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日落漸至西山頭,那遙遠連綿起伏的山巒,那一傾飛瀑碧湖,清晰可辨,心悅往之,是多少個日升日落收在眼底的景象。你見那山如何!曲峰九繞,幽谷藏泉,重巒疊嶂,松柏蔽空。翠壑丹崖,飛瀑漱玉,碧湖連瀑。北臨長江望赤壁;南瀕瀾湖碧波連;東接繁華市容錦;西枕玉帶百里川。但見那景如何!氣候溫潤,萬木蔥蘢、百花爭艷。峰如劍挺峙,峻嶺似龍盤,山巒飛動,幽谷飄云。溪澗鑲翠谷,亭臺綴叢林,鳥語花香,清風爽潤,真?zhèn)€是仙家福地,世外桃林。
就在這樊山腳下有座小村落,十來戶人家,秦虛走近村落,眼見處就有人發(fā)現了他,農人來者便高聲喊道:“小軒你回了”音聲中滿滿的是關切親和。
秦虛望著那稀稀落落的幾位叔叔、嬸嬸,心中自有暖意,小時候經常在這里玩撒,與他們的孩子更是熟絡。
牽著馬走進村落,臉上洋溢無比的熱情與他們打著招呼。
走近一戶人家,還未說話只聽見從邊上的小茅屋中有帶著喜悅喊聲傳出:“軒哥,你終于回了,感覺你回去很久了,我好久沒跟你一起進山了。”
秦虛轉頭只見一位半大的小伙子這時已跑至身前,年齡莫過十五、六歲,身形偏瘦小,衣著有些臟污破舊,秦虛看著他笑容更甚,欣喜笑道:“虎娃子似乎壯了不少啊。”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道:“你這小子這段時間我不在,應該努力了不少,怎么樣?我教你的練體功可以吧?”
虎娃子撓著后腦勺憨憨的笑道:“可不是,太厲害了?!?p> 說話間從里屋又跑出一位更小的女娃,小姑娘笑的很燦爛,一身衣著雖然有些破舊,但卻很干凈。
“軒哥哥你咋的現在才回???你不是說只回去一兩個月嗎?”小姑娘嘟著嘴“哥哥在家老欺負我,不帶我去玩?!?p> 秦虛笑呵呵摸著她的小腦袋道:“云妹妹越來越漂亮了,哥哥有些事當誤了,回來遲了些?!钡裳圻吷系幕⑿兆拥?“虎子又欺負妹妹了?”
虎娃子委屈道:“我才沒有欺負她,是她不聽話?!闭f著將秦虛的疆繩拿了過來“軒哥,這次回來是家里的事辦好了嗎?”邊走邊說拉著疆繩將馬引入小茅屋。
秦虛微微一嘆:“還沒有,這次回來只是路過,看看師傅回來沒有?!?p> 虎子牽繩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頭道:“軒哥準備去哪里?”
云姑娘也是眉頭微微一皺,收斂了笑容嗔道:“軒哥哥還要走啊?”神態(tài)明顯有些失落。
秦虛將其狀態(tài)看在眼里,心中也是無奈,只要他一下山這兄妹二人自小便跟在他后面,后來他們長大了也時常跑到山上去找他,這十多年的情義不是親兄妹也甚是親兄妹了。
“丫頭,沒事的,哥哥很快就會回來的”秦虛安慰著順手將包裹取下“丫頭你猜,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來?”
云丫頭愁著臉并不在意,秦虛將包裹鋪開,從中取出一支銀制發(fā)簪,又擺出幾件銅制小玩具。
小丫頭看著這些心中自是高興,但臉上仍裝著不在意的表情。
秦虛笑道:“丫頭來,哥哥給你戴上?!?p> 小丫頭沒有動作,任憑眼前的哥哥將發(fā)簪插入她一頭烏黑的發(fā)間。
“真漂亮,云丫頭戴上這個更漂亮了。”秦虛將發(fā)簪插好后,搖著腦袋左右看了看,捏著有些嬰兒肥的小臉道。
小丫頭咬著嘴唇,粉嫩的臉蛋卻微微有些脹。
“丫頭把這些收好吧,我答應你回來時帶些城里小玩意的,我可沒失信哦?!鼻靥搶⒛菐准⊥嬉膺f至小姑娘身前無所謂的道。
虎娃子匆匆的從小茅屋出來,安慰妹妹道:“云兒,別使性子了,軒哥對你多好,想必用了不少銀錢,這些小玩意看起來挺好玩,我都未見過?!?p> 小姑娘終于忍不住了,眼圈漸漸紅了起來,似要滴出淚來,憋著氣咬著牙道:“好玩你拿去?!闭f完轉身就向屋內跑。
虎娃子見此急道:“云兒、云兒?!?p> 小姑娘似是未聽到一般,不管哥哥的叫喚,進屋便關上了門。
虎娃子望著秦虛只得苦笑,對其搖搖頭道:“軒哥,你看,云丫頭就這樣,你是看著她長大的,我也沒轍?!?p> 秦虛也只得苦笑,將那幾件小玩意托給虎娃子:“你替云丫頭收著吧,等她心情好些了再給她?!?p> 虎娃子收在手中,嘴上苦笑,眼中卻仍有擔憂之色,終是禁不住問道:“軒哥,你上次去的匆忙,這次回的也匆忙,見你眼睛有腫脹,是不是沒休息好???”
