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便出個有意思的,讓汪小姐吟玩吟玩……我便出個……”吳逸手中的扇子在手心敲著,腦子里迅速過濾著各種偏難繁的對子。
再也不能心軟了!今日心軟,明日可便是做先生的嘴軟……適才大意,輕易許下考不住她便要喊她先生的話。那可萬萬使不得……
有了!吳逸的扇子使勁一敲,啪的一聲,我滴個娘,手心里一股錐心的痛!
娘的!竟然又敲散一把!
吳逸將敲散的扇子往講臺上一扔,抓起筆,在紙上寫著: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寫的什么呀……”
“海水朝朝朝朝……”謝蘭香念著念著舌頭打起結來。
長壽干脆就不念,伸出手指數(shù)起“朝”字的個數(shù)來:“一……二……三……哎呀,數(shù)跳了,重新來……”她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數(shù)起來。
果然是絕對兒!念都念不清,對得出嗎?汪若蕓好不神清氣爽,側(cè)頭對裴桐心道:“桐心,這個對子果然有意思!你來給大家念念吧?”
難路虎跳了出來,順便也出出裴桐心的丑。你不是驕傲得很么……
裴桐心皺了皺眉,蠕動著嘴唇,讀來讀去,怎么也讀不通。
吳逸放下筆,搓了搓手,夸張地擺了一下頭,肩上的頭巾便甩了一個優(yōu)雅的弧,飄向腦后。
“這個對兒么,也不難!”
這個對兒么,仿佛在哪里見過……張果兒暗暗回想。
是了,那一年在宮中,對對對,正是我三十壽筵,四郎給我操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不光邀請了宮中眷宦文武百官,還邀請了天下名士。當時,有一個名叫那什么的人,為了助興,出了一個對兒來大家玩兒,出的便是這個對兒……
張果兒咽盡嘴里的糖,朗聲道:“這個朝字,有兩個讀音,一個念作朝,早晨的意思,一個念作潮,通潮水的潮……”
哦,原來如此!
“它是這樣念的:海水朝潮,朝朝潮,朝潮朝落。意思呢,也極簡單,便是說,海水呢,早晨要起潮,每天都起潮,早晨起了早晨便又退回去……海水朝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沒想到她居然讀得懂!吳逸心中暗自大驚。
這個頂真對兒……怕是頂真對兒的老祖宗了!
“先生,你說了要寬泛些的……”裴桐心的眉頭擰成了死結。
“寬泛吶,這道題并不難,沒問題的,是不是?。繕钒补??”
不難?不難你來試試?
吳逸嘴上說得輕松,心中卻擔心起一個問題來。顯然,竹竿妹是對不上來的,可問題是,等會兒,她答不上來,學生們請先生說答案,他該說點兒什么好咧……
這個對兒他也是聽人說的,如今還未聽到有人對出過下聯(lián)……
吳逸盯著書案上的破扇子,腦子也不得空,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寫了,果兒開始寫了……”長壽喊道。
正在幫張果兒翻《對聯(lián)大全》的裴桐心抬起頭來,果然見張果兒正踮起腳尖在紙的上方空白處寫字。
“浮……云……”
嗯,浮云和海水倒是對得起,可后面的八個朝字……
“長,長,長……”
“我猜果兒要寫八個長字……”長壽自鳴得意地斷言。
這是什么玩意兒?浮云長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汪若蕓笑出聲來:“樂安公主,你以為寫八個長字,便對上了嗎?先生的題可是雙音字,意思也是念得通的!不過呢,樂安人小是小,還是蠻能干,算術學得不錯,一、二、三……果然是八個長字呢!”
“浮云常長,常常長,常長常消?!睆埞麅簝喝恿斯P,“先生看,這樣行么?”
嗯?這樣行么……吳逸偏了腦袋,瞪大眼睛,看著紙上的對子,琢磨著。
“先生!”張果兒輕展微笑,恭敬地喚道,“這個長字,也是雙音,一念作長,生長的長,一念作常。海水本是水性物,來去無情;浮云亦是善幻者,消長無心。先生,做人,可千萬莫學此二物哦……
啊哈!吳逸興奮得跳起來?!肮皇菍ι狭?!”他作勢要敲扇子,不料手中放空,才想起扇子已然被敲散了。罷,一把扇子能值幾何?一幅絕對,如今得了下聯(lián),才是人生快事!
“果然對上了!”吳逸拍著書案大喊,“終于對上了!終于對上了!”
講臺上的吳逸,跳來跳去對著他的女學生們大喊大叫。到底是一介書生,意氣方遒。
能不對么,當初,華筵殿中,有人對出下聯(lián),殿內(nèi)上下也都歡欣鼓舞。千古絕對,終于有了下聯(lián)。文人們總愛為這樣屁大的文字之事歡喜。不過,那次生日,也確實過得蠻開心的……
唉,四郎,華筵殿……
“先生!”長壽一聲斷喝,驚醒醉中人。吳逸清醒過來。
“嘛事兒?”
“適才,你說了的,果兒答上了你的考題,你要叫她先生的!”長壽的聲音很清亮而響脆。
呃……
“長壽……”長寧拉了拉長壽的裙子。
長壽一把捂住裙腰?!氨緛硐壬驼f了的嘛!是不是啊蘭香姐?”長壽問前面一排的謝蘭香。
“好像是……”謝蘭香支支吾吾,看了看裴桐心,又看了看吳先生。
吳先生的臉尬成了一張紫豬臉。
裴桐心抿抿嘴,道:“一句玩笑話么……”
誰知那長壽人小卻有恒心,就是不松口:“都說先生是人中典范,我們姐妹們慕名求學,先生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哦!”
本來就是嘛,自從來了你這什么飯無書院,每天吃不飽飯不說,還天天受人白眼。不就是我們衣衫破舊些么……
好不容易長一回臉,豈能一句玩笑話便打發(fā)了……
“先生……”
“先生!”張果兒喊道。
“嗯?”吳逸心中一驚,低下頭。他大概是看地上有沒有裂縫。
“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的扇子呢……”吳逸嘴里嘟囔著,低頭四顧,佯裝在找扇子。
平日里喝酒作詩,交友吹牛,總愛以君子自居,今日方知,這君子,不好……當……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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