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發(fā)源于大周南部一個名為紹潯小鎮(zhèn)上的一口古泉,一路向南歷經(jīng)蕓州、尤田,在崇至折而向東,最終注入大海。
滹沱河橫貫東西幾千里,也成了大周與烏弋天然的分界線,滹沱河以北是大周的國土,以南則是烏弋的地盤。
“砰、砰”小小的木艙門上響起了輕輕的扣門聲,扶羅起身開門,見郅都端著食案走了進(jìn)來,在案幾旁坐下,道:“羅兒,你從早起就沒吃東西,這眼看著都中午了,多少吃些吧?!?p> 扶羅實在沒有胃口,可又不忍拂了哥哥的好意,只得在稍稍清淡的幾碗菜中挑了幾筷子,就不吃了。
郅都見她如此食不知味,自然也知曉她的心事,卻不知該怎么相勸,只好在她身畔不做聲地坐著。
扶羅趴在窗上,狀似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景象。
郅都也跟著看過去,天空分外高遠(yuǎn)闊朗,干凈得仿佛洗過的琉璃鏡般,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雪白云朵漂浮在鏡上。碧空下,兩岸青峰如黛,夾著清澈湛藍(lán)的江水,似一條碩大無匹的絲綢鋪陳在天地間,與遠(yuǎn)方蔚藍(lán)天際相接,水天一色,幾無盡頭。
郅都忽然聽見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嘆息聲,憋了兩天的話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羅兒,那個甫君凌到底是誰?。俊?p> 扶羅猛地回頭,郅都見她眼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心中一痛:“哥哥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要是父王趕在單桓使者到達(dá)烏弋前把你許給了那個甫君凌,你就不用這么擔(dān)心了?!?p> 扶羅苦笑了下,又嘆了口氣,把師娘當(dāng)日對她說的話又復(fù)述了一遍。
“大周元帥跟公主的兒子?”郅都驚詫莫名,跟著就明白妹妹為何嘆氣了,“這確實難辦了。”
何止難辦,是根本沒法辦,扶羅心中自嘲道。
烏弋有大周三分之一大小,國力也不算弱,大周朝廷素來也不敢小瞧了這個鄰居,可那只是國家層面上的。普通的大周人是瞧不上烏弋的,總是覺得這里不過是茹毛飲血的荒蠻之地,根本就沒有大周人愿意跟烏弋人婚配,更遑論血統(tǒng)高貴的皇親國戚,只怕就是他愿意娶自己,父母也不會答應(yīng)吧。
“那要不要我勸父王派使者去跟大周皇帝提親試試?”郅都猶豫著道。
“千萬不行,”扶羅顯然對這個法子思量過,是以郅都一提出來,她就立刻否決了,“莫說大周皇帝絕不會應(yīng)允,父王這么做會引起單桓的猜疑,這法子絕不可以?!?p> 是啊,這法子絕對不行,烏弋跟單桓鼎足而立,都盼著跟大周拉近關(guān)系,好壓對方一頭。大周自然不傻,也明白兩國的心思,可大周不愿給任何一國有可乘之機(jī),對待兩國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其實對大周來說,坐山觀虎斗是最好的法子,畢竟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若是烏弋貿(mào)然去大周提親,大周若是允了,就要許給單桓一門相當(dāng)?shù)挠H事,好平衡兩國的關(guān)系,可大周歷來打心底瞧不起兩國,能省一事是一事,肯定會想法子回絕。
若是回絕了,單桓不知要編排出多少笑話來,這倒也罷了,只怕單桓會疑心烏弋試圖用和親的法子來對付自己,以后兩國的關(guān)系只怕更糟。
郅都又何嘗不知此法不可行,可眼睜睜地看著如同仙女般的妹妹嫁給那個檀莫槐,毀了她的一生,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yīng)。
強(qiáng)自忍了良久,終于還是把心底憋著的話說了出來:“妹妹,哥哥倒是有個法子,可以絕了那個檀莫槐對你的心思?!?p> 扶羅立時轉(zhuǎn)過頭來,迫不及待地問道:“什么法子?”
郅都一咬牙,“回烏弋后,我私下探探父王的口風(fēng),若是他根本就不同意單桓的提親便罷了,若是父王有這個意思,我就說出我想娶你,打消父王的念頭。”
扶羅驚異地望著郅都,郅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妹妹,你,你別誤會,我,我不是那個,那個意思。若是來日父王真的,真的把你許給我,我答應(yīng)你,你,你,你若是不情愿,我,我絕不會強(qiáng)逼于你。他日你有了意中人,我必與你合離,讓你去跟意中人在一起?!?p> 扶羅心中甚是感動,她知道郅都這番話是發(fā)自肺腑之言,不由地輕輕握住郅都的手:“哥哥對我的好,我永遠(yuǎn)記得,可這樣做,對哥哥你不公平,我不愿意你這么做?!?p> “又說傻話了不是?”郅都輕輕撫摸著扶羅的秀發(fā),“小時候看到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由分說就搶了去,那時怎么不跟哥哥說公平呢?”
扶羅見郅都眼中都是盈盈的笑意,也不由地?fù)溥暌恍?,因為自己是漢人,小時候烏弋的孩子都疏遠(yuǎn)自己,只有郅都喜歡哄著自己玩,那個時候自己簡直就是哥哥身后的一條小尾巴,哥哥走到哪,自己就跟到哪,不論自己做了什么過分的事,哥哥都是一笑置之。
“誰讓你是我哥哥呢,我不欺負(fù)你欺負(fù)誰???”
扶羅歪著頭愛嬌地說著,郅都還像小時那般勾起右手手指,在扶羅挺直的鼻梁上輕輕一刮,扶羅咧嘴做了個鬼臉。
又過了片刻,郅都還是提起了方才那個話題:“妹妹,你真的不用哥哥去父王面前說說嗎?”
扶羅細(xì)細(xì)想了想,堅定地?fù)u搖頭,“不用,一來父王未必就會應(yīng)允了這樁婚事,再來,就算父王真的被逼到?jīng)]有法子同意把我嫁給那個檀莫槐,我也會想法子讓這樁婚事做不成?!?p> 郅都知道妹妹極其聰明睿智,自小精靈古怪,鬼主意不斷,可那些都是些小事,牽涉到兩國關(guān)系的大事,她到底能想出什么法子來,法子到底有沒有用,郅都還真是拿不準(zhǔn)。
郅都看著妹妹伏在艙窗上,靜靜地玩賞著窗外的美景,臉上的神情似乎輕松了不少,心中的擔(dān)憂也跟著放下了些,可到底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算了,不管妹妹答允不答允,回烏弋后還是趕緊私下談?wù)劯竿醯目陲L(fēng)吧,畢竟還有七八天的時間,單桓使者才能趕到,這幾天的時間里,見機(jī)行事吧。
郅都也轉(zhuǎn)頭望向窗外,見水流愈來愈急,湍急奔騰,波浪翻滾著涌向前方,這是滹沱河中最險峻之處,名為凌石渡,過了凌石渡,再有半日就可回烏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