秦虛笑道:“說來話長,待日后再慢慢跟你說,這會還得回去一趟,不管師傅在不在,趁天未黑之前都得走?!?p> 虎娃子急切道:“軒哥,你是不是有大麻煩了?這次你要去哪里?”
秦虛猶豫了片刻笑道:“沒有,我怎么可能有大麻煩呢!只是這次去的路程比較遠,只是想早些出發(fā),早些回來嘛?!?p> 虎娃子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樣,憨憨笑道:“哦,是這樣啊?!鞭D念又說道:“軒哥,這次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出口有些吞吞吐吐。
而這時正好一對中年夫婦走來,聽虎娃子這般說,男人責怪道:“虎子啊,別搗亂,小軒肯定有要緊的事,怎么有時間帶你去玩。”
中年婦人也隨合道:“是啊,虎子,小軒啊別跟虎娃子瞎鬧,有事你先去忙啊,想必孔宗師已經回來了?!?p> 虎娃子見來人辨解委屈道:“誰鬧了,軒哥上次說了下次會帶我出去的。”
秦虛苦笑無奈道:“虎子,這次真不能帶你,實話跟你說了吧,這次要去一趟京兆府,我都不熟,恐怕有危險,下次吧虎子。”不好意思拍了拍虎娃子肩膀。
虎娃子有些失望,很快無所謂笑道:“好吧!那下次一定哦,我會好好練功的。”
秦虛欣慰的點點頭:“一定”轉身對中午夫婦道:“大山叔、花嬸,那我先走了?!?p> 中年夫婦關心道:“嗯,小軒啊,先回去看看”婦人道:“師傅不在,來嬸家吃了飯再走!”
秦虛很自然答應隨即便入了山林,避過山道一路穿林過澗,翻山越水,不著半點停緩,半個時辰后便到了一處洞府前,立于門前,心中有些許悵然,但早有心理準備,卻也釋然。抬頭見‘樊籠’二字,師傅的話猶如昨日之言?!氨芊\而隱跡,脫俗網以修真?!?p> 推開緊閉的石門,他始終不明師傅這話是何意,即要避樊籠,又為何將此洞府命名為樊籠?即使在此隱居,卻又經常云游。此番疑惑困擾了他多年,卻始終不得解答,曾經問過師傅,師傅只是淡淡的帶過,從不正面回答。而今洞府依舊冷清,冷清的有種想哭的沖動,似他十多年來一直的那般冷清。
那時剛來到此處,他還只是一個幾歲娃娃,只與師傅相處半年就被留在這潮濕陰暗的洞里,有時一個人一呆就是一個月,沒有朋友,也不能出去玩,只能一個人練功等師傅,每次師傅回來也只是呆上幾天時間,久而久之,他習慣了孤獨,習慣了一個人練功,他也知道為什么要練功,從來也不需要師傅逼著練,每次師傅回來就會教一套新的功法,也不問他學的好不好,偶爾會帶他回一趟家。
他能感覺到師傅是對他好的,只是言語不多,他自認為師傅就是這樣的。后來漸漸長大了,十來歲時他敢出洞府了,在師傅不在時候,他練完功就滿山跑,獵殺各種山中野獸,虎子就是那時候認識的,那時的虎子才七八歲的樣子,跟著他的父親大山在山中狩獵,那是他被帶進洞府后在山中認識的第一個與自己年輕相防的孩子。
往后他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孤獨了,有了朋友他會經常下山,帶著虎子狩獵,久而久之在虎子家中如同自家一般。只有師傅回來時,他才會一直呆洞府里,他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害怕一個人面對這陰暗的洞府,這冰冷的石制桌椅,如今這熟悉的環(huán)境一如既往,但又有一種恍如隔世,前不久的那一場生死逃亡,又讓他對眼前這一切又有一些親切感。
