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墨的心咯噔一沉，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冷飲杯。杯子外面結(jié)了一層水霧，指尖處又滑又涼，似乎再用點力氣，玻璃杯就要脫手而出。
可他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讓自己失態(tài)。因為他知道，長安不喜歡沒有風度的男孩子。
前陣子，當他得知她被安吉大學錄取后發(fā)瘋般地跑去質(zhì)問她，逼迫她的那一次，他就領教了長安真正的脾氣。
她一旦發(fā)火，不會像其他女孩一樣聲嘶力竭，跺腳耍潑，她真正生起氣來，不會和對方多說一個字。她的黑眸仿佛能夠洞悉人心，身上有著一股旁人沒有的強大而又沉默的力量，令對手在不知不覺間丟盔棄甲，完敗出局。
上次，他就輸?shù)煤軕K。以至于回家后失魂落魄了半月，才鼓起勇氣再約她見面。
來之前，他做足了困難的準備。所以即便長安開口就是如此決絕的表態(tài)，他仍舊保持著好風度，目光深深地看著長安，“我哪里差，你跟我說，我都可以改。只是讓我忘了你，你覺得合適嗎？”
長安看看他，又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杯子，聲音不大卻堅決地說：“合適?！?p> “長安。”溫子墨隱忍地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怕我們分隔兩地，日久疏離，終成陌路?？墒情L安，你又何以篤定，我溫子墨不值得你托付終身?！?p> “雖然我不理解你報考安吉大學的動機，可我尊重你的選擇，也接受你在上海求學的現(xiàn)實，我期盼著與你一起努力，克服異地戀的困難。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只要我們互相信任，一定會有一個幸福圓滿的結(jié)局。長安，你若還不信我，那我干脆復讀一年，考到上海去?！?p> 長安驚訝抬眸，“你瘋了！”
溫子墨苦笑，“的確是瘋了?？赡悴焕砦?，我會更瘋?！?p> 長安目光深深地看著他，溫子墨也在回望著她。
窗戶上的裝飾彩燈撲簌簌閃著光，映在兩個人的臉上，有種怪誕的美感。
店門口的風鈴發(fā)出悅耳的響聲。
長安收回視線，把玻璃杯朝前推了推，“對不起，溫子墨?！?p> 溫子墨蹙著眉頭，看著她，眼神失落而又痛楚。
“我要是復讀呢？”
長安搖頭，“不會的，你沒有那個勇氣?！?p> 溫子墨的嘴唇動了動，卻無力為自己辯駁。
正如長安所說，他確實沒有那個勇氣。剛才說要復讀重考只是一時頭腦發(fā)熱，逞口舌之快。冷靜下來，他卻連想一下這件事的可能性都覺得困難。
“就……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能在一起嗎？我有信心等你，等你畢業(yè)了，我們就一起出國深造。”溫子墨的理想是成為一名物理學家，他打算大學畢業(yè)后去國外讀博。
“那是你父母對你的期望，不是我的理想?！遍L安端起桌上還剩大半的果汁，一口氣喝干凈，她放下杯子，眼神清亮卻又疏離地對溫子墨說：“溫子墨，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的錯，而是我們真的不合適，對不起，請忘了我吧?！?p> 她說了聲先走，起身離開，白色的裙擺在藍色的木門邊劃出一道半圓的弧形，像是誤闖入天空的一朵白云，倏忽一閃，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于溫子墨漫長的人生，長安就像是這片輕薄透明的云彩，雖然看似遙不可及，卻始終定格刻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散……
2008年春。
中國龍建集團第一分公司，上海。
技術部正在開會。
“誰愿意和我去朔陽工地?！奔夹g部經(jīng)理易鍵璋放下手里的資料，抬頭看著同部門的下屬。
2007年末，公司承接到朔陽市山區(qū)公路改造項目。該工程是集團開拓西北市場的重點項目，重要性可想而知。可由于朔陽工地環(huán)境惡劣，加之路途遙遠，技術部的員工多有顧慮，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易鍵璋摘下眼鏡，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沒人報名嗎？那我就指定人選了?！?p> 下面的員工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表情緊張地看著易鍵璋。
易鍵璋指了指會議室右首坐著的技術部骨干，“吳紹輝?！?p> “易經(jīng)理，我家里老父親病了，我得去醫(yī)院照顧?！北稽c到名字的中年男人面露難色，起身向易鍵璋解釋。
易鍵璋點點頭，又指了一個人。
“修杰，你呢？”
“我……我也去不了，孩子上幼兒園要報名，錯過了，就得晚一年才能入學?！?p> 修杰話剛說完，旁邊就有人小聲議論上了。
“幼兒園不是秋季報名嗎，他怎么說是春天?！?p> “找借口呢，不想去大西北?！?p> “噓！小聲點……”
易鍵璋目含深意地看了看被他點名的修杰，“嗯，坐下吧?！毙藿艿哪槤q得通紅，躲著他的視線，低頭落座。
易鍵璋又點到部門幾個年富力強的男員工，可一個個都在找理由推脫。
“啪！”
易鍵璋把手里的眼鏡和鉛筆重重丟在桌上。
四下里一片寂靜。
“我最后再問一次，誰，跟我去朔陽！”易鍵璋動了真火。
就在底下的人心虛低頭的時候，“我跟您去?！币坏酪袅坎桓邊s清脆利索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里響了起來。
唰！
所有的視線，包括易鍵璋，都把目光投向會議桌最末尾的一個年輕女孩。
竟然是她？
集團剛簽約錄用的校園人才。
她月初剛被到一公司技術部工作，因為是名校畢業(yè)的碩士，人又長得漂亮，所以一進來就遭到老員工的排擠，總是被分配做一些沒人干的苦活累活。
“你叫……”易鍵璋猛一下想不起這姑娘的名字。
“長安。盛世長安的長安?！蹦贻p女孩兒站起回答。
“哦?！币祖I璋打量著這個眉目英氣的姑娘，暗贊了一聲好名字。
“我知道你。安吉大學土木工程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特等獎學金獲得者，曾參與洛新高速公路及上海歡樂園工程的施工技術工作，是集團緊需的技術型人才。”易鍵璋說。
“您過獎了?！遍L安平靜地說。
“你想去朔陽工地？”
“是的?！?p> “這是去工作可不是去旅游啊，朔陽自然條件惡劣，距離上海又遠，你一個女孩子，去那么艱苦的地方能受得了嗎？”易鍵璋語重心長地勸說。
“我沒問題！”長安不假思索地舉手，“我的家鄉(xiāng)就在朔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