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法講究力透棍梢、穩(wěn)中帶狠,孔才惜幾十年的深厚積累絕非尋常,用在變招不如刀、花哨不如劍的棍術(shù)上,將其沉穩(wěn)的特性充分發(fā)揮了出來。
人們往往認(rèn)為在小范圍的打斗中,長棍不如其他兵器來的靈活,但余云不這樣想,因為他見識過孔才惜使棍接連挑落擊敗數(shù)名弟子的情景。
孔才惜憑借對棍法如此多年的浸淫,早已做到長短相用、左右互易,對劈、點、撩、掃、架等多種棍法動作輕車熟路,交錯使用行云流水,全無凝澀。
孔才惜會只使用三成的功力,卻不會只使用三成的經(jīng)驗。
余云感受到孔才惜人棍合一的氣勢,有些緊張,握著劍的手指微微松開,復(fù)握緊。
孔才惜握棍不動,分明是想等他先出招,余云心中微惱,但他不能再等下去,時間越久對方氣息越到巔峰,而自己只會越來越羸弱,勝負(fù)之算更低。
圍觀諸人有些驚訝,孔才惜居長老之位,這樣對待一個低輩弟子實在是太過欺負(fù)人。
余云提著劍沖了出去,心想吹云功和探云劍法這類門派低級武功是不可能用的,不說這些功法原本就粗淺,單是孔才惜對低級武功使用路數(shù)的了如指掌,一眼就可以看穿招式后續(xù)變化,斷不可能讓他走到第二招。
腳下踩著流云步法,掠到孔才惜右側(cè),棍子便從左邊直挺挺掃來,劍與棍一觸即退,余云在孔才惜身側(cè)游走,閃躲著齊眉棍的還擊。
流云劍法的招式實在太過綿軟,劍招總是被輕易格開,只能纏斗而不能強攻。反觀孔才惜的棍如流水泄地?zé)o孔不入,樸實無華的一擊飛來,后續(xù)卻跟著數(shù)之不盡的棍法變化,縱使流云身法奧妙無窮,余云習(xí)得時日卻實在太短,身上結(jié)結(jié)實實被掃了幾下。
余云身上痛,心中更難受,孔才惜看似隨意的幾下?lián)]舞,就將余云從可能的劍勢范圍內(nèi)逼了出來,卻卷入長棍棍勢之中,擺脫不得。
太和派內(nèi)的低輩弟子早已總結(jié)過,要想在孔才惜手下走三十招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硬撼,這種方法只專屬于連花一人。
另一種是游斗,申從寧當(dāng)日便是靠著過人輕功身法,在孔才惜的手下迂回了三十招,棍法雖長雖勇,卻不及刀劍快與利。可惜這招門檻雖低,也只有申從寧一人成功。
孔才惜以深厚內(nèi)力起家,以守御之勢見長,棍陣范圍圈在落腳點四周,范圍之內(nèi),不動則渾然天成,幾乎找不到破綻,而其進攻手法卻比之防守要弱上太多。
當(dāng)日選拔之時,孔才惜會撤開守勢主動尋求進攻,因此才會給人破綻可尋??山袢諈s站著不動,迫得余云先出手,這本身就太不公平,哪怕武功相當(dāng),也沒聽說過誰能破開孔長老的棍圈。
余云勉強又拆兩招,棍從一刁鉆角度打來,余云避之不及,腰上吃痛又挨了一棍,卻獲得了一絲的喘息之機。
柳閑在旁嘆口氣道:“為何不用游龍劍法。”
余云剎時不再猶豫,咬牙強忍著身上的暗傷,以左手硬接孔才惜掃來的一棍為代價,再次沖到孔才惜身前,他明白,這是最后的機會,再不能迫得孔才惜沒有余力分心在攻擊上,他的下場就是落敗。
余云快速搶攻出三劍,孔才惜被突如其來的節(jié)奏變化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后退了兩步,正待重組棍陣,余云忽然高高躍起,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使出奪命三刀的向飛,想到了小巷里讓他第一次使出游龍劍法的三個流氓。
游龍劍法迅猛出手,不再是愈拼愈勇,隨著劍招的使用,自身的速度、敏捷與氣勢一步步提升,最終達到頂峰,余云這一劍出手便是頂峰,九道劍影霎時憑空而現(xiàn)。
一劍出手,沉褐木劍分襲孔才惜身前九處穴位,其中九道劍氣中四假五真??撞畔嫔?,回退間沒有理會那四道用以惑敵的劍影,長棍舞成一張網(wǎng),攔下了剩下五劍中的四劍,還有最后一劍如燕子破窗般穿透了他的棍網(wǎng)。
孔才惜飛身后退,余云瞪紅著眼,全力施展流云步法,木劍如附骨之疽貼著孔才惜的衣裳。
眼看再退就會撞到人群,孔才惜大喝一聲,使招“晏子提壺”,矮身提棍想格開這一劍,終究還是被這又快又狠一劍破去肩上衣衫,露出肩膀淡淡血痕。
孔才惜下意識一棍回?fù)簦瑓s不知此時余云已沒有力氣再戰(zhàn),眼前一暈,長棍砸向胸口,孔才惜想要收住勢子,但他與余云實在相距太近,已來不及。
余云受此一棍,眼前一黑,四肢再無力氣,身子猶如一塊石子朝后飛出,倒在地上。
他模糊中想起了那日在伏黎山上,也曾有一個人大喊,那是向飛。
今日這次也有一個人在旁失態(tài)大叫,那是柳閑,說的卻是:“小云兒!”