一個人靜靜的在這并不算大的洞府里走著,桌面有些許灰塵,石壁有些許潮濕,洞外的陽光早已偏西,突出的東巖上只透下點點斑痕,微微的山風吹佛著藤蘿,撲面而來讓些許的惆悵有些清爽。走進師傅的洞榻,很陰暗,石壁上有幾處亮光,如疏星。他望向一處石壁,那曾經是擺放著一柄精致優(yōu)雅的古劍,而今在他手上,是上一次回臨安師傅交給的,不知為何這次回來總覺得師傅有一些事隱瞞著他,帶著疑惑的心態(tài)查看了這間洞榻的全部,他沒有發(fā)現什么,如以往一樣陳設很簡單,一目了然。
奄奄的他走回了自己的洞榻,一應物件都在,多年積下來的小飾品掛滿了石壁,石桌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石床上的被褥還是像他臨走時一樣整整齊齊。
正當他轉身要離開時,在這昏暗的洞中,在那整齊的被褥中他的眼似乎瞥見一個物件夾在中間,他好奇的走近扒開被褥一看,卻發(fā)現是幾張偏黃的紙張,疊的整齊,疑惑間將紙張翻開,發(fā)現其上寫滿了字跡,洞中昏暗看不分明,他速度走出洞榻來到外面東巖上,光線充足他看得清楚,原來這是師傅留給他的一封信。
帶著疑惑好奇的心態(tài),他仔細的看了下去,起始也無別樣,講述了他已知的過去,他雖迷惑,不知師傅為何要舊事重提,那時年齡雖小,可記憶深刻,心中有別樣情緒,也算平和,如此靜靜的一頁又一頁,仔細清晰的重溫當時點點滴滴。
然而看到后面,他的情緒有些波動,拿著紙張的手在微微顫抖,再到后面,眼前的字跡已經摸糊,一滴滴淚滴答著落在紙上分外清晰,像是山霧迷了眼,更像是整個意識入了幻境,久久的沒有動作,滿眼的淚水讓其精神沉入了片刻的恍惚,是片刻又似永恒,一陣山風似是感觸到他的情緒,帶動著枝葉左右搖擺,帶動著幾頁紙張嘩啦作響。
終于他穩(wěn)定了情緒,抬手將淚水拭干。他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像這樣流過淚。那怕是當年他還是一個娃娃的時候,一個人在這陰暗而冰冷的洞中,即使他心中有萬分害怕,他都沒有哭過。那怕如那第一次偷跑出山間玩耍,幾乎被兇猛的野獸差點撕掉,他都沒有哭。然而這一次他哭了,比見到躺在床上枯槁不似人形的爺爺時還要傷心、無助。
是的,每一次的潸然淚下都是與他娘親有關,然而這一次更甚,他從小所尊重的師傅竟然也是那一次導致他家破人亡的原兇之一。
他竭盡全力來凝聚那幾乎要煥散的意識努力看完剩余的文字,終于是堅持不住,頭昏目眩四肢無力,恍惚間腿腳一軟便癱坐在石巖上,心跳似乎也少了節(jié)拍,魂不守舍,六神無主,滿布血絲的雙眼,有恨,有迷茫,亦有恐慌。
曾幾何時他是他那時幼小心靈上希望的支柱!曾幾何時他將他從家破人亡的惡夢中拉回人世間!是他將他帶出那個陌生的家庭,是他教他識字辨是非,教他習武,教他再次能夠感受到人間的冷暖。雖然他經常外出,雖然他話語不多,但那一次教導,那一次對話不是讓他刻骨銘心?從來沒想過,將他帶大,與他相處十多年的師傅竟然是自己一直尋找的仇人。
他的內心已經狂躁到了極點,歇斯底里的吶喊著,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他當初為什么不殺了我?為什么讓我活著?為什么現在要告訴我?為什么舅舅不阻止?你是皇帝,救自己的妹妹都做不到嗎?你是我們大宋國的皇??!百萬子民的皇?。∥夷镉H犯了什么錯?竟要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