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曾經(jīng)的小郵卒,現(xiàn)在的小亭卒的事情,老亭父也挺有感嘆,恰好蘇昂派他從外面采購了吃食,也就做得特別豐盛,一時間,簡陋的亭部快樂極了。
而蘇昂吃飯睡覺以外都是讀書,他點(diǎn)燃了九把文火,只差一把就能摘掉破格錄取的帽子,最重要的是:達(dá)到十把文火的話,等功勞足夠,就可以繼續(xù)晉升。
得功勞、廣聲名,從而加官進(jìn)爵,從而名聲更廣,從而眾生愿力更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修行。
恩師唐伯虎有言:在文杰前期的修行里,做官是最好的途徑,對此蘇昂很是認(rèn)同,因為從讀書人的角度來講,一開始都是為了家國天下。
于是他閉門苦讀,亭部的事務(wù)也沒停止處理,性子豪爽的季然和百姓已經(jīng)混熟,每次回來都會帶來一些他需要的消息。
小郵卒的修行更加刻苦,蘇昂每次看小郵卒恐怖的刀法,都很期待精怪到來的時候,小郵卒已經(jīng)夠厲害了,要是融合了妖氣,是不是能和頂尖的小俠過手一二?
蘇昂這樣想著,然而山鬼莜召喚的精怪沒到,那高懸在吏員頭頂上的鍘刀,卻是先行到來……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漆黑的夜里,南寧里忽的鬧騰起來,許多戶人家接連亮起燈火,也響起好些村民高呼叩拜的聲音,成片的火把燒了半夜。
而后天還沒亮,村莊的圍墻就跳出一人。
他頭戴黑色束冠,代表第二級上造的爵位,身上穿的卻是鎧甲,花紋古樸的青銅長靴上纏繞著有如疾風(fēng)一般的妖息。
遇林穿林,遇水踏波,這人一點(diǎn)沒有從行道上走的打算,從南寧里以一條直線直奔東山亭部,兩邊肩甲上掛著的血色布條被風(fēng)吹颯,帶起兩溜子血光長影。
而這血色的菱形布條上,左邊用黑色字體寫著大大的‘獄’字,右邊則是白色字體的‘刑’字,代表著一座鍘刀,專鍘酷吏人頭!
“獄掾衙門刀斧吏,奴家有禮了?!?p> 忽的,略微發(fā)白的天空響起一聲呼喚,這人正踏過一條小河,腳下一頓,半個身子都沉進(jìn)了水里,背上的奇門兵器飛入手中,而在他的右手之上,緩緩爬出了一條吐著信子的青蛇。
“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刀斧吏靖安眼觀鼻、鼻觀心,周邊的一切都映入腦海,他的妖息四處炸裂,引得河水泛起連片的青色毫芒。
任俠也分強(qiáng)弱,有些任俠驅(qū)使弱小的鬼靈精怪,說不上是融合妖氣,而是等同于吞噬了,可他融合的是一只有著小俠破六關(guān)實力的青蛇,他自己以及青蛇的神智都能保存,融合的也是真正的妖息。
足足融合過七次妖息,也是跨過七次生死關(guān)卡的他,有自信不懼怕縣南行道的任何異類。
可這時,一雙如玉般潔白的手摁上他的銀色束冠,刀斧吏靖安不由抬頭,對上了一雙如同皓白大月般清靈也是極端嫵媚的眼,他仿佛看見皓月當(dāng)空,也看見月中仙子踏著浮云而來,神智登時迷茫,連著青蛇都萎靡不振,一起跪在了冰冷的河水中。
來人卻是笑,唯美的臉龐之上,眼眸閃著異樣的黑:“奴家問你,你覺得蘇郎如何?”
“蘇郎?”靖安更加迷茫。
“就是蘇家子蘇昂,他是奴家的郎,也是廣良人的郎?!?p> 您的郎?廣良人的郎?可您不就是廣良人嗎?
陳安縣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刀斧吏靖安當(dāng)然認(rèn)識,甚至去提親被廣騰踹出府門的人里面就有他。他認(rèn)得廣良人,腦子迷糊卻沒有詢問,而是低聲道:“敢問仙子,您說的是哪個方面?”
“奴家問你想不想對付蘇郎?”
“不想?!?p> 刀斧吏靖安毫不猶豫的回道:“蘇家子還是呆子時,雖然實誠,但也因為實誠不是壞人,后名聲鵲起,先是得中縣考魁首,后是拜縣公為尚師,更有九十九問全對的名聲,可他不驕不餒,對洞圖樓的老掌柜仍然恭敬有加,我靖安身為刀斧吏,地位比他高,但他這個人我靖安愿意結(jié)識,也愿意深交成為摯友!任俠之友當(dāng)如蘇子昂!”
“那此事你要如何處理?”廣良人的笑意溫軟。
“難難難!”
刀斧吏靖安低下頭去:“里長左更為害鄉(xiāng)里已經(jīng)證實,當(dāng)殺,但蘇子昂和女鬼莜聯(lián)手也是事實。女鬼莜是縣南行道三害之一,雖然實力微弱,但狡猾如同樹下野狐,向來被諸位大人忌憚,獄掾大人更是視其為肉中之刺,恨不得削肉剔骨以拔之。蘇子昂要是沒個過得去的理由,獄掾大人出手,他絕無幸存之理!”
“只是這個嗎?”
“僅此而已!”
