去。
程致遠見他走向自己,仍站在原地道:“沒有人可以隨便剝奪他人的生命,哪怕是你這種人的生命?,F(xiàn)在我還沒改變主意,再勸你最后一回,不要做無謂的抗爭,馬上離開這里。走錯了路可以重來,錯誤的人生可以重新開始,不要一錯再錯……”
常哥走到十米之外,放慢腳步,緩緩接近程致遠,笑道:“是么,你會這么好心嗎,一整晚我都在想辦法弄死你,你居然肯放我走?”
大年聽出常哥話中殺意十足,仰脖看向二人,沒想到竟站得如此之近,而且距離還在慢慢縮短。用最后力氣喊道:“小孩,你快跑……咳咳……他要殺你……”堪堪說完一句話,又劇烈咳嗽起來。
程致遠瞥了大年一眼,目光繼續(xù)鎖定常哥,喊道:“大年叔叔,你再堅持一下,不要說話?!?p> 大年不住咳血,身子蜷成一團,心想:“我們都該死,你又何必跑回來送命呢。”
常哥早已進入理想的射殺范圍,聽程致遠開口說話,迅速端起弩箭,箭尖指向程致遠眉心。
全世界他最痛恨的非程致遠莫屬,殺人滅口,根本原因是程致遠打瞎了他左眼。他接近程致遠的過程中,程致遠始終不動,他想到大仇將報,激動得手心出汗,連左眼也不疼了。
他端起弩箭后,見程致遠仍是不動,不由得心中狂喜。在這狂喜之中,也帶著一絲遺憾,心想:“一箭射死了你,難解老子心頭之恨,不如慢慢折磨你到死。最好那個女的趕來救你,我先在你面前折磨她,讓你生不如死,等你體會夠了,像我一樣絕望的時候,我再殺她,最后殺你。”
他咬牙切齒想著,箭頭隨著想法向下移動,改為瞄準程致遠胸膛。七米的距離,他自信絕對可以命中目標。
常哥所有的表情,程致遠盡收眼底,輕嘆一聲,道:“看來你不會改變主意了,也好,惡貫到此,終于滿盈?;蛟S你很有江湖經(jīng)驗,可惜閱歷太淺,不知這世上高明人的手段。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p> 常哥嘴角上揚,調(diào)整好呼吸,根本不理會程致遠說什么。
程致遠始終在留意常哥動態(tài),眼看他手臂微微回縮,整體重心下移,知道他要射箭了。
果然剛想到這里,常哥便扣動扳機。
長箭離弦之后,夾帶“嗖嗖”破風鳴響,箭尖頃刻間已飛到程致遠胸前。
程致遠跨立而站,待箭頭飛到前方兩米時,已估測出射速,雙腳腳掌迅速沿逆時針轉(zhuǎn)動,于剎那間側(cè)過身去。伴隨身體轉(zhuǎn)動,他俯下上身,自然地抬起左足,提起左臂,箭尖直接貼著他左掌下緣飛向中指指尖。當箭桿末端的羽毛觸及到他手掌時,立刻并攏拇中二指,鉗住一撮羽毛。
他感覺左臂被箭扯了一下,便即松開手指,不等左足落穩(wěn),后足猛地發(fā)力,向前躥出一步,然后左足跟上,在地上重重一踏,身體彈射飛出。
同向同速相對靜止,弩箭雖快,程致遠的瞬時爆發(fā)力比之不弱分毫。為了彌補這分毫的差距,他飛出后疾探左手,剛好觸到箭桿末端。他沒有立刻握住箭桿,而是使出“三才交錯步”,雙腳連環(huán)點地,以迅捷無倫的步法側(cè)向進閃。
幾次削力之后,程致遠和長箭的速度同時慢了下來。他趁機探出右手,二指夾住箭桿。箭桿在半空中停頓一下,跟著便如螺旋槳般在他指尖快速旋轉(zhuǎn)。
他這一招徒手抓箭,細節(jié)之把控,操作之復雜,當真神乎其技,卻只在眨眼間便完成了。他轉(zhuǎn)筆般轉(zhuǎn)動箭桿,隨后抬手一揚,長箭飛向空中,落下后扎進泥土。
常哥心中認定此箭必中,然而不知程致遠使用了什么手法,竟將如此凌厲的箭速化解,只看得他嘴巴不自覺張大,牽動面部神經(jīng),居然忘了理會疼痛。
程致遠使出“四象循環(huán)步”,向前騰挪跳躍,一連串動作下來,仿佛化身一個彈球,忽起忽落,如鬼如魅,片刻間已欺身常哥近前。
常哥眼花繚亂,看看程致遠背后飛揚的塵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