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濛沉先是一手握住了平沙落雁劍的劍柄,另一手拔出白鶴臥雪刀,刀劍向觸之后,一齊向那供臺之后的襯墻上刺過去。
顧濛沉刺那襯墻倒是沒什么不對,但我這卻能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地面下陷的速度又快了些。
沼澤一樣的土在那層滿是裂縫的地面下不斷地吞噬著什么。
左手還在淌著血。那供臺邊上左手扶著的地方已是血跡斑斑,我怔怔地看著那血跡,似乎有什么久遠的場景猛地沖入了腦子里。
但那場景,我還看不清。
我向四周看著,試圖找到媽惹一丁點關(guān)于剛剛腦子里一閃而過的那個場景的線索。
此時此刻,這屋子里的一切都黯淡了下來,而剛在邊上張揚的香爐已只剩下最頂上的鵬鳥裝飾還留在地面之上。
不用再細看也知道,那鵬鳥嘴中,還在源源不斷地吐著香霧,這香味……
盡管已盡量屏息凝神,我還是吸了不少那香,只是一直也想不到那香到底有何玄妙之處。
左手上似乎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了,不動的話。地一點點往下陷,還好,還不至于完全被活埋。我抬頭努力想看清顧濛沉那邊的情況,卻發(fā)現(xiàn)有些力不從心了。
“你在干什么?”我終歸是問了出來。
清晰地聽見顧濛沉干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怎么,你擔心我?”
我實在提不起精神開玩笑了,不過顧濛沉從供臺上往這邊走的步子我倒是能聽見,供臺,畢竟只是個臺子而已。
顧濛沉走到了供臺這邊,俯下身子來將手伸到我右手邊,他倒是知道我左手已經(jīng)……
我也沒有多想,將右手交到了顧濛沉手上,我知道他是想把我拉上去,不過這地底下好像突然有什么東西拽住了我的腳一般,竟是任憑我和顧濛沉如何努力,我也只能保持著在原本的位置不動。
我能感覺到腳下被東西拽著,但“地面”卻是早已下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這懸空的感覺倒是不錯,可加上有東西要把你拉下去活埋的話,那還真是糟糕透了。
僵持許久,一層又一層的灰從房梁上落在顧濛沉身上,一切仿佛是在地動山搖之間。我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放手吧?!蔽议_口勸道。
顧濛沉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幾乎是用盡全力地要把我拉上去。我看著顧濛沉的那雙眼睛,深情,認真,急切和關(guān)心……顧濛沉,顧濛沉……
我一直以為顧濛沉接近我是另有所圖,盡管我一直也沒明白有什么可圖的,但在這時候他還這樣拼了命的要救我,卻讓我再也疑心不起來了。
“快放手!”我叫道。
我看見那供臺邊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痕,如果顧濛沉再不放手的話……
顧濛沉卻像什么都沒聽見一般,仍舊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我怎么忘了,顧濛沉,他可是從來都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的?。?p> “放手?。 ?p> “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顧濛沉堅定地說道。
供臺邊上的裂痕愈來愈深,我們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我不再猶豫什么,催動內(nèi)力,右手掌上一記風流云散想要將顧濛沉緊握著的手打開,但他卻回了我一招鸞鳳翔集。
鸞鳳翔集……顧濛沉,你何必用這樣的手法呢?鸞鳳翔集,將身上所有的力道傾注于此,他,想救我……
我不敢再掙扎什么,鸞鳳翔集,若是我強行出招掙開,輕則毀了顧濛沉的修為,重的話……
“你不怕死嗎?”我也不知道問顧濛沉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是什么樣的神情。
顧濛沉只是輕笑,仍舊不緊不慢地玩笑,只是那聲音卻告訴我他一點也不輕松:“得成比目何辭死?”
都什么時候了,顧濛沉這家伙怎么反而不正經(jīng)起來?只是那雙眼睛,似乎是在說“我是認真的”。
供臺也一點點地裂開,那臺子要壞就沒有地面這么麻煩了。木料一點點剝落,速度甚至快到來不及讓我仔細琢磨顧濛沉的神情。
顧濛沉……
在供臺完全化作下落的塵埃,顧濛沉也和我一樣不斷地往下墜落著。
只知道顧濛沉狠狠地拉了我一把,迅速地蒙上了我的眼睛。我被她這一拉,似乎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來不及多反應(yīng)什么,只知道自己仍在下墜,但那愈發(fā)陰冷的風卻是從面上吹來——顧濛沉把我拉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風停了下來,自己那一瞬間跌進了一個懷抱。
周圍的一切與方才不同,至少沒了那讓人不敢呼吸的香味。盡管眼睛還被捂著,但我也知道,顧濛沉,又是他豁出性命地救我。
不知道是不是壓到了左手的原因,眼睛一澀,淚水竟然這么不爭氣。
“怎么……哭了?”顧濛沉的聲音就在耳邊,那么輕,那么溫柔,但與此同時也透著那么些許疼痛。
我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誰哭了!”
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顧濛沉還這樣護著我,他應(yīng)該,傷的不輕吧?
耳邊仍是那樣溫柔的氣息,我聽見顧濛沉輕笑了一聲,略有些逞強地說著:“在心疼我?”
