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去。
大清晨的。
賈玝就是先趕到榮慶堂門口,要拜別賈母這個老封君。
對著站在門口才十二歲的金鴛鴦,賈玝拱手躬身道:“鴛鴦姐姐,還請轉(zhuǎn)達老祖宗,玝來辭行的。”
快速打量一下干凈利索的賈玝,金鴛鴦頷首客氣道:“五爺稍后?!?p> 很快的,鴛鴦就從里屋內(nèi)走出,對著賈玝道:“五爺,老太太說了:你放心去就是了,不要管這些繁文縟節(jié)了,你的心意已經(jīng)傳達了。
你以后在國子監(jiān)里好生學習,不要想府里了,等到合適的時候,讓二老爺幫你外放謀個官。”
躬身身子,賈玝道:“多謝老祖宗好意,愿老祖宗福泰安康,長命百歲?!?p> “鴛鴦姐姐,再會?!庇质菍x鴦點了點頭,賈玝就是轉(zhuǎn)身離開。
…………
半個多時辰后。
賈玝從王熙鳳特意吩咐人開的角門走出,面帶些淡意,看不出喜怒哀樂。
“五爺?!痹诮情T外侯著的張金牛,牽著馬車恭聲問候道。
踩著張金牛趕忙放著的圓木凳,上了馬車的賈玝撥開黑布簾,頭從馬車內(nèi)的小窗探出些,道:“走吧,去國子監(jiān)?!?p> 張金牛粗聲道:“得。”
一躍上馬車,張金牛就是開始驅(qū)趕馬車起來。
坐在馬車里,賈玝打開馬車內(nèi)兩個一尺長短左右的箱子。
左邊的箱子多是些日需用品。
右邊的箱子則塞滿了書籍。
拿起一本有過注釋的《大周律法》,賈玝就是研讀起來。
科舉雖然基于四書五經(jīng)。
但國子監(jiān)里能學習的不止是四書五經(jīng)。
國子監(jiān)內(nèi)設(shè)有禮、樂、律、射、御、書、數(shù)等科,可以說是比較全面的了。
當然,國子監(jiān)里重點還是學四書五經(jīng)。
畢竟大周朝科舉只有進士科。
進士科,考的就是經(jīng)義文章。
…………
辰時。
在一條長街前停下馬車。
張金牛回頭道:“五爺,國子監(jiān)到了。”
聞言,賈玝走下馬車。
入目的是一條長街,這條街路上比其他地方,明顯多了不少高談闊論的儒衫綸巾的讀書人。
長街盡頭則是一座大門。
門上刻著的國子監(jiān)三個極為顯眼的大字。
眼神指向國子監(jiān)正門,張金牛粗聲道:“五爺,這就是國子監(jiān)街,里面是國子監(jiān)的正門?!?p> “嗯,拿著行李,隨我來吧?!辟Z玝點了點頭。
在張金牛背起兩個木箱后。
賈玝走入了長街,張金牛緊跟著。
看到這么個孩子,國子監(jiān)街上的青衫儒士們禁不住側(cè)目起來。
到了國子監(jiān)正門的時候,兩個健壯的衛(wèi)士擋在了賈玝面前。
不卑不亢,賈玝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文書。
面帶詫異,左邊的男衛(wèi)接過文書,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這才放心確認國子監(jiān)入學文書是真的。
對著右邊那個衛(wèi)士點了點頭,兩人很快讓出一條道路。
見到賈玝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孩童順利進入國子監(jiān),留意賈玝的四周青衫儒士們紛紛露出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來。
這么???
王侯貴胄?
“我去看看這是哪家的?!卑素灾南?,一個略微白瘦,七尺左右的青衫儒士對著同伴說完,就跑進了國子監(jiān)里。
門衛(wèi)們也沒有攔,顯然是混了眼熟的。
此時。
賈玝走在國子監(jiān)里的一條兩側(cè)是槐蔭的夾道上。
國子監(jiān)很大,比榮國府大多了。
國子監(jiān)整體建筑自然是坐北朝南。
中軸線上分布著集賢門(大門)、太學門(二門)等等。
賈玝剛才通過的正門,就是集賢門。
國子監(jiān)的主體是在太學門內(nèi)。
當賈玝進入太學門的時候。
此時一個早已守在太學門的外罩灰袍,內(nèi)著藍衫的老者,目光頓時一亮。
小跑過來,對著駐足打量自己的賈玝,老者眼神帶喜色,面露和色問道:“敢問小相公,可是榮國賈府的?”
對著面前氣質(zhì)不庸的老者,賈玝抱拳作揖道:“未取功名,相公不敢當,至于本人乃是榮國公府的賈玝?!?p> 見果然是賈玝,老者先道:“既如此,老朽就喚你為賈公子吧?!?p> 隨后老者又稟明來意道:“賈公子,老朽是趙祭酒的書童,姓周,特意在這里等候公子的。公子若是方便,可否能和老朽走一趟。”
面露驚色,賈玝很快收斂起來,平聲禮貌道:“老人家言重了,既是祭酒喚,玝自當前去,還請老人家引路?!?p> 面色溫和,灰袍周姓老者側(cè)身示手道:“賈公子,請跟我來?!?p> “不敢,還請老人家先?!?p> 見賈玝堅持,老者也只能自己先一步。
一路上顯然有不少人認識灰袍老者。
但見老者是有正事,因此也沒有攔路什么的。
…………
在不少人側(cè)目下。
賈玝在周姓老書童引路下,終于到了一片竹林前。
看著面前翠綠的竹林,賈玝內(nèi)心暗道:“不愧是國子監(jiān)一把手啊,居然還養(yǎng)了片竹林提高逼格?!?p> 在竹林里的一條夾道前,周姓老者解釋道:“賈公子,祭酒喜歡清凈,平日空閑時候就在里面,請你隨我來。”
聞言,賈玝先是轉(zhuǎn)頭對著身旁隨行的奶大哥張金牛吩咐了句:“金牛大哥,你放下行李,在這里等我就是?!?p> 猶豫了下,滿頭大汗的張金??戳丝粗苄绽险撸S后點了點頭:“好,五爺,金牛就在這里等您。”
見此,賈玝才跟著周姓老者走入了竹林夾道。
邊走著,周姓老者好似隨口的問了句:“賈公子,你年齡尚幼,為何不多帶幾人?”
