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銀瓶突然聽到這聲帶著壓抑愁郁的聲音,心中頓時咯噔一跳,牽著疆繩轉(zhuǎn)過身仍是帶著輕笑道:“說什么呢?來,上馬,我們回去?!?p> 秦虛沒有動,搖搖頭靜靜的看著岳銀瓶輕聲道:“姐,不必要去了,爺爺已經(jīng)走了?!?p> 岳銀瓶情緒上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當(dāng)她聽到“爺爺已經(jīng)走了”瞬間都明白了,一時間如五雷轟頂,精神一恍惚險些栽倒,秦虛急忙上前將她扶住。
緩緩的岳銀瓶緩過神來,幽幽的輕笑道:“什么爺爺已經(jīng)走了,不必去哪里?”
秦虛扶著有些顫抖的岳銀瓶看著她瞬間憔悴的臉色緩緩道:“當(dāng)前是爺爺救了我,對不起,我沒有跟你說實話,我知道你的父親、哥哥,還有你的一家人,還有岳帥的那些舊部都與爺爺有關(guān),我不敢告訴你們實情,姐,我真不是故意想欺騙傷害你的,或許全天下人都恨爺爺,但畢竟……”話未說完,只見岳銀瓶奮力掙脫秦虛的攙扶嘶聲道:“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不早說?”壓抑的情緒終于如破堤的江洪,一滴滴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浸濕了眼眶,浸濕了憔悴的臉頰。
秦虛無語,深知對不起她,看著她無助的抽泣著,心中無比自責(zé),最后只擠出一句話輕聲道:“姐,我先送你回去吧?等我回臨安處理好爺爺?shù)暮笫?,再陪你去找你娘?!?p> 一頓嘶喊后無力且無助的岳銀瓶這時哪里能聽進(jìn)他的話,滿眼的淚花看著夜色更加模糊了,靜靜的無聲抽泣,只覺這世間都如同這黑夜一般,黑暗且模糊,看不清辨不明,隱若感受幼年時那種恐懼又涌了出來,包裹著她,讓她迷茫心如死灰,無意識恍惚的背對著秦虛緩慢的一步步向前走著,背后的秦虛一聲聲喊著,她充耳不聞,漫無目地的向前走著,心中似乎有恨,但不知道是恨誰,恨這個少年欺騙她?或許有一點,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恨自己,不該太相信,不該將自己的希望托付給這個少年,若不是那人死去,他究竟會隱瞞自己多久呢?若不是那人死去,自己豈不是要去求外人去救自己的仇人?她越想越覺得恐懼,一路恍恍惚惚,晃晃悠悠,模糊的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越發(fā)覺得憎惡,憎惡自己無能,憎惡這世間的一切。
秦虛跟上前去想要攙扶她那搖搖欲墜的身體,剛要碰上,岳銀瓶一甩手將秦虛甩開哽咽道:“離我遠(yuǎn)的,你走,你就是一個騙子。”
秦虛無奈只能跟在身后,這時他想回臨安也是不忍心的,若是不將她送回去,出了什么事,他又豈能安心。
岳銀瓶的心情他是理解的,他此刻雖很焦急,但也只能按下性子,待前面那位待他如弟的姐姐心情好些再設(shè)法送她回去,才能絕了后顧之憂。
二人在這曠野間一前一后,如月下幽魂,前者晃悠悠,失魂落魄,后者緩緩相隨,心焦如焚,中間一匹辨不清顏色的良駒,跟隨著女主人不驕不躁。
月華流轉(zhuǎn),時間如靜止了一般,唯有玄月西斜,才知已到了下半夜,岳銀瓶幽幽走到一處水潭前,清風(fēng)拂過,水波蕩漾,月影隨波沉浮,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模糊,頓了頓腳步她仍然向前,似乎不知向無前路,秦虛隨后慌恐,急忙上前攔阻,卻是已晚,待近前時,岳銀瓶已踏了出去,慌忙間正要伸手拉扯,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黑影掠過,岳銀瓶就消失在眼前,驚得身后本是溫順的良駒一聲嘶鳴,胡亂的蹬著四蹄便跑開去,一剎那秦虛也著實驚嚇,一顆心嘭嘭的猛跳了兩下才穩(wěn)住向前的身形,只聽岳銀瓶一聲尖叫,隨后就沒聲音,秦虛反應(yīng)也迅速,兩個呼吸間就穩(wěn)住了心神,隨之就朝著黑影遠(yuǎn)去的方向追去。
秦虛的身形在黑暗中閃動了五次,也就十多個呼吸,他就感覺身體承受不住了,穩(wěn)住身形粗重的喘了幾口氣就準(zhǔn)備再追,正待提氣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道:“小軒,是我?!痹诩澎o的黑暗中非常清晰。
秦虛一怔,剛提起的腳放了下來心中疑道:“吳大叔?他怎么也來了?!钡桓掖_定,于是試著問道:“是吳大叔嗎?”緩緩向前走了數(shù)步。
隨之那道聲音從黑暗中又傳了出來:“今日所見所聞,并非大叔我胡亂捏造吧?”說著輕輕一笑續(xù)道:“這件事已是人人皆知,也沒什么,我還知道人人不知的,不知古公子可愿聽聽?”