“你要不要臉!”這話說著,我連忙往邊上一側(cè),原是想擺脫趴在顧濛沉身上的狀態(tài),卻不想才一動,就被這家伙用雙臂扣住。
“這可是救命之恩,你,打算一走了之?”顧濛沉仍是笑著,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終于,我看見了這張臉,比平常時候要顯得蒼白許多。
“誰要你救……”
我還沒說完,便被顧濛沉緊緊地抱住,整個身子趴在他身上。
顧濛沉不會是摔下來把腦子摔壞了吧?不對不對,他還能跟我開玩笑,怎么可能摔傻了呢?
“素玉,我知道你忘了很多事,但我,都替你記著。”顧濛沉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像是在打開塵封已久藏著寶藏的木箱一般小心翼翼,“當真正重新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上天注定的?!?p> 顧濛沉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大概他不是傻了,是瘋了。
算了,一個對我有不止一次救命之恩的瘋子,我除了好言勸慰,還能有什么辦法?
“好了,先起來吧……這樣子……好奇怪……”我終于是把這句話說完了,事實是顧濛沉抱我太緊,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
顧濛沉這下子才松開了手,任由著我往邊上側(cè)身一翻坐起來。顧濛沉自己,手往地上撐著,坐在我身側(cè)。
我仔細看了看他身上,至少沒有什么流血的地方——他衣服上的那血,是我左手上的傷染到的。再看他這樣子,也沒缺胳膊少腿,心里似乎有塊石頭落了地。
不過,身上沒傷,這腦子可就……我深深地看了顧濛沉一眼,琢磨著這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瘋就瘋了。
“我很清醒。”顧濛沉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看他的眼神有些異常,黑著臉叮囑了我一句。
沒錯,瘋子是不會承認自己是瘋子的,就像酒館里喝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
“那你知道,這是哪嗎?”我試探著問道。
顧濛沉看著我,滿臉寫的都是“你以為我傻了是嗎”,不過還是認真看了看周圍這荒涼情形,略微思索:“云山的云深之處多的是荒山野谷,這是離聽雨眠最近的一處?!?p> 顧濛沉說得不差,看來真的如他說的,他清醒得很。可是他方才說的那些話……算了,聽雨眠里什么怪物怪事沒有,一樁一件地去琢磨肯定會累死人的。
“你……站得起來嗎?”我仍舊看著顧濛沉,這家伙向來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但眼下如果他有什么事我可真難辦了。
顧濛沉一臉“你才是傻子”的表情看著我,無奈地開口說了一句:“你盼著我直接摔死是吧?”
“我……”我剛要說什么辯駁兩句,但當我忙著開口的時候顧濛沉卻勾起了嘴角,我才不會給他繼續(xù)開我玩笑的機會呢,遂到了嘴邊的話就變了——“那當然?!?p> 顧濛沉笑意更甚,似乎是看出了我在暗自跟他較勁一般,也不說別的,只是運功調(diào)息。
我習慣性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只是這一放……“嘶——”
左手,那可是才被自己斷了骨沒多久的的傷啊……
“傻瓜?!鳖櫇鞒镣疫@瞥了一眼,輕聲道。
“難道那時還有別的辦法嗎?”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講理了,明明是因為我心急沒顧后果。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顧濛沉云淡風輕地說出這話來,我卻只覺得后背有些冷。
大概是沒聽見我回應(yīng)什么,顧濛沉才恍然,緊接著就開口道歉:“我不是……”
“沒事?!蔽掖驍嗔祟櫇鞒?。道歉么,為這事兒道歉,還是算了吧。
想一想,顧濛沉為這事和我道歉……他豁出性命救我,我卻一直疑心他……我又該如何向他道歉呢?
顧濛沉仍再調(diào)息,我呢?
左手上的傷的確還疼,但已經(jīng)沒有那樣鉆心的感覺了。
我抬手從袖中拿了那渃水寒玉簪,或許,這簪子……我正想著,那渃水寒玉簪卻像是受到什么指引一般地飄到了我左手的傷口上方來;至于那渃水寒玉簪上纏著的青牙黛,卻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裙邊。
我看著那渃水寒玉簪上有陽光下的露珠一樣晶瑩剔透的東西往下滴,正滴在我的傷上。三滴,我記得分明,傷口愈合,盡管還能在手背上看見一道淺淡的痕跡,掌骨還有些微微的疼痛,但不得不說,比起方才真是好了太多。
那渃水寒玉簪重新回到我的手上,我往邊上拾了青牙黛重新將它纏好了收回袖子里。
我站起身來看看四周,裸露的巖石沒有太多的草木遮掩,荒山野谷,的確該是這樣一番風景。不多會,又起風了。
“走吧?!鳖櫇鞒恋穆曇簦绕鹬奥牭剿f的那幾句話,顯然要有力氣得多。
我聽見聲音回頭去看,顧濛沉已站在我身后了。
看著顧濛沉的樣子,雖說青絲有些散亂,衣衫上沾染了塵埃和血跡,卻仍是翩然公子,一如初見。
沐瑾卿
好像,要開始寫言情了?:)今天更新得又有點晚,這兩章真的死了不少腦細胞,各位小可愛不要棄我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