略微一思索,賈玝回道:“老人……周老伯說笑了,小子是來國子監(jiān)學習的,何必要那么多隨從。要不是我年幼,今日我就一人帶著行李來了?!?p> 樂呵呵的和善一笑,已經(jīng)多有白鬢老者,周大福贊道:“賈公子倒是頗有性子的,不怎么像是一般的紈绔勛貴?!?p> 干笑一下,賈玝口頭道:“老伯說笑了。”
內(nèi)心暗嘆著:“我倒是也想像紈绔子弟一樣多帶狗腿子啊,就是現(xiàn)在做不到啊?!?p> 接下來,周大福這個祭酒書童沒再多問什么。
很快的,到了一間雅致的竹屋前。
竹屋上書寫著:“悼唐竹居?!?p> 內(nèi)心腹誹竹屋怎么起了這么個名字,但賈玝也不好說什么,只是一言不發(fā)。
注意到了賈玝的神色,周大福這個祭酒書童解釋道:“賈公子,我們老爺?shù)磕畹牟皇翘瞥?,而是大唐詩詞文章。
我們老爺年過六旬,擔任祭酒三年有余,平日里素來愛詩詞文章。
但舉止大周,鮮有比肩大唐之膾炙人口的好詩名章?!?p> 賈玝面露恍然之色,道:“原來如此。”
聽到了門外的聲音,此時竹屋內(nèi)傳出了一個蒼老平淡的聲音:“大福,帶人進來吧?!?p> “明白了,老爺?!敝艽蟾R宦牭铰曇?,立馬恭聲正色道。
這邊知道了周老伯這個老書童的全名,賈玝禁不住多側(cè)目了下。
周大福。
這個名字在賈玝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可是有些名氣的呢。
跟著大福,賈玝有點拘謹?shù)淖哌M竹屋內(nèi)。
此時竹屋里。
白鬢微霜,眼睛卻是灼灼生輝的青袍老者見到賈玝,微微怔住,有些恍惚了下。
疑似故人來?。?p> 隨著深吸口氣,賈玝躬身行禮道:“學生賈玝,見過祭酒?!?p> 見賈玝這個故人之后自稱學生,青袍老者面露些追憶,一時也沒有多言。
趙青身為國子監(jiān)祭酒,賈玝是國子監(jiān)學生,在他面前自稱學生也說得過去。
“不必多禮了?!逼?,對著還保持躬身作揖的賈玝,趙青放下手中鵝毛筆,請嘆了口氣。
筆直回身形,賈玝盡量使自己不卑不亢道:“謝祭酒?!?p> 趙青見賈玝雖還有些拘束,但九歲能如此進退有據(jù)也是難得,心中不禁是暗暗滿意不少。
“國子監(jiān)雖不拘年齡,但你還年幼,為何急來呀?”趙青有意問道。
不緊不慢,賈玝回道:“回祭酒,學生求學若渴,再有家中祖母厚愛,故有幸來此?!?p> 峨眉略微蹙起下,很快的趙青又是道:“既來國子監(jiān),你可有文底?”
賈玝拱手回道:“四書五經(jīng)、《大周律法》、《詩經(jīng)》等皆已背熟,但大義未深曉,八股也未多熟,慚愧!”
點了點頭,放心不少的趙青又問道:“詩詞文章如何?”
“有所涉獵,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卻是不好多言?!辟Z玝“藏拙”道。
聞言,趙青默認一下,隨后緩緩道:“現(xiàn)國子監(jiān)里雖有些良莠不齊,但總體是好的,英才良杰眾多,若要揚名天下,必先利其器。
以你的年齡,所學已然不錯,但在臥虎藏龍的國子監(jiān)里,還遠遠不夠。
平日里務必記得修身恪己。
謙之!
學之!
勉之!
銳之!”
頗為意外趙青這位祭酒對自己的好意,但賈玝也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當即就是感激道:“學生謹記!”
看著賈玝這個從榮國公府出來的,卻行頭是干凈少貴的故人之后,趙青心中嘆了口氣。
又是道:“日后若有不懂之處,皆可來問老夫,老夫名諱趙青,字篤行?!?p> 將疑惑埋在心里,賈玝正色一拜道:“謝敬酒?!?p> 揮了揮手,趙青道:“大福,帶他去住處吧?!?p> 老書童大福恭聲道:“是的老爺?!?p> 轉(zhuǎn)身對著賈玝,老書童大??蜌獾?“請跟我來,賈公子?!?p> “周老伯客氣了?!?p> 等到賈玝離開后。
一口深深的嘆息從趙青這位當世大儒口中禁不住發(fā)出。
昔日松竹梅三友聞名大周。
如今只剩下他這個老竹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