秦虛聞言心中一驚,他怎知自己姓古?一時間他將這一個月的情景回思了一遍,自己并沒有透露身世,又細(xì)細(xì)回想這位吳大叔每日的情形,四十多歲的樣子,一人獨居山林,家中極為簡陋,然而他就這個月以來經(jīng)常外出,看他的行為舉止總感覺有些奇怪,那時并沒有多想,現(xiàn)在細(xì)細(xì)一想,頓時心中一涼,即刻便有一絲絲不好的預(yù)感,然而他又想不明白,若是偽裝,他為什么要接近自己?接合這一個月的表現(xiàn),謀財害命肯定不是,那到底為了什么?他現(xiàn)在又想干什么?思緒在一瞬間掠過,緩緩的調(diào)息運功,將手中的劍又握緊了幾分穩(wěn)了穩(wěn)心神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道渾厚的聲音呵呵一笑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吳大叔就行了?!逼湔Z氣十分隨意。
秦虛聽那語氣還是與之前一樣,似乎沒有什么惡意,但回想剛才那一幕,他的意識始終放松不下來,那樣的速度,那樣的身手,在這一個月的時間,他竟沒有表露一點,再想到今晚,他應(yīng)該一直在附近,可是以自己的感知力竟然沒有一絲察覺,想想就毛骨悚然,一直沒有動手,這個人肯定有其它事有求于自己,可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心里想著腳步再度向前移動,沒走幾步,黑暗又傳出聲音道:“不用試圖接近,這女娃我不會傷害她,我只需要你幫我一個忙,若是你答應(yīng)了,她自然安然無恙?!?p> 秦虛一聽心道果然是這樣,戒備心更加緊了,以這種方式定然是難辦之事,若是不答應(yīng),那后果定會拿瓶兒姐來要挾自己,自思自己能幫他什么呢?腳步仍然不停,反而加快了,一個呼吸秦虛提氣縱躍,待落定已模糊能見前面站立一個人影,單手提著一個人,秦虛心頭一緊急道:“你將她怎么了?”
岳銀瓶渾渾噩噩見前面有一處水潭,走的久了自覺有些乏了,再則自覺情緒著實失控,這樣下去她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故而想跳入水中讓自己清醒一下,根本沒意識到秦虛在后面為她擔(dān)心,更不知附近還有其它人,正要跳入水中,只感身體一輕,本以為是秦虛攔她,隨后就察覺不對,一聲尖叫想掙脫,卻如何也掙脫不了,正要轉(zhuǎn)頭看時,只覺后頸一麻就失去了意識,始終她都不知道瞬息將她帶走的人是誰。
那人仍是站立不動,搖搖頭道:“別再靠近,我說過,不會傷害她,為了我們能安靜一點,她只是暈過去了,不會有事的,放心吧?!?p> 靜靜的秦虛注視那人良久,那人也不急,似乎很有耐心,看不清表情,秦虛也不知他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心想就這樣也不成,那人如此處心積慮,沒有達(dá)到目的肯定不會罷休的,緩和了一下心態(tài)淡淡的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道:“爽快,希望你對那件事也會這般爽。”
秦虛不耐煩道:“別廢話?!?p> 那人搖搖頭笑道:“小軒啊,其實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你不是很想為你父母報仇嗎?我也是,我身后還有很多人都是,只是我們沒有機(jī)會,多少年過去了,那個人始終是我們心頭的一根刺,我也是近五十的人了,不能再等下去,這件事對于你就不一樣了,你可以接近那個人,一旦接近,我們就有辦法讓那個人死?!蹦侨嗽秸f越是興奮,一改一貫的沉穩(wěn)隨意。
秦虛越聽越是心驚,拿劍的那只手都滲出了汗珠,身體似乎也有些顫抖,一時間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心道:“這人到底是誰?莫不是他想殺皇帝,但也不敢確定,自己雖然有這個心,但也不敢這么做,然而世間與我有關(guān)系的又很難接近的也只有他了?!庇谑菐е苫髥柕?“你所說的指的是誰?”
