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立楚二十余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天下太平。眾生和穩(wěn)了許久,江湖也沉寂了許久。安懷信庸而不昏,登基以來雖未有功卻也無過。其膝下六子,端王安伯庸仁德,廉王安青云清正,襄王安冀遙驍勇,睿王安景云機敏,宸王安慶云年幼卻是中宮所出,小小年紀(jì)能說會道慣會哄人開心。唯獨五子昭王安景行,與睿王同為麗妃溫氏所出,因出生之時恰逢帝后重病,御醫(yī)皆在中宮,麗妃難產(chǎn)無人過問險些喪命。后雖母子無恙,卻被冠以不祥之名;幸在自幼體弱常纏綿病榻尚博得安懷信憐憫,朝臣微詞亦少,漸就忘了這不堪重用的五皇子。直至帝后陳氏誕下安慶云,龍顏大悅當(dāng)即封了襁褓為宸王,陳氏對當(dāng)年之事有愧,適時進(jìn)言,才給安景行撿了個昭王的封賞。
如今端廉襄睿四皇子皆已成婚,昭王上月及冠,也該成家。只是貴人多忘事,安懷信總想不起來這安景行的歲數(shù),時間一長,連容貌也都一并忘了。非得麗妃賞了正得寵的幾位婕妤才人好些金銀玉石,待她們吹好了枕邊風(fēng),哄著帝子來她瓊?cè)A宮,聽她聲淚俱下為次子求一門好親事。
朝中重臣之女多納入后宮,鮮賜婚皇子,武將之女尤少;即便是端王自幼得帝子寵愛,最不過是迎娶言官之女。這麗妃一開口,竟提得是虎威將軍的次女夏南雁。
那虎威將軍夏元生是個粗人,祖上幾代皆是大字不識一個,全仗著有股子蠻力謀生。他至幸混跡亂世,一腔孤勇深得安懷信賞識;況且此人目不識丁,心腸又直,乃是一等一的忠義之臣,故而如今尚有兵權(quán)在手,是帝王的心腹。更令安懷信愉悅的是,這夏元生南征北戰(zhàn)半輩子,天下既定方才娶妻成家。奈何年事已高,未得著個一兒半女,索性收養(yǎng)了部下遺孀任作義女。長女夏南秋心思縝密,早早進(jìn)了宮來追隨帝后,如今封了掌事宮女,好不風(fēng)光。次女夏南雁則像極了他,旁的金枝玉葉學(xué)詩書禮儀,最不濟(jì)也該是女紅刺繡,夏二小姐偏偏好個舞刀弄棍,三軍比武切磋,她竟提著劍摩拳擦掌也要去。末了是夏元生不曾老糊涂了,揪著耳朵給她拖了回去。
這么個莽撞女子,如何入得了麗妃的眼?安懷信明白,麗妃看中的是夏元生的權(quán)位,企圖借此為不受寵的安景行謀一條出路。
若換做旁人,安懷信絕不可能應(yīng)允。而安景行和夏南雁,一個病秧子一個鐵腦袋,縱是湊在一起也掀不起多大風(fēng)浪。這樣一來,怕那些個好事者也嚼不了舌根了。
安懷信前思后想,如何都記不清安景行是甚模樣了。四位皇子封王之后各自有了府邸,端王更是賞了封地,于今若非掌事太監(jiān)言說那昭王及冠后仍借住在睿王府中寄人籬下,他都不知這五皇子身在何處。
自然,如此落魄的皇子是無法選擇親事的;卻是顧及夏元生顏面,朝那夏南雁送了幅畫像去。
依畫像看來,安景行生得精致,眉眼都像溫氏,溫和良善。不知怎地,安懷信看那畫像時總覺得狼狽,或是因著畫中的安景行著裝打扮過于寒酸,或是畫中人目光的冰冷,他未看幾眼便匆匆忙忙差人送了將軍府。
未出三日,那夏元生竟不惜豁著老臉,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問婚期,直驚得安懷信不知所措。若非夏南雁真對個畫像一見鐘情,他就不得不懷疑,麗妃為了這門親,一早串通好了夏元生。
一道圣旨下在睿王府,命昭王回宮覲見帝后,實則是商議這門親事。安懷信始終沒能記得起來為安景行添一處府邸,溫氏這次沒有提醒他——花轎若抬在睿王府,那顏面掃地的滋味兒,更能令安景行清醒。生在帝王家,不爭不搶,是要沒命的。
安景行入宮,所穿戴的盡是睿王的舊服。他比睿王高一些,更清瘦不少,那衣裳說長又短,說緊又松,委實不合身,滑稽極了。一路上小太監(jiān)想笑不敢笑,憋紅了一張臉。直至到了瓊?cè)A宮,麗妃瞧見了他的樣子,忍俊不禁笑出聲,那小太監(jiān)才肆無忌憚露出了幾分笑意。
“兒臣參見母妃?!?p> 安景行禮數(shù)周全,多年不見,知做跪拜大禮,似乎絲毫不受旁人嘲笑的影響。溫氏笑夠了,便略一抬手示意人起身,吩咐宮人備上茶來。
“昭王近來如何?本宮瞧著你瘦了不少,可是身體有恙嗎?”
“勞母妃掛念?!卑簿靶凶笫纸恿瞬璞K擱在一邊,“兒臣近來一切都好?!?p> 縱然聽起來再勉強,他說的是確是實話。近來宸王出巡,去江南尋端王玩樂去了;襄王府上添了幾名師傅,他便隨著演武耍把式;睿王妃有了身孕,府內(nèi)上上下下圍著她,安景行就能落得自在。無人肯理他,他便覺得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事了。
麗妃見他不愿飲茶,也不再強求,只自顧道:
“本宮與你父皇議過了,你與夏氏盡快完婚,也好多個人照料睿王妃。”
安景行聞言抿緊了唇,半晌又上前屈膝一跪:
“兒臣一無封地二無功績,此時成婚實為不妥。懇請母妃勸父皇收回成命……”
“大膽!”溫氏杏目圓瞪,柳眉倒豎,只差沒把手中把玩的玉串砸在安景行臉上了。怒道:“本宮費了多少心思才求得皇上賜婚,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母妃,倘若屆時花轎送親睿王府,便是兒臣娶親,還是四哥娶親!”安景行猛地抬起頭來迎上溫氏目光,他不愿,不甘,不屑這門婚事。安懷信金口玉言不過須臾,就換得了夏氏可憐他可悲!這算什么道理……
“皇兒……”溫氏被他看得發(fā)怵,終究軟了語氣,卻真像個慈母了,“成大事者,須得忍?!?p> 安景行冷笑一聲,斂了衣裳起身,右手背在后,彎腰以左手掃了掃衣擺,恭敬退后幾步,頷首道:
“母妃好意兒臣心領(lǐng)了。四哥天資超群,足以佑母妃無虞。兒臣愿與夏氏成婚,但自此以后,請準(zhǔn)兒臣不再過問朝中之事,非急詔不入宮。母妃保重?!?p> 鳳冠紅綾,鑼鼓花轎,將軍府熱鬧空前。夏元生老淚縱橫,恨不能再把女兒從花轎里扯出來留下。一路吹打在睿王府,安景行下馬去接,卻聽那圍觀百姓論道:
“這睿王,又娶親了?”
葩葩幽柔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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