余云暈了過去。
……
醒來時已是夜半,窗外明月靜掛,屋內(nèi)軟枕微香,余云躺在床上,怔怔看著天花板,回憶起今日的打斗,腦海中還未回過神來。
他本來不該就這樣暈過去的,哪怕挨了孔長老那么多下棍子,但也都沒有傷及筋骨,只能算有些疼,唯一能算得上重傷的只有他為求先機左手硬抗孔長老的那一棍。當(dāng)時熱血掩蓋沒有察覺,現(xiàn)在他的左手清晰地感受著骨頭微微裂開帶來的疼痛,沿著手臂肩膀刺入腦海,敷再多的藥也難以緩解。
余云咳嗽兩聲,嗓子里猶如火燒,用還能動的右手緩緩拉開胸前衣襟,艱難地?fù)纹鹕碜樱乱豢础?p> 胸口往下到腹部縱橫交錯著數(shù)道淡淡的青紫黑色脈絡(luò),潛藏在皮膚之下,隨著心臟跳動。
余云仰頭嘆了口氣,不用再費力掀開褲管,他也知道那里是一樣的難看。這是他身上的秘密,清楚的只有余云自己和薛夢陽掌門,柳閑或許知道一些,也肯定不了解太多。
這是一條捆縛住他武功修為與天賦的鎖鏈,讓他有手有腳,卻如殘疾一般難以動彈。
那些脈絡(luò)是潛藏種植在他身體里的冰寒之氣,這股寒氣附著在他的十二經(jīng)脈及奇經(jīng)八脈中的任脈、沖脈之上,盤踞已久,難以消除。對平時生活無太大影響,只是卻幾乎斷了他的練功之路。
經(jīng)脈中的寒氣平時不會被發(fā)覺,唯有使用內(nèi)力的時候才會顯現(xiàn)與內(nèi)力對抗。所以余云既不能練陽極的功法,如羲和神功,會與體內(nèi)的寒氣相沖,反噬自身。也難以練陰極的功法,因為功法會與體內(nèi)寒氣相輔相成,使之日漸壯大,余云不知道最終會有什么后果,不敢也不愿去嘗試。
余云自練功來只能學(xué)些中正平和的武功,修煉時氣息不能太盈太沖,也不能讓內(nèi)力消耗過多過快,否則寒氣發(fā)作,如墜冰窟,那種感覺十分的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每發(fā)作一次寒氣便壯大一分。
薛夢陽也說不清這股寒氣的來處,余云曾問是否與五年前那事有關(guān),薛夢陽只是搖頭不語。
余云平日練功比試,能收一分是一分,卻不想今日在孔長老跟前忘了理智,使了全力。也全是因為寒氣反沖,剛好胸口又中了孔才惜那一棍,交加之下,抗不住昏了過去。
腹部忽然鉆心的疼痛起來,像是腸子在被絞索擰緊,余云身子弓成蝦米,額頭冒出豆大汗珠,卻強忍著讓自己不叫出聲,只是喉嚨里嗬嗬作響,十分嚇人。
窗外明月依舊,屋內(nèi)多了個受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