那人回道:“當(dāng)然是皇宮中的那位。”
秦虛雖然心中有所懷疑,但真正聽到對方的確定一顆心還是猛的一顫,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怔怔的失了好半天的神,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十多年來日思夜想想做的事,只是苦冤沒有機(jī)會,一個念頭不停的在他腦中翻滾,要為父母討回一個公道,手刃殘害父母的人,那怕他是當(dāng)今皇帝,那怕他是親舅,良久良久,突然只聽那人又說道:“只要你答應(yīng),我會很平安的將這女娃送回去,若是成功了,我們都如償所愿,于你于我于我身后多少的苦難百姓都是有利的,小軒啊,你可得好好想想啊?!?p> 秦虛恍惚回過神,聽了他這話一下又清醒了過來,想這人怎的知道自己的底細(xì)?這世間除了自己,爺爺與師傅知道就再無第三人知曉了,心中對這人更加忌憚,于是冷冷盯著那黑影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世,你又怎么我要為父母報仇?”
那人哦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跟你說了也無妨,畢竟我們有共同的仇人,其實參與當(dāng)年那件事,不但有你師傅,我也在其中,若不是我們,你也不會活到今天,這件事說起來也得你師傅,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想到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們都逃不出這冥冥之中的注定,十多年過去了,你也長大了,也該為自己的使命出一份力了?!?p> 秦虛聞言,何等驚駭,如何又牽扯到師傅,如他所言,此舉在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布下了,想起這十多年來的苦苦支撐,想起他所謂的復(fù)仇,都是被別人按排好的,心中的憤怒無以復(fù)加,拿劍的手掌捏的生痛,腦袋一片混亂,忽的心口一悶,一口血便噴了出來,瞬間臉色煞白。
恨啊,恨自己身體太虛,如今對眼前這人無絲毫反抗余地。恨被人當(dāng)著棋子多年來恍然不覺,還自負(fù)的認(rèn)為可以瞞過所有人,可笑,秦虛內(nèi)心此刻是狂暴的,然而他的身體卻是軟弱無力的,無力到似乎手中的劍都拿捏不住,腦海中反復(fù)出現(xiàn)那人說出的‘使命’二字,總以為自己的使命是為父母報仇,何曾想在別人眼中這只是利用他的一個把柄,雖然結(jié)果是一樣,但他又怎愿成為別人的一把劍,喝望自由,喝望自己的路由自己來確定,那怕是死路,然而此刻呢?他不知道怎么辦,憋屈、無助,沒有絲毫防備,就這樣一步步被人操控,思緒千回百轉(zhuǎn),最終落到師傅的身上,眼前這人不可能知道我的想法,他肯定知道師傅的下落,于是強(qiáng)制壓下情緒冷冷的道:“你見過我?guī)煾???p> 那人一聲輕笑道:“見是見過,不過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們也在找他?!?p> 秦虛急道:“他跟你說了什么?你們?yōu)槭裁凑宜???p> 那人道:“也沒說什么,只是逼他說出了你情況,不過他確實對你很好,死活不肯說,可惜已經(jīng)老了,勉強(qiáng)能夠從我們手上逃脫,我還以為他會回來找你,現(xiàn)在看來并沒有?!?p> 秦虛牙關(guān)緊咬,自前段時間知道了師傅所作所為,開始確實有些恨,但后來冷靜后思慮前后,其怨更甚過恨,但知道師傅生死不明,心中也隱隱擔(dān)起心來,不知道眼前這人為什么要針對師傅,沒有得到回答,仍是問道:“你們?yōu)槭裁匆槍ξ規(guī)煾??他老人家一直隱居山林,與你們有什么利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