“如此,奴家謝過刀斧吏大人,還請大人繼續(xù)趕路?!?p> 隨著廣良人略微抬手,風(fēng)繼續(xù)吹,朝陽的晨曦也開始明亮起來,刀斧吏靖安忽的打了個哆嗦,從水里爬起來,有些懷疑自己怎么掉進(jìn)了水里。
“該死,原來是妖息耗空了?”
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妖息耗盡,刀斧吏靖安就沒懷疑了,只覺得自己是身體虛弱摔進(jìn)水里,連忙安撫青蛇,也回復(fù)自己損耗的妖息。
都說酷吏無情,刀斧吏是酷吏頭上的一把刀更無情,可誰知道他們的可憐呢?因為蘇昂斬殺左更的這件事情,他從陳安縣直奔南寧里,又要從南寧里直奔東山亭部,數(shù)百里的路程必須三日走完,時辰到了不處理好事情,就是個破家滅門的慘禍!
“蘇子昂啊蘇子昂,你讓本吏怎么辦呢?和鬼靈精怪交好沒什么,本吏員也鐘愛自家的青蛇,可這都是關(guān)起門來的事情,你怎么能和女鬼莜聯(lián)手?”
苦笑了一陣,刀斧吏靖安繼續(xù)趕路。
而在靖安離開之后,廣良人一身黝黑紗衣,洋洋灑灑的鋪蓋了半條小河,她看著刀斧吏的背影,櫻唇輕輕一勾,仿佛丹青妙筆執(zhí)掌在天地的手里一般,描繪出個特別欣賞的表情出來。
本以為靖安鐘情于他,說不定會遷怒蘇郎,可這靖安是真正的任俠,是個漢子,就如同自己的哥哥一樣。
廣良人在河水的表面躺下,秀而翹的腳丫沉進(jìn)水里,腳腕、踝都肥瘦適度、美妙天成,引得好些魚兒擺鰭乞憐:“蘇郎,你一定是奴家的郎,這婚約在手,你怎么都跑不掉?!?p> 她輕輕的笑。
再說刀斧吏靖安,他的腳程比駿馬更快,還在清晨時分,就趕到了山那邊的東山亭部。
按照刀斧吏的職責(zé),他需要審問蘇昂、季然、郵卒高歌,書寫并口述給縣城里的獄掾大人商鏡,而且有機(jī)會出來一趟,還要把吏員治下的情況也稟報上去。
稟報,或者說談話是種藝術(shù),同樣的幾件事情,先后順序不同或者語氣不同都會有截然相反的效果,靖安看好蘇昂,心里就琢磨著怎么稟報。
很頭疼,特別頭疼,然而不等他想得清楚明白,前方就傳來一陣喧囂。
“什么情況?”
刀斧吏靖安往前一看,臉色大怒,也擠出了妖息加快速度。
前方人群熙攘,圍攏的中心點(diǎn)竟然是行道盡頭的官衙?亭部竟然被百姓給圍了,東山亭長蘇子昂,你讓本吏如何保你!
他大怒、狂怒、暴怒,然而滿腔的怒火靠近時都化為烏有。
因為這圍攏的人數(shù)雖然很多,差不多有大半個亭的百姓,但沒有暴亂,甚至帶著欣喜。
刀筆吏靜安湊近觀看,發(fā)現(xiàn)亭部的門口綁著一個大馬猴似的漢子,看打扮是亭卒,而在旁邊笑臉面對百姓的,卻是有黑皮護(hù)腳,是專門管轄亭卒的亭部求盜!
“今年一月初,亭卒麻腩調(diào)戲亭南趙家女兒,趙家女尚未出閣,罪加一等,罰五藤笞刑六十!”
“今年一月中旬,亭卒麻腩偷盜王老漢半斗糙米,罰三藤笞刑十五!”
“今年二月底,亭卒麻腩賒東家老酒三壇,至今未還,罰三藤笞刑二十!”
一個個的罪行念下去,麻腩的一張臉扭曲得不成樣子,瘋狂的求饒,而周圍的鄉(xiāng)親都叫起好來,與此同時,亭監(jiān)門綁著幾個少年人也來了,先和蘇昂告了罪,又附耳說了幾句后,把人推到麻腩的身邊。
蘇昂看了眼高歌,笑道:“一人罰三藤笞刑五十即可,季然兄,麻腩的罪狀數(shù)清了嗎?”
“已經(jīng)清楚?!?p> 季然拱手道:“他擅自在鎮(zhèn)碑上錄下我等姓名,理應(yīng)剁手,但亭部只有笞刑,別的要送去縣獄掾衙門處理?!?p> “那笞刑幾何?”
“應(yīng)受三藤笞刑一千零七十五、五藤笞刑三百六十有五?!?p> 聞言,亭卒麻腩松了口氣。
所謂三藤笞刑,就是三根荊棘綁在一起,五藤就是五根綁在一起,藤條比竹板堅硬,更重,打人也更疼,但怎么說他也是任俠,皮糙肉厚,這些還打不死他。
可這時,蘇昂丟了刑具給亭卒高歌,笑道:“麻腩搶奪同僚財物,理應(yīng)烙臉示眾,我和別的亭長不一樣,烙臉就不必了,以大瑤律,烙臉以九藤笞刑五十抵賬!
另:三藤以及五藤笞刑,也按律法換成九藤笞刑,當(dāng)有二百笞,加起來是九藤笞刑二百五十記?!?p> 頓時一片叫好,都喊亭長英明。
可在這一片叫好中,亭卒麻腩的慘叫聲極為刺耳,田典、亭監(jiān)門和一些心思通透的明白人也嚇得發(fā)抖,看蘇昂不似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