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敬張氏四姐妹的么……宋兼玉舉著酒杯,看了看左右的同學們,主題都沒說清楚,喝得賊快。
“趕緊喝了吧,這可是借桐儀的靈氣哦!喝了這杯酒,一人敢走……”
這個口彩不錯。來裴氏族學,可不就是為科舉么……酒真香!
一旦開杯,少年少女們便漸漸丟了矜持,放縱起來。一時,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長陽的眼睛又開始花起來……
裴桐謹從外面小解回來,道:“吳先生在隔壁?!?p> “哪個吳先生?”
“還能是哪個吳先生?吳兔唄!”
每一位身負愛恨的先生,都有一個好聽的綽號。吳逸也不例外。
正想著如何抽身的張果兒,即刻站起來,道:“他在啊?那我得去敬他一杯酒?!?p> “他又不知道我們在這兒,何必多事?”
張果兒裝作尬尬道:“你們有所不知。桐心,”她轉(zhuǎn)過頭來,“上次自從被罰了那幾道考題……”
“什么考題?”大家都視書院的罰題如同猛蛇。
“就是兔先生讓樂安對對子?!?p> “他呀?刁鉆到何種程度?”裴桐儀都心驚膽戰(zhàn)。
“我抄了,回頭給你看?!迸嵬┬牡馈?p> 張果兒接著道:“后來,這位兔先生竟然邀我入他們的閑野社!”
“閑野社???那可是兔先生他們起的,好高寡的!且沒有女子……”
“就是??!所以我便婉拒了。我哪里敢去那樣的地方?”
裴桐謹?shù)溃骸昂孟瘢麄兘袢照情e野社在聚會……”
“那我更得去一趟,不入社也得陪個不是,對不對?”
“有道理有道理!”
“快去快去!”
快去快回……
推開門,果然一群風流才子,正臨風作詩。
“竹竿妹!來得正好!我這下句,你說如何對仗是好……”
竹竿妹?呃……有那么平么?就算是平,也不要在如此場合啊……然而,兔先生沒并有注意到張果兒的尬尬神色。他正喝得滿臉通紅。
“來來來,快來幫我看看……呃……她便是我向你們提過的竹竿妹,作對子老棒了……”
竹竿妹的美名還跨界了……
張果兒恭敬道:“得知先生在此,學生不敢不前來敬一杯酒。詩句是先生的,學生卻是不敢妄言……”
“誒,你謙什么虛!”吳逸一把拉住張果兒,“這句詩你幫我看看,上句是,來掃千山雪,后面一句我寫的歸去萬國花??傆X得差點兒什么……”
說著,吳逸端了一杯酒,吟著詩句,一面斟酌著,踱到窗邊。
張果兒撿起酒桌邊一幾案上的紙,一看,上面果然寫著四句詩:
春風如貴客,一到便繁華。來掃千山雪,歸去萬國花。
“好詩??!如若將最末句的‘歸去’中的‘去’字,改為‘留’字,便妥了。”
“來掃千山雪,歸留萬國花……歸留……”
“好句呀!果然是好句!”吳逸歡喜地走過來,抓起張果兒的手,道:“來,我敬你一杯!”
“先生,我是來敬您酒的……”
“干!”他又舉杯向眾人,道:“認為這一留字改得好的,都干了手中的酒!”
眾人附和著飲了酒。
放下酒杯,吳逸又仍興致不減?!爸窀兔?,干脆我拜你為師吧?你這一字改得真是妙極了!”
呃……學生拜老師,一字師么……
還有要事在身!切不可久留……
“先生言重了!學生哪里敢做先生的老師!幾位先生慢用,學生告辭……”說完,張果兒掙脫吳逸的手,逃了出來。
只一閃身,張果兒便離了那風雅酒肉場……
此刻,是最佳時機。
各席的菜肴上齊了,小二們正躲著玩手機……呃,玩骰子,轎夫車夫們也吃酒的吃酒,賭局的賭局,主人家在玩樂,奴仆也跟著樂一樂……
這樣的時候,人人身在酒場,正是人人最在意某某,又是人人最不在意誰誰的時候。
正好行事。
半個時辰。必須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成功辦完事回來。包括來去的路上的時間。
張果兒迅速來到樓下,找到裴桐心的轎子,換上早間習武穿的皂色短衣緊腳褲,挽緊長發(fā),蒙上面巾。
抬頭看了看夜空。烏云層層,鬼魅默行,就連那一絲絲兒月牙兒都不見了。
夜色正好。
好多年沒行過這樣的事了,且無任何人接應。
羽書不會爽約吧?
有風,正好清醒清醒頭腦。愿天助我……
縣太令譚太棗的官邸。
屋里,所有門窗緊閉。譚太棗感覺透不過氣來,額頭和后背上,熱汗一通一通地涌。官服下面,汗?jié)竦睦锷谰o緊地貼在背上,如同披了一張甩不掉的皮。
詭異的是,面前的兩個人似乎并不熱,仿佛他們沒有相處一室一般。
“汪太守,一切……已然按您的吩咐布置安排?!币坏篮?jié)n從額頭上淌下來,淌進眉毛里,很是難受,譚太棗抬起手,用衣袖拭了拭。
“所有的守兵都撤了?”汪太守旁邊的黑衣人道。此人面色蒼白,五官陰鷙,聲音陰柔而森森。穿戴齊整的黑袍領口處,露出一領紅色內(nèi)袍,宛如一條殺人的暗線,格外醒目。
“沒有?!?p> “沒有?”紅領黑袍人略有詫異?!澳侨绾悟_他們?nèi)氲卯Y來?”
汪貴欠了欠身,微微前趨,笑容可掬道:“黃廳子莫急,待下官道來?!?p> 被稱作黃廳子的人抬了抬手,譚太棗一驚,雙腿打了個寒顫。卻見黃廳子抬手取過桌上的茶杯?!罢f?!钡皖^喝起茶來。
一場虛驚。譚縣令再次抬頭擦汗。
圣神女皇有一支內(nèi)衛(wèi)部隊,名為察事廳,專事對文武官員的違規(guī)亂紀行為進行查審。其行事之決絕,手段之兇殘,全國上下官員無不聞風喪膽。
明為肅清貪腐,實則為圣神女皇排除異己。
圣神女皇上位十四年來,他們憑著詭異的手段,制造了無數(shù)起血案。他們辦事的原則是寧錯殺一萬,不放過一人。所到之處,無不橫尸無數(shù),血流成河。上至九旬老人,下至懷中嬰兒,都不放過。
誰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察事廳子”,只知道他們身穿黑色錦衣,喜晝伏夜出。官場上稱他們?yōu)椴焓聫d子,私下里,他們的名字叫黑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