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說起來簡單的緊,氈毯上被抹上了離魂草的汁液,這草對一般人來說根本無害,只是感覺涼颼颼的,可對剛使了鳳凰三點頭耗損了極大內(nèi)力的馬將軍來說,簡直就是徹骨嚴寒,他自然不會睡在那樣的氈毯上。
馬將軍立時想起昨晚,他本想趁著晚上歇息,好好恢復內(nèi)力,不成想躺下沒多久,就覺得身下冷得好似鋪了一層寒冰,他當即明白扶羅在氈毯上動了手腳,想靠著這個法子把自己挖出來。
他立刻與帳內(nèi)的梅慎行換了氈毯,可不想所有氈毯皆是一般無異,而且此時天氣炎熱,許多人對涼絲絲的氈毯很是喜歡,根本不疑有他。他立刻明白,這是扶羅逼他一定要睡在這樣的氈毯上,說不準半夜還有侍衛(wèi)借機來查看之類。
他心中冷笑不止,暗暗嘲笑扶羅居然想用這么笨的法子把自己找出來,只怕沒這么便宜。當下不再睡覺,反而盤腿打坐,準備應(yīng)付侍衛(wèi)的隨時檢查。
可不想等了一個晚上,連個侍衛(wèi)的影子也沒見著,他心中大惑不解,不知扶羅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只是故意惡整自己,一晚上不許睡覺,只是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折騰,他累了也餓了,侍女端來奶茶,他等別人都端走喝下肚去,他才把剩下的那一杯喝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謹慎了,可沒想到還是著了她的道,他一整天都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聽她這么一說,終于明白了其關(guān)竅所在。
氈毯上的離魂草逼迫自己不得不放棄了睡眠,而這就是她的目的。因為這么做,雖然避開了離魂草,可同時也避開了醍醐花,而醍醐花正是鶴望蘭的解藥,其他人聞了一晚的花汁氣味,飲下鶴望蘭根本不會有任何不適,可自己卻因此中毒發(fā)作,生生露了餡,被她輕而易舉地翻了出來。
而且她在想這個計策的時候,考慮得非常周全,既把自己找了出來,也沒把事情鬧大,影響大周和烏弋的和親,從頭到尾,所有不知內(nèi)情的人即使未必都信烏弋那個小姑娘的信口胡說,也會以為自己不過是突然身體不適罷了。早上自己一回帳子,就有同僚看望自己時,問是否不慣烏弋水土,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只好含糊以對。
扶羅見他不過聽了自己一句話,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也頗為佩服他的聰明睿智,拱手行禮,“馬將軍既然已知全部實情,是否該兌現(xiàn)承諾,也告知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馬將軍欣慰一笑,“公主放心,在下一直言而有信,何況我現(xiàn)在烏弋的土地上,公主還怕我飛上天去不成?”
扶羅展顏一笑,這話確實,她一直不急著去帳子找他麻煩,就是知道短時間內(nèi),他走不出烏弋這片土地。
”公主聽好了,在下是……”馬將軍正說著,突然沖著扶羅身后厲聲喝道:“什么人,滾出來!”
扶羅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去,卻見身后空蕩蕩的,情知不好,還沒回頭,就聽前方破空聲中,有一物迎面而來,她聽聲辨位,向旁躍開一步,就見一個紙團落在地上。
她不及撿起地上的紙團,立時去堵截已經(jīng)飄散而去的馬將軍,卻聽他大笑道,“公主,別再逼我動用鳳凰三點頭了,好好看看地上的紙吧?!?p> 扶羅一怔,停步不追,撿起地上的紙條,展開一看,整個人頓時如五雷轟頂,全身僵硬,傻在了當?shù)亍?p> 夜已經(jīng)沈了,暗淡的天空中黑云愈來愈厚重,四周彌漫著一股燠熱的氣息,令人心煩氣躁。
“公主,瞧這天氣,恐怕會有一場大雨呢?!?p> 烏塔伸手擦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回頭看向扶羅,卻見她一直呆坐在氈毯上,眼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可仔細瞧去,她的眼神虛無縹緲,似乎根本就沒看見什么,自然更沒有聽見她的話。
烏塔無奈地搖頭,公主從上午回帳子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任憑自己跟她說什么都聽不進去,只是緊緊盯著手中的一張已經(jīng)揉得皺皺巴巴的紙團。
烏塔湊過去,想看清紙團上到底有什么,居然能把一向遇事鎮(zhèn)定自持的公主的魂魄搶走,可紙團上寫的都是漢文,雖然她平素也常看公主讀大周書寫大周文,也能識得幾個大周字,可想讀懂這紙條上的字,卻著實為難她了。
忽然,天際閃過一道耀眼奪目的閃電,照得天地幾如白晝,緊接著“喀喇”一聲巨響,一聲震天動地的雷聲從天際落到地上,驚醒了尚在離魂的扶羅,她愣了下,驚叫了一聲:“怎么要下雨???”
烏塔輕輕吁了一口氣,公主總算是回魂了,笑道:“是啊,從下午開始,天氣就悶熱得厲害,本來這個季節(jié),雨水就格外多。”
扶羅不理會烏塔的話,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在帳子里團團亂轉(zhuǎn),“怎么這個時候下雨了呀,這要下到什么時候?”
烏塔實在不解為何下個雨就把公主急成這個樣子,仿佛這場雨能改變她的一生似的,先前聽到單桓來提親也沒這幅模樣啊。
“公主,咱們?yōu)踹谶@個季節(jié),這種雨不是最常見嗎,放心,這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怕沒多久,雨就會停的?!?p> 烏塔雖然不明白,可還是盡力安慰她,果然扶羅聞言稍稍安靜了些,胡亂點了點頭,“嗯,那就好?!?p> 烏塔見她全然不似往日,不禁好奇地問道,“公主,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從上午回帳子,您就魂不守舍的?!?p> 扶羅好似根本沒聽見她的問話,只是急切地問道,“什么時辰了?”
“回公主,已是戌時二刻了?!?p> 扶羅又胡亂點點頭,“時候不早了,我想歇了,你回自己帳子去吧?!?p> 烏塔一愣,往日這個時候公主還會讀一陣子書,從不會這么早就歇息,今日這是怎么了?她遲疑著,“我還沒伺候公主洗沐呢?!?p> “不必了,一會我自己來就行了,不用你伺候。”
烏塔無奈,答應(yīng)了一聲,拿著油紙傘走出帳子。
扶羅跟著走到帳門處,掀起簾子,外面陰沉黑暗的天空仿佛被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潑天大雨傾倒而下,沉沉地在天地間揮灑著,驚雷暴雨,陣陣水汽撲面襲來,大雨如注,激起地上一片片塵土的腥氣。
扶羅緊緊握著手中的紙片,如同握著自己不可知的未來,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恭請扶羅公主明日午時于弱洛水邊一見,甫君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